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天之后,苏醉儿更加肯定确定以及笃定,李微澜就是在报复她!

因为李微澜一走,朝中无人主持大局,邵明堂虽然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却无能服众。众人在联手推翻李微澜之后,又开始内斗,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竟是谁也不服谁。

无奈何,只能由国主苏醉儿亲自出面,排解纠纷,主持朝政,处理全部事务。

可是,从没处事经验的她,又如何应付这些突然而至的众多事务。一时之间,这是事务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没完没了的奏报,没完没了的庭议,没完没了的是非,没完没了的争论,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连睡觉都要计时。

没过几天,她就已经叫苦连天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读书习字呢!

最起码,只要完成作业她还是可以玩一会儿的。现在倒好,一点儿娱乐时间都没有,一个时辰恨不能掰成两个过,还玩个屁呀!

苏醉儿终于忍不住开始怀念少相大人了,原来让她觉得那么深恶痛绝的人,现在想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至少,他从来没像这些老臣们,半夜叫她起来,就为了有朝官在青楼醉酒闹事,需要她亲自过问。更没有在她洗澡的时候,就命人唤她到前方阅兵,她连头发还湿着,就得跑到高高的令台上去吹风!

呜呜,他们也不担心她受了风寒,这都是些什么破大臣呀?一点儿都不关心体贴她!

想当初,她就是因为刚洗完澡就跑到假山顶上玩,才会被李微澜痛斥一顿的。说是秋风伤骨,怎么可以湿着头发就向外跑呢?当时她还觉得很烦,但现在想起来,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才会事无巨细地叮嘱唠叨。并且他将一切事务承担下来,从没让她为国事烦心过!

当她真正走进朝堂,才知道作为一个帝王,需要处理的事务是多么繁多与琐碎,而那些大臣又是多么难以驾驭和控制,各种派系之间的恩怨利害又是多么错综复杂,光平衡这些关系和力量,就要耗费太多心血和精力。更别说那些税务、水利、农业、土地等等。她还要面对各种各样不断涌现的问题,这个还没解决,新的已经来了,她已经拼命在做了,却依然被大臣们抱怨,嫌她处理事情太没效率,以至于延误时机等等等等,简直让苏醉儿生不如死!

直到现在,苏醉儿才知道,曾经的自己多么幸福!而那些幸福,竟是因为李微澜的存在。

可是……现在还允许她后悔吗?她怎么好意思再去请李微澜回来呢?自己曾经那么对待他,简直把他当仇敌一样,从不体谅他的辛苦,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秦墨,对苏醉儿不分昼夜的忙碌自然是心疼不已,于是决定亲自出面,去见李微澜。

当他到达李府的时候,竟然碰到孙悟空师徒四人从府里出来,孙悟空殷勤地帮着沙僧把行李背在肩上,又向唐僧拍着胸脯保证:“师父,你就放心吧!只要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去追你们!”

唐僧皱眉:“悟空,我是怕女皇不愿放你走。”

“我是为了骗到通关文碟,才答应留在她身边的,只要你们安全离开,再凭她怎么厉害,又怎么拦得住我?所以,师父你们就放心先走吧!”

唐僧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骑着白马与猪八戒沙僧一起离开了。

他们一走,孙悟空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哇哈哈,终于把他们骗走了!嘿嘿,谁想去取什么破经呀?若不是顾忌那个紧箍咒,我早就海阔天空任意逍遥去了!”原来这些天他在皇宫里玩得乐不思蜀,不想再去取经了。所以就帮着唐僧从苏醉儿那里把通关文碟弄到手,然后再把他们骗走。现在剩下他一个人,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了。

秦墨心里感叹,怪不得苏醉儿那么喜欢孙悟空,这两个人果然是“志趣相投”,他们脑子里除了玩乐,就没别的什么了。

门也没关,孙悟空已经不知去向了。也好,秦墨连门都不用敲,就直接进去了。谁想,进了李府之后,竟然半天不见一个人影,昔日的仆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而且许多房间都落满了尘土,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地上落叶堆积,也无人清扫,竟然透出几分破败和荒凉。

怎么可能?秦墨心里一惊,只是短短十几天而已,李家怎么会变得如此萧条?难道李微澜出了什么事吗?

