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洞也不是那么好挖的。

首先, 位置。

得寻着一处积雪厚实的地方,不然就不是刨洞是刨地。

其次,技术。

如果像她昨夜那般毫无规章的硬刨,那就不是报废一双爪子这么简单了。

他们运气还行, 虽然是顺着光源走, 但好歹没脱离积雪层厚的地方, 也就是并未靠近海岸边上,找个雪厚的地方刨洞还是没问题的。

手上没有工具, 他们只能学着本土动物们一样, 继续上手。

亓染两只爪子还包着,这事儿自然就落在了时爷的头上。

蹲在地上刨了好一会儿,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的时弈站起了身, 微皱着眉扫了一眼搁旁边乖乖站着的亓染。

“你昨天,是怎么弄出来的?”

亓染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回道“砸。”

时爷眉心更紧了,他显然回忆起了这人抱着他已背抢地,直接暴力砸进雪里的一幕。

作为一个察(时)言观(弈)以臻炉火纯青境界的人,光是他一个轻微动作, 一个下意识的眼神, 亓染就能准确捕捉到他此刻的大致想法。

“你等我一下。”

时弈抬眸, 正思索亓染这句话所意为何, 就见眼前人影一闪, 不过眨眼的功夫, 一记天外飞人已然实施完毕。

嘴角实在没忍住抽搐的时爷“……”

好不容易把亓染造出来的坑扩大了些许,天色便已经暗沉沉了,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小就小吧,至少能挡挡风遮遮雪御御寒, 先进去再说。

如果说昨天亓染挖的洞能让他们并排坐着的话,时爷今天弄出来的洞就只够两人前胸贴后背,背对背,或者——脸对脸。

别说翻身,连往后挪都成问题的时爷瞪着一双斗鸡眼,不得不和亓染正面紧紧相贴,感觉呼吸都是对方鼻子里的呼出来的二氧化碳……

这情况平常都受不了,更别说现在处于敏感时期的时弈,他下意识的往外挪,结果动了没两下,整个人顿时跟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亓染!”

亓染这俩字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冤枉!

这回她真不是故意的。

“收回去!”

亓染干笑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会。”

时弈“……”

回想起这丫头的‘前身’,时爷对她这句不会保持了一半信任度。

正想说话,耳边陡然响起一句“时弈,你好香啊~”。

时爷顿时脸黑如锅底。

已经是第二天了,信息素外散已经是中期阶段,亓染这家伙的alpha信息素也被他引了出来。

这狭小的地方,双方信息素一旦交融超过十分钟,几乎百分百会直接越过他所期望的最后挣扎期限,直接进入爆发期,到时候一切的一切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这一回,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时爷便在短短一秒之内做出了决定。

被咬一口和被上一回,孰轻孰重,脑袋没秀逗的都分的出来。

雷厉风行一贯是时爷的作风,特别是在他放弃了挣扎之后,这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因为空间狭小,他只能单手操作,解开最外面的皮袄,拉开里面那件的拉链,然后相当简单粗暴的扯住了领口往左侧肩外拉,露出了那白皙的肌肤,诱人的锁骨……

亓染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时弈的腺体,在左胸上方,左侧锁骨下的中间位置,此刻因为信息素散发的缘故,白嫩的肌肤上有个约莫两个拇指宽的,微微凸起的菱形红块。

令亓染着迷沉醉的香味儿,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因为时弈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中的腺体散发的信息素香味又裹挟了一股独属于冰雪的冷色,那绝妙的香味儿,激的亓染一双杏眼几乎瞪成了夜明珠。

“咬我。”

简单至极的两个字,时弈却是硬咬着牙根吐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陷入过这般弱势的境地。

该精明的时候,亓染是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

“为啥?”

