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宛心情复杂地让几位长辈坐下,她站在对面。

她张了张口,明明很简单的一句坦白的话,忽然间卡在了喉咙。

她想说真相,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显得不突兀。

而且她害怕了,担心说出来后会失去这几位可爱可敬想亲近的人。

如果不说,暂且瞒着宁家长辈,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宁家爸妈的身体看上去还算硬朗,老爷子之前喝过星点圣泉水,倒是也不怕会因为受刺激而出现大问题。

但是真相一旦说了,明天的喜酒肯定不能开开心心地喝。

“婉婉,怎么了?”安思宁先开了口,她感觉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

宁家贤跟宁慕安也都齐齐看着宁宛,之前表彰大会的好心情还**漾着呢,这会儿俩人的脸上都还洋溢着微笑。

宁宛的视线扫过木箱子上的两大罐冰糖橘子干,她抿抿唇,走过去将那两罐冰糖橘子干拿过来放在了安思宁身前的桌上。准备用这打开话题。

安思宁温柔一笑,“知道你爱吃,所以这次多带来些。这还是东街那家第一供销社卖的,你小时候最……”

“其实我…”宁宛开口打断安思宁,“我不爱吃冰糖橘子干,我喜欢的是秋月梨,一直都是秋月梨。”

喜欢冰糖橘子干的婉婉,不是我。

安思宁一讶,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儿那表情有些陌生。

她的眼皮一跳,立即抓住宁宛的手,“婉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宁慕安也立即关切道:“是不是累到了?这两天那么热,是不是中了暑气?”

宁家贤坐在旁边倒是破天荒的没言语,只是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眸光里泛着些许哀伤。

该来的终究来了。

那天初见,他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但两天接触下来,由不得他不信。

这应该就是命吧。

当年游走在街头的算命瞎子还在宁家贤的脑海中,印象深刻。

那几句点拨,他也记忆犹新。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当时他还不怎么能参透其中意思,现在,明了了。

眼前人不是心里的人,又是心里的人,是真的又是假的,真假不分。

当初他还觉得那人是骗子,只当做玩笑听听作罢,倒是也给了点儿钱粮,结了个善缘。

老爷子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别人。宁宛感受到婉婉爸妈的真挚关怀,更是觉得受之有愧。

她心理劝说着自己,道明真相,他们有知道的权利。

至于将来要如何面对彼此,他们说了算。

上一辈子的宁婉婉在这时候已经香消玉殒,想必宁家长辈们知道之后,也来这里祭奠过吧。

虽说不想在长辈的心里埋上一根刺,但宁宛还是决定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道:“我没有中暑,我没有头昏,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不说出来,我会愧疚一辈子,我会觉得我的后半生都是偷了别人的身份!我、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女儿!”

轰!

此话一说出口,宁宛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她感觉头顶上仿佛炸响了一声惊雷。

安思宁跟宁慕安脸色也大变,不过他俩虽说露出了震撼神色,但却又齐齐将目光转移到了宁家贤身上。

宁家贤忽然对上两个人质疑的目光,原本脸上的哀伤神色僵住。

宁慕安最先开口,略显埋怨道:“不是说好了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提的?爸,你怎么这么糊涂!”

他跟媳妇来的晚,女儿的身世只有他们三个知道,就连儿子都不知情。

现在女儿知道了真相,谁告诉的?不用猜就知道!

一向不曾顶撞公爹的安思宁也微蹙着眉:“是啊爸,这么多年过去,我跟慕安是怎么对待婉婉的,你应该也看在眼里了,亲生不亲生又如何?舅妈也是妈,我没了女儿,婉婉没了亲妈,注定让我们这辈子成为母女,我只想宠爱她一生一世,让她无忧无虑,您怎么就不能成全呢?”

宁家贤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好似他默认了对方以为的事。

宁宛呆若木鸡。

她听见啥了?

乖乖来,她不过是想要坦白一下自己的身份,没曾想对方瞒着的真相也这么惊雷?

