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晃便是三个月,季节入了深冬,时间也到了年关。

两小只从巴掌大飞速窜到了一般犬类的成年体积,虽然不拆家, 但破坏力依旧不能小觑, 院子里的花鸟虫鱼每天被祸害一遍, 一天天用不完的精力,活跃的都不像只狗。

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 不过今年, 回家的不止时爷一个。

虽说是顶着妹妹的头衔去的,但亓染还是认真的拿出了人家儿子另一半第一次上门的态度。

平时搁家用的全是时爷的钱,她几个月的工资全都留了下来没用过, 听到时弈准备带她回家,亓染受宠若惊的在星网上泡了一整夜, 然后顶着黑眼圈一个人出门了一整天。

时弈也不知道她干嘛去了,问她她也不说,一直到年三十那天回家,下了车却被拉住, 神神秘秘凑到后备箱边上的时爷才知道真相。

后备箱堆得满满当当, 没有一点缝隙, 所有能用到的角落都没有被放过, 排版能力堪称神奇。

“你昨天在外面浪了一整天, 就买了这些东西?”

不看不知道, 一看时爷顿时明白了亓染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认干亲,第一次上门认亲是不需要带礼物的,反而应该是长辈要给红包,但亓染这架势显然并不是以干妹妹的身份上门的。

“嗯呐。”

亓染应得认真。

时弈双手插兜看着她许久, 直瞧的后者脊背发凉,他才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开始帮她搬东西。

亓染猜不透时弈的想法,但终归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瞒天过海成功了,开心的把东西往里搬。

既然带人回来,那自然也是和家里长辈沟通过的,管家正在院子里浇水,听见声音之后连忙进屋叫了人,时弈的母亲迎了出来。

沈柳一出来,就看见自己儿子两手满满的提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不由秀眉挑起。

她养大的儿子,她深知其性子,最不在乎的就是虚礼那一套,平时就算买了东西,那也是派人送过来,从不见自己购物带回家的。

不过,当沈柳看见他身后那个同样提着一堆东西的亓染时,一道惊雷陡然划过了脑海。

儿子很早就跟她说过自己认了个妹妹,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她这当妈的也不多掺和,直到前天时弈说要带着人过来过年,她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要把这个妹妹带入时家。

沈柳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东西不是出自自家儿子之手,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女孩儿买的。

虽然没嫁过儿子,但那些礼数沈柳还是知晓的,干女儿认亲,是不需要送礼的,唯一一个第一次上门送礼的,就只有——

想到这里,沈柳不由把审视的目光投向了有些局促的亓染。

年纪看起来不大,长相不算出色,唯一出挑的便是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的,不是个心思多的。

时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叫了声妈,就直接拎着东西走了进去,一点来个相互介绍的意思都没有。

落后一步的亓染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时爷潇洒远去的背影,然后僵硬的看着对着她微笑的沈柳,张着嘴啊了半天,愣是没喊出个名堂来。

沈柳被她这呆呆的蠢样逗笑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道“丫头,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想清楚了,你到底想我叫我什么。”

“妈!”

亓染毫不犹豫的喊出了这个字,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喊得沈柳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放下东西重新出来准备继续搬的时弈也被亓染这铿锵有力的一声妈喊傻了。

“哎,好孩子,赶紧进屋。”

沈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时弈,拉着亓染的手进了屋。

屋内,时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亓染进来,他放下了手里的纸张,温和的说了声请坐。

不料沈柳拉住了亓染,指着时屿说了声“他是时弈的爸爸,你叫一声。”

亓染再傻也知道沈柳的意思了,不由羞的满脸通红,天知道她刚才喊妈真的是一时冲动。

时屿有点奇怪自己老婆的行为,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静观其变。

“丫头,机会可就这一次,以后如何全看现在这一声了。”

亓染有点懵逼,她感觉时弈的妈妈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爸!”