亓染的语气带着无比真挚的疑问。

鱼浅浅作为启蒙老师,交给亓染的就是非常纯粹的文化知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并没有加入其中,再加上她自己是beta,是没有腺体,不需要也不能被标记的,所以便没有想到这一茬。

亓染进了天堂鸟之后,除了一些任务须知,任务必知的东西之外,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这种种也就导致了如今亓染对标记方面的‘无知’。

她这话一出,时弈突然就沉默了。

那周身涌动着的信息素,也在刹那间安静了下去。

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信息素便重新活跃了起来,蠢蠢欲动的想要勾着亓染的信息素共舞。

时爷默默地叹了口气,选择放弃和智障沟通。

他直接伸手揽过亓染的脑袋,将之摁在了自己的肩膀旁,言简意赅的丢了个字。

“咬”

这人吧,有时候本能要比脑子中用。

亓染虽然依旧被搞明白为什么时弈要让她咬他,但真的贴近那腺体位置时,一种属于alpha的本能飞快的占据了她的大脑。

咬他,占有他!

舌尖舔过发痒的虎牙,亓染终于不负时爷所望的咬了。

嗷呜一口,狠狠地。

时爷两眼一黑,整个人有那么一秒是死的。

生理课标记章节第一段,红字加粗第一小节:腺体标记时切记!先舔!后轻咬!

那轻字还单独被加了双倍粗外加圆圈圈了起来。

腺体是omega全身露在外面的最脆弱的地方,不散发信息素时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就是比其他地方稍微不耐揍些,但一旦开始泛红突出散发信息素,那绝对是比要害还要要害。

衣物摩擦都能带去轻微痒痛感,更别说其他的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个先舔舐,也就是让alpha的信息素稍稍安抚下omega的躁动信息素,然后趁其不备,用牙尖轻轻咬破,再一点点注入信息素,让AO信息素进行缓慢的融合。

这样的过程,再怎么小心翼翼,第一次经历的omega也还是会觉得难受,毕竟是第一次强行融合alpha那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舒服是绝对不可能舒服的。

但是,任时爷绞尽脑汁都没想到,亓染竟然能虎到这种地步。

这一口下来,那绝对是用了十分的力道,狠到时爷非常不适时宜的产生了一种自己是盘菜的错觉。

痛觉传到大脑皮层的时候,时弈想也没想的伸手把身前的人推开,奈何饿狼已经咬住了它的猎物,松口,是不可能的。

来自omega的推拒,令亓染终于爆发了一次alpha该有的气魄,她牢牢地抓住了时弈推她的那只手,猛地侧身一翻,愣是凭着无穷大的气力将所有的抗拒压了下去。

狭小的雪洞愣是被亓染这虎不拉几的行为生生扩宽了几分,带得零碎的雪花簌簌而下。

有一片雪花刚好落进了仰躺着的时弈眼里,他本能的闭上了眼。

也正因此,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让他失去了关键的反抗时机,一双手被亓染死死地压在身侧,整个人竟愣是在短短一秒钟之内变成了一幅砧板上的鱼肉,垂死挣扎都没得机会。

外头风雪凛冽,里面热气腾腾。

万幸,亓染这个小雏鸡毛还没长齐,信息素平和之后她便松了口,一脸幸福的趴在了时弈的身上,一动不动,嗅着时弈身上那夹杂着她的味道的信息素,平复着激动的心神,完全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时弈之所以任由亓染趴着,是因为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亓染这头虎的不行的神仙驴,下口实在是太狠,一口下去几乎直接要了他半条命,注入信息素的时候又是不管不顾的只顾自己高兴,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就一股脑的全灌了过来。

虽说时爷自认为O不输任何A,但标记这种事情和其它事情不一样,它没办法用勤学苦练来适应或进步,属性天定,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时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标记,所以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这第一次标记竟然会这般惨烈。

天知道别人顶多是难受,他这完全是游走在死亡边缘,别人的alpha知道怜香惜玉,他这个,呵呵——

因为亓染的‘无知’,导致现在还在独自融合信息素的时爷就像是一只拔了爪的猫,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如果亓染趁着这时候想要对他行些更加过分的不轨之事,譬如来个全垒打,完全标记啥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九十九。

可惜,有贼心有贼胆的亓染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因为只现在这份亲近,就已经够她回味无穷,幸福良久了。

也正是亓染的这份知足,才让她没有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果今天她真的把人要了,那下场怕会是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Omega失去alpha并不会死,定力好的顶多抑郁个一年半载的,只要熬过去了,有抑制剂陪伴的生活照样灿烂。