越想越惊,秦墨加快脚步,在府中四处寻找着。终于在后花园里迎面碰到了府中的老仆:“李叔叔!”秦墨诧异地看着李叔肩上扛的锄头,“您这是在做什么?”

李叔看到秦墨,立刻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是秦公子,您怎么来了?这些天,您已经是唯一来相府的客人了。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当官的来探望,后来见到少爷没有复出的希望,就再没人来了。”

秦墨帮忙拿下李叔的锄头:“李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些下人们都到哪里去了?”

“哦,秦公子您不知道吗?自从小姐出嫁后,府里的下人就都被遣散了。只有我无家可回,便继续留在这里伺候少爷,顺便种点菜什么的,刚刚我就是去种地呀。”

“种地?”秦墨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现在的李家竟然需要以种地的方式维持生活吗,“微澜在哪里,我去找他!”

“哦,少爷在那边钓鱼呢,他说中午想吃鱼,那你自己去找他吧!我给你们做饭去。”

秦墨点点头,沿着湖边寻找,果然在一棵垂柳之下,看到了李微澜。一看那身打扮,秦墨就想叹气,他还真当以为自己七老八十了呢,怎么跟个老太翁一样,身穿布衣头戴斗笠,摆出一副独钓寒江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秦墨没有惊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此时,山远天高,水清云淡,时间也仿佛停驻了一般。两人一站一坐,凝立在风景中。

34

不知过了多久,鱼线动了一下,李微澜连忙扬起渔竿,一条一尺来长的鲤鱼被准确地抛进鱼篓。重新放上鱼饵,李微澜才开口说话:“秦墨,你来做什么?”

秦墨伸手拿掉李微澜的斗笠:“戴它做什么,我实在看不习惯。”

斗笠一去,立即现出李微澜清俊温和的面孔:“那只是用来遮阳的。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少相了,用不着去在意仪表,哪种样子都无所谓。”

秦墨苦笑:“那你也不必打扮得像个老头吧?你看看你,这身衣服怎么看怎么像李叔的衣服。你才二十几岁,怎么穿得却像六十几岁。”

李微澜神态从容:“穿什么都是穿,何必那么多讲究呢?况且,我现在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顾得上穿衣戴帽啊。”

秦墨竟是半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你果然把所有家财都给了李微微做嫁妆!”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我是她的哥哥,却不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除了为她散尽家财筹备一份好嫁妆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微微情况特殊,丰厚的嫁妆或许能让她在那边的状况好一些。况且,那些嫁妆多数都是对方的聘礼换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幸好微微的夫家财力雄厚,然后我又卖掉了先皇御赐给李家的一些宝贝,才算度过了这道难关。”

秦墨皱眉:“当初在朝堂上,你为什么不解释?”

李微澜微笑:“你以为卖掉先祖皇帝所赐之物,会比贪赃枉法之罪来得轻吗?”

秦墨脱口惊呼:“难道你把当年先祖皇帝御赐给你李家的翔龙佩也给卖掉了?”

其实皇帝御赐之物,并没有规定绝对不许贩卖,除非具有特殊价值和特殊意义的,就比如那个翔龙佩。

“当然,否则什么东西能这么值钱,能卖六十万两银子啊。”

秦墨又急又气:“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别说这是轻君之罪。更重要的是,你忘了国师说过,翔龙佩是象征你李家运势之物,只要玉佩在,无论发生什么,李家都可以屹立不倒。但若玉佩丢了,就说明你李家运势已尽……”

李微澜依然是从容不迫:“凡事必然有盛有衰,哪有花开不落的,无论翔龙佩在不在,李家也已过了极盛之时,衰落已是必然趋势,又何必强求?况且,此时此刻,退出朝堂,我倒觉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秦墨若有所思:“你是故意的对吗?即便没有嫁妆一事,你也会找理由离开的,是不是?”