闭上眼深呼吸,再次睁开时已然叠满了勇气,这声爸喊得比时弈那亲儿子还地道。

时屿能当上议长,自然不会是个笨人,他扫了一眼时弈刚才拿进来的那堆东西,又看了一眼这个叫爸的女孩儿,再和自己老婆对视一眼,心底已然如同明镜一般。

这回,看亓染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时弈打电话回来说自己带着妹妹回家过年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但眼下时屿看亓染的眼神,已然不再是看未来干女儿的眼神,而是看未来女儿的眼神。

亓染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量。

其实也没多久,顶多也就一分钟时间,亓染却有种过了几百年的错觉。

“嗯,坐吧。”

时屿也应了一声,眉间的温和又真了几分。

亓染拘谨的道了声谢,屁股沾了一点点沙发,坐姿相当别扭。

门外突然传来狗叫声,亓染眼睛一亮,刷的一下转过头看着门口,不负所望的,门口狂奔而入两条白色生物,目标锁定亓染,疾驰而来,却在她身侧紧急刹车,既没有舔舔抱抱,也没有无聊干嚎,而是一左一右规规矩矩的坐在她的身前,像两尊守护的大佛。

呆瓜和笨瓜被时弈教的很好,没人的时候疯狗一般,有人的时候特别的有家教。

两只狗养的油光水亮,毛毛蓬松,看起来又酷又讨喜。

时弈进来的时候,这两只刷的同时扭头,然后相当有眼力劲儿的冲到它们爹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咬着放在礼品堆旁,末了还用爪子推了推,保证整齐度。

完了之后蹭到了时弈的身边,仰着头求抚摸,时爷相当给面子的一只顺了一下,然后走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呆瓜跟着他走了过去,笨瓜则是回到了亓染的身侧,两只规规矩矩的模样,看的沈柳颇为新奇。

“真聪明。”

被夸的两只听见这话,同时竖起了耳朵,然后摇着尾巴就凑到了沈柳的身侧,规矩的坐好,尾巴狂扫,求抚摸~

可爱又听话的毛绒动物谁不喜欢呢,沈柳相当稀罕的一手一只,摸的开心。

别看时爷在外面呼风唤雨,他在时家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进了门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去准备年夜饭了。

时屿见状也跟着起身,做饭去。

时家的omega,不管在外面如何人模狗样,在家里都得负责下厨做饭,这是逃不过的宿命。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alpha和两条狗。

“你叫亓染,对吗?”

亓染连连点头。

“你和时弈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年前。”

正确来说,这是她认识时弈,而不是时弈认识她的时间。

“你喜欢他。”

点头。

“那你觉得你们般配吗?”

一点都不,亓染相当有自知之明。

时爷好看又多金,能力强悍,她只是个靠着裙带关系蹭了点工资在这人间存活的一个小透明而已,自然是不般配的。

亓染那坚定的摇头看得沈柳倒是有些意外。

任何人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都会抛弃重心,左右而言其他,或是吹嘘,或是谦虚,想亓染这般自我认知无比清楚,且承认的毫不犹豫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你如何认为,我会同意你和时弈在一起?”

亓染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呢吗。”

噗。

沈柳实在没忍住笑。

这丫头太奇葩了。

“时弈跟我说他今天带妹妹回来,你又是怎么想的?”

额,她怎么想的那堆礼物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见亓染眼睛下意识的瞥向那堆礼物,沈柳嘴角刚压下去的笑意又涌了上来,也不再逗亓染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长辈也不掺和,不过就个人而言,我是非常喜欢你的。”

她沈柳活了半生,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亓染是真心机还是假单纯她自然看得出来。

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清楚,时弈心思重,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简单的人调剂。

她不缺钱,也不追求名利,更不在意门当户对四个字,否则,当年便不会冒着和沈家断绝关系的风险也要入赘到时家。

时家是个很古老的家族,世代单传,其它到无甚所谓,唯独后代这一点观念落后的很。

都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入不入赘,孩子跟谁姓其实都是商量便能解决的事情,偏生当时有个固执到骨头缝里的老太爷。

到时屿这一代,只有他这么一个omega,那老太爷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嫁出去,唯一的方法,便是入赘。

而当时的沈家,沈柳负责家族生意,她弟弟沈泽则是从了军,所以当初对她要和时屿在一起并且要入赘时家当个全职太太这件事,沈家所有人都是不同意的,哪怕时家有权也一样。

一直到时弈出生,沈时两家才开始破冰,等到时弈三岁那年老太爷去世,两家关系才逐渐缓和,当了三年全职太太的沈柳慢慢接管回了沈家的生意,她的父亲才得以悠闲退休。

也正因此,沈柳对时弈的另一半没有任何关于钱财权势家境上的要求,只要人不歪,时弈喜欢便好。

这么多年来,时弈花边不断沈柳自然是知道的,但说又说不听,长这么大了,她总不能上手揍吧,便只好任他这么拖着。

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名义,眼前这个女孩儿是时弈第一个带回家见父母的这件事已然是板上钉钉。