她没有去触碰时爷的底线,事情便没有到达糟糕的地步。

虽然那一口是咬的狠了,但这事儿是时弈他自己同意的,这中间过程出了岔子,只能怪他自己预想的不够周全,赖不到亓染的头上。

标记过后大约半小时内,AO之间会产生一种源自心底深处的亲呢感,只要不是血海深仇,恨意不至于直接掀起你头盖骨的,哪怕是两看相厌的对方,也是没办法抗拒这种感觉的,这也是亓染把人当垫子,垫子没生气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依偎着,一股温馨在他们之间流淌着,只觉身心从未曾如此接近过。

Alpha的信息素本就对omega具有安抚作用,特别是对被标记的omega,离得近了,时弈嗅着亓染身上那股淡淡的蔷薇花香,心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刚才那种在死亡边缘晃达的气愤感,也渐渐地消散在了花香里。

对于AO标记,时爷的认知只停留在课本知识和别人的嘴里,说什么那是两个不同灵魂之间的相互交融,彼此纠缠的过程,那感觉就好似沐浴华光,心旷神飞般的飘飘欲仙。

他对这项活动没兴趣,自然也对那些尽往美妙里堆砌的所谓绝妙感受嗤之以鼻,觉得那只不过是为了促进AO结合而故意夸大其词罢了。

但不得已之下尝试了一次的时爷此时却发现,那些形容词其实根本不足以描绘出标记时真正感觉的十分之一。

更加简单明了的说,标记就像是瘾品,不碰没感觉,一碰就容易沉溺其中。

就好比现在的时爷,最初的信息素融合带来的痛感过去之后,眼下整个人轻飘飘的快成仙了,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现在问理智还没回来的时爷,还要不要被标记,他的回答肯定是要,并且恨不得天天来上一回的那种。

半小时后,肾上腺素平缓下来,理智重掌大脑,时爷毫不留情的推开了身上趴着的牛皮糖,飞快把微散的衣物拢了回去。

标准的用完就丢。

工具人亓染倒没觉得哪里不对,近半小时的相依相偎就已经是超乎她预料之外的之外了,求偶这事儿,不能太过于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宛若情场老手的亓染,被动点满简直不要太给力。

被推开之后她不声不响的躺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周身弥漫的还没散尽的信息素柔和包容,完全没有先前标记时强势霸道的姿态。

小小的雪洞里,被alpha信息素包裹的时爷推开人之后便一直闭着眼,人生第一次放纵自己享受着来自于alpha的信息素安抚。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红尘万丈浪**多年,洗尽铅华归隐山林,难得的轻松而写意。

又好似那山珍海味绫罗锦缎,返璞归真采菊东篱,别是一番宁静致远。

时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舒适过,那种全身上下,角角落落被彻底涤**了一遍的舒适。

这滋味,简直是太美妙了。

此时此刻,他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标记之后的omega会那般离不开他的alpha,因为这样的感觉着实令人无比贪恋,眷念的舍不得松手……

亓染的感觉和时弈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萦绕在她心头的,不是舒适感,而是一种舒适之上的满足感,一种将喜欢的人圈入自己掌心,融入自己生命的满足感。

其实之前咬人的时候,她甚至产生过一丝时弈可以被她任意揉圆捏扁的感觉,虽然那个想法只是一闪即逝,却令她偷偷颤栗了好一会儿。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艾玛,想想都好刺激~

亓染无比羞赫的做着美梦。

两个人各怀心思,却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惬意。

第二夜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

这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都已经被标记了,时爷对上赶着离开顿时就没那么的执念了。

第三天天空放晴的时候,时弈的目标从赶紧离去变成了赶紧找点东西填肚子,可茫茫冰原食物哪有这么容易找,不然Z区的诸位也不至于过的这么凄凉。

这唯一随处可见的,能入口的,便只有那晶莹剔透的白雪。

还真别说,这人迹罕至,没有环境污染的地方,连雪都干净的不行,吃的多了,好像还能尝出点甜味儿……

啧,只不过这玩意儿不顶饱,勉强只能拿来解解渴,骗骗空了许久的胃,让它暂时不闹腾。

这一天三个小时的光照时间,他们还是照着光源的方向行进着,直到再一次看见那巨大的脚印坑。

亓染一看见这巨大的脚印坑,就觉得后背脊骨隐隐作痛。

要不是当时那记流星人锤砸的坑够深,这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一脚下来,她和时弈基本就直接成饼了。

