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宛扫视过在场的人,随后视线又落到被揍的销售员身上。

她微眯双眼。

骂战的仇已经报了。

打架也没吃亏。

成,没什么事儿可以离开,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宁宛绕过那人,结果才走两步,就听见那人又扬声质问,“你把我当成这样,好意思就这么离开了?”

“怎么?你还想留我吃饭?”宁宛头都没回,带着鄙夷的语气问。

“放屁!”那人气急,“你打了我,最少得给我买药的钱。我的牙你也得赔,还有我的腿……”

“大婶子。”宁宛打断那人的话,冲着一个吊梢眼的中年矮胖女人喊话。

矮胖女人一愣,不清楚自己为啥被关注到。

就听宁宛继续道:“大婶子,你扯的布是几尺?最好你自己量一量。”

“啥?啥意思啊?”矮胖女人有些懵,随即猛然想到什么,她赶紧把手里的布料抖搂开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

长宽一样尺寸的布料围在身上的时候,矮胖女人立即阴沉起了脸。

“不对!这布不对!”

她一嗓子响起,立即引起了众人注意。

卖布的售货员刚好是之前被宁宛骂了爹妈的那一个。

卖布售货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硬着头皮道:“什么不对?我们这里,童叟无欺,绝对不会错了!”

“我买的布是用来做裤子的,你自己睁大眼睛瞧瞧,我这两边都够不到一块儿去,咋做裤子!”

矮胖女人发飙,那块布料狠狠地丢在那售货员身上,“老娘还特意多买了一尺半,你他妈给我量的都不够我自个儿用的。”

众人一阵唏嘘,有几个买布料的也纷纷从自己的竹篓或者竹篮或者书包里掏出来,想重新丈量丈量。

宁宛见此,又继续朝着不远处一中老年男人喊话:“大爷,你买的白面够称不?”

大爷:!!!不够称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给了钱跟粮票,希望能买到家里人一周的粮食。

不行,进销货的便宜占不了就占不了了,他不强求。

但该自己得的必须自己得到,不能便宜了旁人!

大爷立即去找卖粮的销售员。

有几个同样买了白面或者粗粮面之类东西的也纷纷围上去。

“大姨,你买的啥?哦?罐头呀?多少钱?”

“哎呀大姨,买贵了,集市上我瞧着有个一样的,人家便宜一毛二分钱!”

宁宛不嫌事儿大的吆喝着。

不让她走,那行,她就多做点儿为人民服务的事儿呗。

看见不平一声吼。

该出口时就出口。

管你是美还是丑,

吼完没事儿继续走。

宁宛趁乱离开,跨出供销社大门的时候,她的心气儿贼顺畅。

要说为啥她那么笃定那些婶子大娘们买的东西缺斤少两?

这还得说是时代产物促成的普遍现象。

供销社里的员工不用风吹日晒,一个月拿着三十多块钱的工资,还是正式工。平时买东西都要经他们手儿,所以周围的人都会给予羡慕目光,有很多还会巴结他们。

这种环境之中,那帮人就飘了。

人飘了之后,开始学会动用手上的关系。

原本上边配货的时候就会给予一定的损耗额。

这帮人在损耗额度范围内做些小动作,给了那些巴结自己的人一些甜头儿。

随着关系户多了,需要的东西就多。

超出了上边给予的损耗额度咋办?

这帮人就大起了胆子,在零售时候看人下菜碟,缺斤少两后余出来的东西就自然成了他们“计划外”的东西了。

宁宛知道这些,一部分靠猜,一部分靠之前看时代电视剧跟年代小说的经验。

之前选人的时候,她也是专门儿找的那些一看就不算窝囊的人下手。

真要是找窝囊的人儿,她也不会那么顺利地搅和乱现场了。

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维持好秩序的供销社,宁宛决定走远几条街,换一家供销社瞧瞧看。

她记得之前在临东县的邮电所里的场景。

同样是为人民服务的,人家邮电所是将这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

宁宛还不死心,想看看在供销社里工作的人,是不是都被腐蚀化了。

在她离开那条街道转弯的时候,宁宛没注意,之前那位买白面的大爷竟然走到了她之前所在的位置上,朝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盯着瞧,眼睛里好像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情绪。

宁宛很快找到了另外一家供销社。

相对来说,这一家的规模不算太大,看上去有点儿像九十年代的小卖铺。

走进去后,里面的空间还算可以,跟临东县的差不多大。

这会儿供销社里还有不少客人排队买东西,现场杂而不乱。

“宁宛姐!”好久不见!

忽然一声陌生中夹杂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宛一讶,循声看过去。

跟说话的人对视上,宁宛更是意外。

“靳明城,你也来江城了?”

几年不见,这个少年也长大了。

记得当初分别时候,靳明城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如今已经是个即将成年的大男孩。

“是,来这里办点儿事儿。”靳明城朝着前面排着的长队看了看,又道:“宁宛姐,你想买什么?我帮你排队一块儿买上,省的你再去后面排队了。”

“不用不用,我就进来随便看看。”宁宛婉拒,她是来试着谈生意的。

靳明城倒是不疑惑,进来这里瞧瞧看看的大有人在,宁宛不买倒是不稀奇。

“明城,你母亲跟姐姐怎么样了?”

跟靳明城虽说不算太熟悉,但当时也算有过一些交情。

她对于靳小娟那女孩子的遭遇深表同情,所以当时还送过人参丸。

就是不知晓现在那女孩有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不知晓靳母有没有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靳明城呼了口气,“姐姐的身体好了,只是不怎么喜欢出门,妈妈已经完全恢复,但每天都会为我姐的事儿挂心,常常闷闷不乐。”

他从没跟别人提及过自己多么不容易,但是撑了三年了,他也有些累。但从不会在人前说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反正前面的队伍走,他们俩人也跟着往前走。

终于到了靳明城,他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询问:“售货员同志,请问,你们这里卖不卖红枣饼干?”

售货员眨眨眼,又微微蹙眉,“不好意思同志,这里一直没有红枣饼干,你是不是记错了?”

宁宛也有些奇怪地看着靳明城。她觉得靳明城不像是记错了的样子,反倒是有一种要开始忽悠人的架势。

果然,下一刻,靳明城微笑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纸包。

“售货员同志,我这里有红枣饼干,你要不要尝尝?”靳明城边说边把纸包打开,带着算计的,额不是,带着善意的微笑将纸包往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