所以,不管时弈到底是怎么个打算,亓染的打算她反正看得清楚,也并不反对,反而还挺支持。

当剔除了外在条件去看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本质就成了发光点。

亓染对时弈的喜欢,明眼人都看得到。

“谢谢阿姨。”

沈柳点了点头,对亓染的‘识趣’感到十分满意。

“以后你就喊我妈妈吧,不管是干女儿还是女儿,我都认你。”

沈柳这句话,算是正式承认了亓染的身份。

这也意味着,哪怕亓染最后没和时弈在一起,她也会是时家的一份子,以亲人的身份。

亓染酸了眼眶,有些哽咽的嗯了一声。

“傻丫头,哭什么,高兴的时候不应该笑吗。”

亓染闻言下意识拉起嘴角,那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的是丑萌丑萌,看得沈柳哭笑不得。

外面两个人达成了一致,厨房里忙碌的两位也在进行属于他们之间的对话。

“到底是妹妹还是其它,你自己弄明白没?”

时弈正在切菜,刀声顿了一下才继续响起。

“没有。”

总归是自己生的,时弈那别扭性子时屿也是知道清清楚楚。

“既然没想好就别带回家,你让我跟你妈拿什么态度去对待人家。”

时屿性子严肃,长年累月的议政工作更是让他充满了气势,声音一沉下来,还是有些可怕的。

“要吗干女儿,要吗女儿,只有一种选择,没有模糊不清,时弈,你要是没想好,就带着人离开,等你想好了再说其他。”

时弈切菜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背对着自己父亲的他一动未动,也不吭声。

时屿知道他在思考,便也不打扰他,安安静静的洗着菜。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菜刀接触案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时爷故作淡定的声音。

“既然叫了爸,那自然是女儿。”

时屿听后,严肃的嘴角软了下来,眉眼间也晕上了温柔的颜色。

“时家人就得干脆利落,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子。”

时弈没理会自家父亲的埋汰,那双紫晕流转的眼眸中,映着的是一分释然后的愉悦。

外面的两人不知道厨房里发生的一切,还沉浸在她们自己的认知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时弈只把你当妹妹,并没有想和你发展其他关系的意思。”

听完了亓染的叙述之后,沈柳一边摸着呆瓜,一边得出这么个结论。

虽然很悲伤,但亓染还是坚强的点了点头。

沈柳没有立即回答,她倒是不这么觉得。

很早之前,时弈告诉过他们自己认了个妹妹,但一直没有带回家的意思,而前天联系他们的时候,他说的是自己今天带人回来,并没有说是带妹妹回来。

之前在门口的时候也是,他并没有对亓染做任何介绍,而是任由事情自己发展,这也就意味着,对亓染的定位,是由他们这俩长辈自己做主。

干女儿和女儿,干妈和妈,虽都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亓染喊妈的时候,时弈就在门口,他听见了,却什么都没说,这也就是说,他把决定权放在了亓染身上。

所谓当局者迷,亓染之所以会这么认为,主要还是因为时弈没有跟她说清楚,不过照她看来,他估计自己都没想清楚。

一个目标明确,被闹得不敢打直球,一个犹犹豫豫,还在无限纠结的路上循环。

沈柳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搞不懂小年轻的世界。

“丫头呀,事情呢不能只看表面,话也不能只听片面,得用心去感受,时间会告诉你答案,顺其自然便好。”

亓染不明觉厉的点着头,心想,她不顺其自然也没其他法子啊,要是太直接了把时爷惊跑了,那不就是彻底把路堵死了,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

沈柳一眼就看出来亓染其实压根儿没懂她的意思,但那乖乖点头示意自己懂了的模样真的是可爱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隐约触摸到了一点时弈为何拖着不愿明说了,想不通或许是一点,但逗这丫头玩,绝对占了一定比重。

亓染那不懂装懂的样子,真的是太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