肉馅儿的雪饼。

时弈拧着眉,抬眸望着前方的白色山脉,神情有些凝重。

昨天因为满心都想着赶紧离开,他便没有深思,现在再次看见,他不由从记忆深处挖出了那么一点遥远的记忆。

他曾在一本忘了叫什么玩意儿的游记杂说里,看到过一个很奇葩的故事,故事讲的是雪山巨怪。

传说在最古老的西摩尔山脉里,住着一种以人类为食的巨大怪物,它们每年出来捕食一次,其余的时间都在沉睡。

这种怪物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雪,也就是所谓的极寒期,便是它们的捕猎期。

人类微小,根本无法抵抗那庞然大物,百般无奈之下,为了族群的生息繁衍,他们不得不选则主动送上食物,以免那大怪物每次出现带来更多的伤亡。

万幸那大怪物虚长的身体,瞎长的胃,一次五个人便能令它满足,安稳的继续沉眠。

每次送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无法继续打猎的老人或是残疾者,这样的半饲养行为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时代更迭,再没有见过那所谓雪怪的人们怀疑起了这口口相传的真实性,相约着把那一年的供养行为给停了。

大家战战兢兢的等待了许久,极寒期是如约而至了,但那所谓的雪怪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于是后人便觉得祖辈是骗人的,因为食物难得,为了抛弃那群老人和残疾人而想出来的借口。

在他们断了那所谓的供养之后几十年里,也没出现过什么雪怪吃人的事情,于是这便成了一个用来吓唬小孩的故事。

时弈当时也只是把这当成了一个猎奇故事看,那时还觉得挺幼稚,但现在看来,这幼稚的故事有八成可能是真的。

容珏作为土生土长的Z区人,对这个吓小孩儿的故事肯定更为耳熟能详,一些细节也肯定知道的比他多,难怪当时跑这么快。

时弈心情不悦的哼了一声,接着神色蓦然一顿,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按照那故事里的说法,这雪怪每次出现都会去吃人,那么它去的方向,肯定就是人类聚集地了。

这简直比那所谓的照着光源走靠谱多了啊。

时弈昂着脖子研究了一下脚印的方向,相当利索的朝着脚指头所指向的那边走去,亓染满心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跟上了。

有了目标参照,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两人就这么沿着那大脚印,飞快前行。

“我们这是干嘛去?”

亓染还是没有忍住心头的疑惑,相当想不明白为什么时弈这是要干嘛。

其实她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得到答案的准备,所以万万没想到前面那个人居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脸上端着一抹奇异的笑望着她道。

“去找死,你要跟着吗?”

人类文化连皮毛都没学出名堂来的亓染听不出时弈是在开玩笑,所以她很认真的凝视着时弈的双眸回道“要,死也要死一起。”

时爷脸上的玩味笑容一点点的收了起来,看着亓染的双眸也逐渐复杂了起来。

他自然看得出,亓染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态度认真肃穆,没有掺杂任何的虚与委蛇或是刻意讨好。

她是真的以为他要去找死,也是真的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找死。

“呵~哈哈哈哈……”

时弈先是垂着首轻笑一声,接着仰起头开始哈哈大笑,大张着嘴笑的毫无形象,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在笑个什么劲儿。

亓染咽了咽口水,思考着男人突然疯批的可能性,颤颤巍巍的问道。

“那个,你——没事儿吧?”

时弈笑了很久,才敛了表情,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触上脸颊,莹白的指尖沾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男人微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指尖那滴透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见他慢慢握了拳,将那泪水拢在了掌心。

“没事,走吧。”

亓染仔细瞅了瞅时弈的脸色,发现他确实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后默默地松了口气,点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没疯就好,没疯就好。

雪怪的脚印在雪山前戛然而止,亓染仰着头看了半天,却没在山上看到任何大脚丫的痕迹。

“上山吗?”

