歌队长 我知道,你有许多苦痛,可是我们还当尽可能的轻松的担受人生的患难。

海伦 好朋友们[118],我是压在怎么样命运的轭下呀?母亲生我下来,可不是人间的一个灾异么?因为不管是希腊女人,或是蛮夷,不曾有人生产过小鸟儿的白的蛋壳[119],据说勒达就是这样[120]给宙斯生了我下来的。我的一生和我的一切事情也都是灾异,原因有的由于赫拉,有的由于我的美貌。我愿意像是一个画像[121]似的可以涂去了,再换回丑的容貌来替代那美丽的。我愿希腊人忘记了我现在所有的恶运,却去记住我的好运,[122]有如他们现在记住我的恶运一般。如果什么人看重某一个机缘,却被神们亏待了,这虽是难受,还得一样的担承了。可是我呢,却受着[123]许多的灾难。第一是,我并没有做错事,却是背着恶名。在一个人担受了并不是他的罪责,这比真情实事更是一个大的苦痛。其次是神们使我离开了祖国,把我放到蛮夷的习俗的中间,我失掉了朋友,成为一个奴婢,虽是良家的出身,[124]因为在蛮夷里全都是奴隶,除了一个人之外。[125]但是我还有唯一的锚支持着我的命运,我的丈夫会得到来,给我解除这些灾难,但是他却是死了,现在已经不在了。[126]我的母亲也死亡了,我乃是她的凶手,这是不公正的,可是这不公正我还得承受。[127]还有我那女儿,是我家和我的宝贝,渐将头白了,过着没有丈夫的老处女的生涯,[128]那叫作宙斯的双生儿的兄弟[129]也已不在了。但是,我虽然有着这一切的不幸,我的灭亡乃是因了这些境遇并不是因了我的行为。[130]最坏的是,假如我到了家乡,他们将要关锁了门,[131]不许我进去,认为我是那个海伦,墨涅拉俄斯为了找她往伊利翁的。若是我的丈夫还活着,那么凭了只有我们知道的什么记号,我可以得到他的认识。[132]可是这现在不行了,[133]他也决没有救了。

那么我为什么还活着呢?还有什么时运留着给我的呢?为的要避免灾难,我去接受婚姻,去和一个蛮夷的丈夫同居,坐在那丰富的筵席前面么?不,若是一个女人和讨厌的[134]丈夫同住的时候,就是那家[135]也是讨厌的了。最好是死,但是怎样地可以光荣的[136]去死呢?高吊空中很不好看,这在奴隶们也觉得是不体面的,自刎有点高贵和美的地方,一会儿时光就将使生命离了肉体了。[137]我已到了灾难的这样的深处,因为别的妇人因了美貌很是幸福,我却是为此而灭亡了。

歌队 海伦呵,不管那客人是谁,你不要以为来人所说的全是真实呀。

海伦 可是他明白说我的丈夫是死了。

歌队 许多话里会得有些虚言。[138]

海伦 明白的话倒总显得是真的。

歌队 不,这是因为你不想好事,尽多想着灾难。[139]

海伦 因为恐惧包围了我,引着我向所怕的事情那面去。[140]

歌队 那家里的人对你是不是好心好意?

海伦 对我都是朋友,除了那个追逐我求婚的人。

歌队 那么你知道该怎么的做么?你离开那坟前的坐位——

海伦 你还有什么话或劝告要说呢?

歌队 你进到屋里去,问那一切都知道的,那海里的内海神女[141]的女儿,问忒俄诺厄,你的丈夫是尚存在呢,还是已经离开了阳光。[142]打听明白了之后,你才可以应着你的时运,去高兴或是哀叹吧。[143]在没有的确知道以前,你去悲愁会于你有什么用呢?你且听我的话吧,离开那坟墓,找那处女去,你就可以从她知道一切的事。现在你在家里,有她可以知道那真实事情,你还要找什么呢?[144]我也情愿同你进屋里去,一同去问那处女的乩示。因为女人应当共同担受女人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