李微澜没有否认:“不错,我不会忘记陛下对我说过的那句话:西梁人的眼里只有少相,却没有皇帝。”

“醉儿是故意气你的,其实她……”

“秦墨,你以为我真那么小心眼吗?我从来没有怪过陛下,反而感谢她提醒了我。其实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如今的西梁子民,全都知道少相在主事,朝庭的功过是非也全是以我为中心,长此以往,帝王的权威何在?所以,我必须还权给陛下,让她重新树立威信。否则,国将不国!”

“那也不必急在一时,醉儿还小,你把这么一个大摊子突然压给她,她怎么受得了?”

李微澜神色突然变得无比严肃:“秦墨,别人不了解陛下,难道你还不了解吗?能够写出那句话的人,又怎么可能还是孩子?‘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知道当时看到这句话时,我内心的震撼吗?陛下明明是绝顶智慧之人,却偏偏心思不在王权社稷。若是没人逼她,她永远都不会长大!所以,只有我退出,将舞台留给她,才能让她快速成长,承担起本来就该属于她的责任。秦墨,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可是……”秦墨有些犹豫,“我还是有些不舍得……也许你会觉得古怪,但我真是觉得这样的醉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我喜欢看她单纯无忧的样子。我既想让她快点长大成为真正的西梁女皇,又不想让她改变,变成人们心目中的那种帝王。我难以想象,一个睿智,善于玩弄权术并且工于心计的醉儿会是什么样子?”

李微澜静静地看着他,又静静地掉转视线,落向飘在水面上的鱼线:“秦墨,至于以后陛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你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少相,我只是李微澜。”

“微澜……”

“秦墨,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是我依然决定赌一次。如果错了,就让我万劫不复好了。”

秦墨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李微澜的声音依然是浅浅淡淡,不见丝毫波澜,“西梁就交给你了!”

35

两个时辰之后,秦墨还没有从当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西梁就交给你了!

回想起他的话,李微澜竟然把西梁的命运托付给了他,为什么?微澜正当年华,在西梁也是声威愈隆,虽有嫁妹事件,却并不能影响他在西梁人心目中的威信,即便不是西梁之王,却依然可以作为西梁第一辅相,他并不是别无选择,可就这样退出西梁的历史舞台,他真的甘心吗?真不明白,他到底在顾忌什么呢?

可是时间不允许他慢慢猜测,他刚回到宫中就被苏醉儿抓了去,原因是刚收到一起土地纠纷的折子,苏醉儿对这些了解很少,所以需要秦墨的讲解分析。对于其他大臣,她倒不是不信任,实在是那些老头子啰唆成性,一句话非要分成八句话说,苏醉儿实在没耐心听他们在那里之呀乎呀,便凡事都求助于秦墨。

于是,苏醉儿又发现秦墨的一个大用处,那就是他对西梁的各项政策都是了如指掌,利弊分析更是精准,几句话便切中要害。每次听他分析之后,苏醉儿的思维立即清晰不少。当她实在忙不过来时,由他帮忙写的批复也是条理分明,滴水不漏,甚至对朝中的一些帮系斗争,他也了然于胸,对于处理这种朝庭事务,他竟是游刃有余,好像做了多少年似的熟练。渐渐的,苏醉儿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有时候干脆直接把朝中事务抛给他,他也总会处理得妥妥贴贴,让苏醉儿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最初还有一些大臣反对秦墨参政,但渐渐发现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对政事见解独到往往一针见血,他做事也极有效率。在他的辅助之下,原本因为李微澜的离去而倍显混乱的朝堂,现在正竟迅速地重新步入正轨,原本手忙脚乱的女皇,也渐渐适应了繁琐的朝事。这些好的变化,秦墨功不可没,所以那些大臣再也无话可说。

况且就连傻瓜也能看出来,凭女皇对秦墨的重视,王君之位已经非他莫属了。将来秦墨必将代替李微澜鼎立朝堂,已是毫无疑问,谁又再敢轻易得罪他?