一路过来亓染就算再蠢也知道时弈是追着那大脚怪的痕迹走了,但是脚印断了,光照时间又快结束了,他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避风雪才行。

时弈回转身,凉凉的扫了一眼亓染,语气中带着一抹奇异。

“你还想下海?”

亓染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人类身体,实诚的摇了摇头。

“不想的。”

时弈神色诡异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转过了身,在亓染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迈步上山。

亓染盯着时弈的高挑匀称的背影,嘴角也慢慢的扬了起来。

她感觉到了。

最初的时弈,和她隔着十万大山,渐渐地,那十万大山变成了百丈长河,但现在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山川河流通通都不见了,只剩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挡着,轻轻一戳,好像就能破的那种。

不过,这纸虽然容易破碎,却也得讲究破的时机,这万一戳错了时间,戳不破是小事,把薄纸变成彻底无法逾越的天堑才是大事。

二人一路上行,运气相当不错的遇到了一个山洞。

不用挖洞简直是太好了。

进来之后,亓染发现这个山洞里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借着外面还没彻底暗下去的光线可以看到,这洞壁竟然光滑剔透,好似全由冰雪形成,表面好像还覆着一层纹路,但光亮隐隐绰绰的,看不太清是什么。

往里走了一段时间,外面能透进来的光也越来越少,看着前方漆黑的甬道,亓染蓦的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踩的地,发现这底下竟然也是光滑的冰层。

“这山洞,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时弈眯了眯眼,何止不对劲。

“走。”

他们刚转身,‘山洞’便开始震动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往外跑去,却因为摇晃而导致步伐不稳,等他们狂奔到洞口前两米左右的地方时,这山洞陡然间换了个方向,变成了垂直朝下,他们这回倒不用跑了,直接被地心引力拽着往下。

二人本能的准备顺着引力下去,半个身体探出去之后看到外头的高度陡然把这个念头收了回来,不约而同的开始拼老命往上爬。

奈何冰层触手平滑至极,根本扒拉不住。

关键时刻,亓染长啸一声,一手及时拽住掉下去的时弈,另一只手五指成爪,狠狠地嵌进了那光滑的冰层。

两个人跟糖葫芦似的就这么挂在了高空。

相当刺激。

镜头拉远,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高约百米,横宽约七八十米的白色巨物正从地上缓缓的站起。

亓染他们刚才看到的山,其实是这个庞然大物横卧着休息而已。

光照时间已过,风雪重临,这大家伙睡醒开始行动了。

镜头拉近,可以看到这雪白的大家伙的左边鼻孔位置,挂着一道黑色的‘鼻涕’,正在随着它的行进而晃动着。

时弈借着最后的余光,往下看了一眼,无比确认掉下去绝对死路一条。

“上去。”

寒风呼呼的挂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亓染听到了时弈的吼声,心下一横,单手猛地一提,将人往背上一甩,时爷相当给力的环住了亓染的脖子,两人衔接的堪称完美。

亓染嘶吼着,将十根手指狠狠的戳进了冰层,然后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只借着双手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等到脚也进来的时候,亓染便不再攀爬,她往后抬了腿,用力往前一砸,直接粗暴的弄出了一个可以暂时放脚的坑。

如法炮制弄出俩坑之后,亓染两脚踩着坑,双手扎着冰,整个人像只蛤蟆一样紧紧的贴在了冰层上。

终于,能缓口气了。

这大家伙似乎并不需要呼吸,他们进来之后,便真的隔离了风雪。

时弈抱着亓染的脖子,双腿锁在她的腰上,尽量给她减轻负担。

鼻间充斥着一股泛着冷意的血腥味儿,他知道,那是亓染那双本就没有痊愈的手,再一次受到重创了。

时弈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为何这般没用。

“没,没事儿,其实不疼。”

亓染喘着粗气,笨拙的解释。

最开始是疼的,但现在早就被冻麻木了,是真的感觉不到疼。

时弈没有说话,没人知道这位爷现在脑子想的是什么,只有离得最近的亓染有点汗毛直竖。

“疼,疼死了,呜呜呜呜~”

亓染那故意带着哭腔的喊声拉回了时弈的理智,他覆在亓染耳边,不带任何情绪的问了一句“那要怎么办呢?”