婉婉妈这意思,好像宁婉婉不是亲生?

舅妈,那论起来,眼前这位老爷子岂不就是宁婉婉的外祖?

但即便原主不是宁父宁母亲生,人家也是被他们一手带大,更是跟老爷子还有宁父有血缘关系。

所以应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

宁宛酝酿了下情绪,开口道:“其实我……”

“婉婉。”宁家贤突然打断宁宛的话,他怀揣着沉重心情呼了口气,“说出来,心里踏实,但只一人踏实。

你爸妈的态度你应该看得出,不管是否亲生,不管你是谁,他们都会真心待你。

爷爷也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结,不要去想太多,徒增烦恼。”

宁宛震撼地看着老爷子,她有一种错觉,好似老爷子话里有话。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老爷子不可能看破了她的身份。

“爷爷。”宁宛唤了一声。

宁家贤面露慈祥之色,眸光温和地看着宁宛:“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宁宛顿悟,美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人,“爷爷,你竟然知道…”

“珍惜眼前人,知足方常乐。”宁家贤再次截断宁宛的话,意味深长地说:“纠结自身,徒增烦忧,不如用有限的时间,做有意义的事。”

宁宛的眼睛亮了,更亮了。

宁爷爷懂她,知道她,几次打断她便是对她的提醒。是不希望她讲出来她的真相吗?可宁爷爷怎么知道的?她想不通。

但宁宛还是重重的点头,暂且承了宁家爷爷的苦心,她再次看向宁家父母,鼻头一酸,眼圈儿就红了。

“妈,惹你伤心,是我不好。”

“爸,让你操心,是我不对。”

“以后我会跟叶超一起好好孝敬你们还有爷爷,亲情比血缘更重要,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爸妈!”我会替婉婉好好照顾你们。

安思宁落泪,刚刚提起的心也渐渐放下,她扶着宁宛的一只胳膊,泪中含笑,“你不怪妈妈瞒着你就好。”

刚刚她是真的怕了,怕女儿开口质问她为何隐瞒,怕女儿再也不认她。

“不会,我觉得很幸运,能够遇到你们。”宁宛说话时候,逐一看向安思宁、宁慕安以及宁家贤。

宁慕安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脸上却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真好!婉婉知道了真相,依旧视他们为父母。

既如此,他将会把更多的疼爱倾注在宝贝女儿身上,争取保她一世无忧,一生无虑。

这,也是安思宁的心思。

更是失去了亲生女儿的宁家贤心中所想。

他曾经对婉婉的偏爱,是加注了对女儿的疼,是双倍地宠。

他将来对婉婉的偏爱,会是三倍地宠。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话题的沉重显得有些压抑,老爷子最先受不了,扬声道:“慕安,去把缝纫机给婉婉安装上,安装不好,中午不许吃饭!”

宁慕安一愣,想到刚刚自己冲着老爷子耍脾气,心慌地咽了咽口水,这怕是老爷子故意为难呐。

他哪里会装那东西?

于是,宁慕安求助地看向媳妇,“思宁。”

安思宁也看出来了,老爷子这是不好意思直接惩罚她,是拐着弯儿惩罚呢。

在场的人,应该只有她会组装。

“我们一起,能快一些。”安思宁主动揽责,偷偷看了老爷子一眼,刚好捕捉到老爷子满意的眼神。

“咳,还不快去,很快就要吃午饭了。”宁家贤催促了句,闷声闷气地好像没熄火。

宁慕安跟安思宁立即往外走,谁都没再言语。

房间里只剩下了宁宛跟宁家贤。

俩人大眼瞪小眼,倒是一点儿不尴尬。

宁宛心中有疑问,不弄清楚,她夜里睡不着觉的话肯定会一直折腾叶超。

为了叶超的腰着想,宁宛不想怀揣疑团,所以只能问问老爷子。

“爷爷,你怎么知道真真假假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婉婉?”

最后这句话,宁宛说的很轻,只有他们俩能够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