再加上秦墨为人处事内敛圆滑,和李微澜黑白分明的固执完全不同。他很能利用派系之间的利害,均衡朝中的权利纷争,手腕之高明,竟让那些老臣们也是措手不及,暗叹后生可畏。渐渐的,秦墨的威信竟是越来越高,俨然已有入主朝堂之势。

对于秦墨的权势日益壮大,苏醉儿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把朝事全都推给他,反而落得个逍遥自在。开始时候,还只是偶尔偷懒不肯去上朝,到了后来竟已把朝堂的门往哪边开都忘了,每天赖在**说什么都不起来。

秦墨也拿她没办法,在这一点上,秦墨的威慑力永远不及李微澜。若是李微澜在,苏醉儿哪敢这么放肆!

于是,秦墨去上朝,苏醉儿睡懒觉。等她睡够了,她就爬起来去找孙悟空,两个人胡天海地地闹腾一通。高兴时候,孙悟空还会背着苏醉儿在云彩里翻跟头,吓得苏醉儿惊叫连连,又是兴奋又是刺激,早把什么西梁女儿国抛之在了脑后。

现在的苏醉儿,对于生活再无所求,有秦墨帮忙主理朝政,有孙悟空陪着玩闹,简直是要多幸福有多幸福,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只不过,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作乐极生悲。苏醉儿似乎忘记了,与孙悟空这种十三点在一起,必须要具备坚忍不拔的心理品质与超强耐磨的心理承受力。所以,当她再一次吃到苦头的时候,谁也不能怨。

36

那天,孙悟空带着她穿云破雾,飞去万里之外的原始森林,自然又让苏醉儿大开了一次眼界。放眼望去,全都是稀奇古怪的花草树木,千姿百态,郁郁葱葱,蔓延数千里,常有不知名的飞鸟走兽跑过身边,让苏醉儿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立刻抱上两只回去做宠物。

事情的起因是一只白色的大鸟,纯白的羽毛细致光滑,飞掠而过时,就好像飘过去一朵白云。

孙悟空见猎心喜,腾空去追:“我去拔几根羽毛给你做扇子!”

苏醉儿很感激孙悟空的心意,所以在原地耐心等待。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太阳下山,也没见孙悟空的身影。苏醉儿这才有些害怕了,望着黑森森的丛林,风吹叶动,呼啸如狼嚎,恍惚中,似乎有许多黑影张牙舞爪,随时都会扑过来,吓得苏醉儿连忙爬上一棵大树,紧紧地靠着树干,一边期盼着孙悟空快点回来。

可是,一直到苏醉儿把对孙悟空的痛骂上升为了诅咒,咒了半天也却依然不见孙悟空回来。夜色却越来越深,各种兽鸣声在耳边回响,阴冷潮湿的风浸透了身体,苏醉儿连在心里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她就宛如垂死之人,挂在树干上,呆呆地等待天亮。

老天爷就好像还觉得苏醉儿不够凄惨一样,夜半时候,还加下了一场雨,。虽然雨很快就过去了,但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体上,却是透入骨髓的冷。

终于,在苏醉儿呆滞的目光中,阳光明媚的早晨又一次来到了,但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明媚不起来。所以,当孙悟空的身影真的出现在天空的时候,苏醉儿已经忘了喜悦,只能表情麻木地看着他来到身前。

看着奄奄一息的苏醉儿,孙悟空非常难得,他竟然也愧疚起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想给你拔几根羽毛做扇子的……可是那大鸟拔了毛之后,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所以我就忍不住把它烤来吃了……”

苏醉儿的脸色由白转青。

“那只大鸟的肉实在太好吃了,于是我就想,光有肉没有酒怎么尽兴呢?所以,我又去了趟西海龙宫,弄了两坛酒……”

苏醉儿的脸色又开始渐渐发黑。

“谁想到,我竟然喝醉了,醒来以后,龙王又请我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早餐,其实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苏醉儿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孙悟空真的很内疚很内疚:“直到龙王问我是不是已经取到真经了,我说没有,刚刚走到女儿国。然后我就说女皇对我很好,天天陪我玩,昨天我们还到森林去。然后,我突然就想起你……你……喂喂,你怎么了?快醒醒!”