亓染眼珠急转,觉得接下去这个回答非常非常重要,很有可能直接事关终身大事。

小脑袋瓜嗡嗡两圈,突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要亲亲才能好!”

时弈面色一僵,整个人好似被大锤砸了一记,懵了好一会儿。

紧接着,亓染听到了笑声。

很轻,很闷,像是从胸膛里透出来的。

随即,亓染瞪了大眼,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她她她她,她感觉到脸上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经过了一下下。

真的真的,软的,虽然那感觉稍纵即逝,但她发誓她真的感觉到了。

“好了吗?”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亓染觉得鼻子里头有点痒。

吸了吸鼻子,亓染结结巴巴的开口了。

“没,还疼,还要亲亲才会好。”

那笑声变大了些许,也变得轻松了很多,然后便是亓染以为的幻觉再度降临。

天哪!

是真的!

时弈真的亲了她!

亓染觉得右边的脸颊火辣滚烫,整个人幸福的快找不到北了。

嗷嗷嗷嗷嗷!!!!!!!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的好想来一段金蛇狂舞来抒发一下此刻的激动心情。

“还疼吗?”

亓染心道:瞧这问题问的,那必须疼啊。

雪怪在前行,它的大鼻孔里,两个人挂在那里玩着亲亲就不疼,咳,不疼一点点的游戏,乐此不疲。

没过多久,时弈便让亓染抽手,他们换个位置,却被亓染坚定的拒绝了。

伤一个就够了,伤两个没必要。

而且,她也舍不得。

这一夜,虽然没有风雪,但两个人谁都没有睡,亓染要保证自己清醒着,免得松了力道掉下去,时弈可以睡,但他没睡。

他一直清醒着,感受着那越来越细微的血腥味,清醒着,感受着怀抱里这个女孩儿倔强执拗的坚持。

这蠢丫头,真是笨死了。

夜半时分,亓染的神智开始有点迷迷瞪瞪,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子直打架……

艾玛,是真的好困啊~

直到失重感传来,顿时被吓醒的亓染手忙脚乱的重新固定好自己,整个人瞬间清醒的不要不要。

“时,时弈。”

亓染带着颤音唤着时弈的名字,原本只想确认一下人是不是还在,给自己一点真实的安慰,却不料刚叫完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嗯。

“你醒着?!”

那声色绝对不是刚醒之人该有的。

“嗯。”

他一直没睡,自然醒着。

亓染眉毛顿时飞了起来。

“我们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醒着你干嘛不叫我!”

时弈轻笑了一声。

他大概,是魔怔了吧。

亓染身体晃动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出声,是因为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松了手,这蠢丫头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只不过,亓染自己反应过来,清醒了。

时弈不确定那一刻心头闪过的是可惜还是什么,回过神后,他觉得刚才的自己应该是疯了。

“我也是刚醒。”

男人如此说道。

亓染才不信,但她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再不敢松懈了。

无比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光照来临的时候,这雪怪停下了脚步,如同昨日那般,慢慢的横卧在了地上,像座雪山似的沉睡了过去。

因为太过用力加紧绷,再加上一夜过去,亓染的双手毫无意外的被冻在了冰层里。

时弈松开手,蹲在了趴在地上的亓染手边,视线清晰无比的看着那插在冰层里的青白色双手,薄唇颤了许久,却是一句未言。

亓染这双手,基本算是废了。

时弈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摸了摸亓染的脑袋,道了一声“你真厉害。”

亓染刷的一下抬头,冻的苍白的小脸上漾满了灿烂的笑容,圆圆的杏眼里写满了骄傲“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时弈对着她笑了笑,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柔软,只是亓染看不到的眼眸深处,没有丝毫的笑意。

亓染原本想硬拔,但被时弈阻止了。

他不想看到亓染失去手指的手掌,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还能让这个女孩儿悲伤的晚一些。

可是他们身上又没什么利器,无奈之下,亓染只好来了个高难度动作,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用脚砸裂了手周围的冰,然后在时弈的帮助下,把两只手慢慢的从冰层里拔了出来。

出了山洞,时弈将亓染背在了背上,然后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朝着前方走去。

亓染的双手就这么直喇喇的挂在时弈胸前,白骨森森,碎肉连着筋,摇摇晃晃的挂在外露的指骨上,好似随时都会掉落。

时弈没有给她做任何的防护或急救措施,就让这双手这般可怕的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们没有药了,他做不了急救。

至于防护,手指冻了这么久,看着虽然可怕,但其实现在的亓染其实是感觉不到疼的,反倒是用东西包裹起来,温度回暖,痛觉神经便会复苏。

她,会哭的。

这丫头,很怕疼呢。

亓染趴在时弈的肩头,心情非常不错,完全没有时爷所担心的害怕或是抑郁。

她没学过医,不知道自己的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人类世界医学发达,对其信心满满。

因为每次受了伤,不管多严重,在总部或长或短的睡一觉就好了,简直不要太简单,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反倒是时弈现在对她的态度,和之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要是换成之前,她可以肯定,同样的情况,这男人只会来一句手伤又不是脚断了,自己走。

但是刚才,是他主动说的我背你,然后便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主动地不要不要的。

亓染连矜持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直接高兴的趴上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路上,时弈状似闲聊的和亓染交谈。

亓染歪头想了想,回答道“做任务,赚钱,娶你~”

时弈敛了眉,第一次没有反驳亓染的最后两个字。

“娶了我之后呢?”

时爷这么好说话,亓染便知道他是真的只是想跟她聊·天,也称瞎扯淡,转移注意力啥的。

亓染不知道她有什么注意力可以转的,但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时弈的问题,毕竟对方这般平和且主动的和她聊天,也是极少极少的。

“生娃娃。”

最好长的像他。

“嗯,生了娃娃之后呢。”

之后啊……

“再生一个?”

“……你准备生多少个。”

“两个吧,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哈哈哈哈~”

“那有了两个娃娃之后呢,你还想做些什么?”

亓染沉默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终认真的讲出了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来到这个世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你便是我在这个世界全部的意义,我想和你在一起,吃饭是你,睡醒是你,睁眼是你,闭眼是你,走到哪里,都是你。”

这回轮到时爷沉默了,他没有再开口询问什么,只是往上掂了掂亓染,将她背的更牢了些。

雪怪的速度比他们要快得多,他们每天只能走三小时,它却走了一天里剩下的所有时间,再加上步伐跨度大,时弈这会儿其实都已经远远的瞧见了人类建筑。

桐城现在如临大敌。

城内两派人虽然内斗不止,但对于这件事儿,确是难得的宁可信其有,从容珏回去开始,桐城便开始安排了人巡逻警戒。

时弈背着亓染出现的时候,正巧被巡逻的人看到了,而今天巡逻的,正是那位阿蛮。

这个两米高的壮汉,带着满身惊悚,步伐矫健的跑来给他们引路,带着他们进了城。

去的,还是顾柒的房子。

时弈刚把亓染放下没多久,正想找个容器煮点热水给她喝,门便被打开了,容珏和顾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时爷自顾自折腾着,直接把两人当成了空气,倒是坐在**的亓染对着顾柒笑了笑。

她对容珏没啥好感,但对顾柒还是很喜欢的。

顾柒一眼便瞧见了亓染那惨烈无比的双手,她快步走到亓染的身边,蹲下身轻轻的抬起她的手,凝眸仔细检查了起来。

被忽视的容珏倒也没觉得不自在,毕竟他抛下这二人是事实,不过他现在满心都是疑问。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吧,眼下这情况他就算问肯定也得不到答案。

晃眼间,瞥见了连火都升不起来的时弈,容珏眉毛一挑,主动凑了过去,一言不发的帮人利索的把火生了。

时弈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将装了雪的罐子挂在了火堆上,然后走到了亓染身边。

“你有办法?”

他虽然在煮水,但其实一直关注着这边,顾柒对着亓染的双手研究了好一会儿了,时不时的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想着什么办法。

时弈一直不敢告诉亓染真相,就是怕她会伤心,如果这人有办法那最好了,只要能保持活性,哪怕只有微末的一丝,他们回到A区便能想其他办法。

顾柒没有理会时弈,她皱着眉吩咐容珏,让他回去把她放在匣子里的那个最小的瓶子拿过来。

容珏点点头,相当利索的转身离去。

顾柒处理着亓染的伤,时弈和容珏坐在火堆旁。

其实对容珏,时弈谈不上厌恶或生气,他们本就不算熟人,再加上情况危急,人类本能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

现在顾柒二话不说就给亓染治疗,容珏这见钱眼开的连治疗费都没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们,遇到那东西了?”

时弈往里丢了根柴火,嗯了一声。

容珏的脸色顿时相当难看。

他当时也不过是猜测着那个可能,但现在时弈却给了他一个确认的答复。

相较于只是看过故事的时爷,生长在这片土地的容珏显然要比他更加畏惧那个所谓的雪山巨怪。

“它到底,是什么?”

时弈盯着罐子里沸腾的雪水,语气平静。

“怪物。”

一只,需要被消灭的怪物。

亓染的手被严严实实的包扎了起来,痛觉恢复的这位毫不意外的眼泪汪汪。

时弈端着水,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一口一口喂,竟是没有丝毫的嫌弃和不耐。

“我尽力了,她的手最多,只能恢复八成,精细活是肯定做不了了,其他的话,养好了倒也没什么大关系,不过,绝对不能再受冻了。”

顾柒把药留给了时弈,告诉他每隔七天换一次,一个月后便能痊愈。

时弈对她真诚的道了声谢。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亓染那手,即便是回到A区,除了截肢,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但这个顾柒竟然真的能治疗,这真的是太令人惊讶了。

别说八成,哪怕只是恢复一成,只要那手指能安安稳稳的长在原地,哪怕只是装饰品时爷都认了。

倒是亓染,听到这受伤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还有点小遗憾,她上次那么严重的伤,睡了一个月就好了,这么点手伤竟然也要一个月才能好,真的是太忧伤了。

因为顾柒的关系,时爷以德报德的将关于那雪怪的线索通通告诉了容珏。

“你的意思是,等光照结束,那怪物便会到桐城了。”

时弈点点头,确实是如此没错。

容珏立即转身便走,时弈叫住了他。

“那怪物全身上下都是由坚冰组成,应该是冰雪类生命,不像是我们晖月星的生物。”

晖月星上的生物都是血肉类生命,像这种神奇的生命体,应该是产自其它星球上的才是。

“重点呢?”

时弈挑了挑眉“重点就是,你们弄不死它。”

Z区人的武器不外乎矛刺一类,稍微高级点的也就是被淘汰了很多年的旧枪械。

就那几发子弹突突出去,对上那大家伙,隔靴搔痒都不够的。

“弄不死也要弄,总比等死强。”

时弈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按照旧习俗,给它送点食物,先撑过这半月时间,等有信号了,我联系上A区了,看看能不能想其他的办法把这玩意儿弄死。”

容珏凤眸厉然“你让我去杀人!”

时爷眉心都快打结了,跟没啥文化的人沟通真的是要命。

“冻死的尸体找不到吗?随便凑个五具十具的送过去不就完了,要是怕对方要吃活的,那就努力找刚冻死的,光照时间一结束,那家伙醒了,那就不是五具十具尸体能善了的了。”

容珏神色一窒,一想,似乎还真有那么点的道理。

那两个走了,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亓染和时弈。

时爷坐在火堆旁,皱眉思索着退路,余光一闪,他侧首望去,便看见瘪着嘴,含着泪的亓染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边。

时弈看了她好一会儿了,终是叹了口气。

“来。”

亓染双眸晶亮,毫不迟疑的把自己塞进了时爷张开的双臂中。

后背贴着时爷温暖的胸膛,亓染闭上眼,被火光映衬得红红的小脸上,洋溢着一个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