苏醉儿终于被孙悟空成功地气晕了!

孙悟空慌忙抱起苏醉儿,以最快速度赶回皇宫,他生怕自己被责怪,把苏醉儿往秦墨怀里一丢,人就跑得不知去向了。

秦墨赶紧叫来太医问诊,然后沐浴擦身,再喂药,在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后苏醉儿终于醒了,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秦墨大哭,指控孙悟空是如何如何的罪大恶极,大逆不道,缺心少肺,白痴加三级。真是弄得秦墨哭笑不得。

秦墨迷起眼,故作生气:“既然他这么可恶,你还那么喜欢跟他玩?”

“秦墨,我现在知道了,只有你对我是最好的。我以后再也不理孙悟空了,我只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秦墨当然愿意了,并且从心里感到安慰,挫折果然可以让人快速成长起来。若是醉儿能够就此收心,专心政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可惜,他想得太如意了!

37

苏醉儿所谓的陪在秦墨身边,并非是指要陪着他一起处理政事,而是想方设法地劝诱秦墨跟着自己一起玩:“秦墨,你快看,快看那棵树,结满了红色的豆豆,那是什么?”

秦墨头也没抬,依然专心批复奏折,随口回答:“哦,可能是红豆吧。”

苏醉儿扁扁嘴,红色的豆豆就是红豆吗?

“照你这么说,那棵树长着绿色的豆豆,就是绿豆了。”

“哦,应该是的。”秦墨依然心不在焉。

苏醉儿气急,宫里哪有长着绿豆的树,你连看都不看,明显是在敷衍我。

“秦墨,你看外面天气多好,我们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秦墨眼皮都没抬,只是顺手拍了拍苏醉儿的小脑袋:“醉儿乖,等我批好这些折子再陪你,好不好?”

“你明天再批嘛!”

“那怎么可以,这些都是非常紧急的,今天就必须批复完的。醉儿,要不你先去找孙悟空玩吧。”

苏醉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问题脱口而出:“秦墨,如果我不许你再管这些政务,你会怎么想呢?”

秦墨一边看奏章,一边不经意地说:“那一定是醉儿不喜欢我了。”

苏醉儿心里一凉,他竟然将两者等同起来了。难道拥有她苏醉儿的爱,就等于可以处理朝政,管理这个国家吗?难道他对我的喜欢,只是因为我可以赐予他这些权利吗?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女皇,秦墨你又会如何?

不敢再想下去,苏醉儿硬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结满红豆的树上,开始点名——

豆豆一,豆豆二,豆豆三,豆豆四……

啊!怎么还是不行?苏醉儿抱着脑袋哀叫,她转身向卧室走去。既然你不肯理我,那我睡觉好了。苏醉儿在极度的烦闷中睡了过去又一次徜徉梦中。

群山崔嵬,脚下江水逶迤,潺潺而流,一叶轻舟顺水东去,长长的水草像三月里的柳枝随波摇曳。转而又见楼阁屋宇,宫殿巍峨,华台明窗之后,传来丝竹笙箫之声。乐声夹杂着说笑声,男男女女,粗豪娇嫩,哄乱一片。

苏醉儿仿佛漫步在云端,身体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醉人的花香在身外流淌,脚下却是一幅人间至乐图。

华美的宫殿里,笑语喧哗,酒香四溢。一群男人女人或躺或坐、或拥或抱,饮酒调笑,赏舞观花,衣着一个赛一个的华贵,言行却一个赛一个的放肆。

当中一年青女子,长长的纱衣蜿蜒在地,华丽不可方物,她身边坐着两个容颜俊美的少年,与她形为亲密,他们身体紧贴时不时的还搂抱在一起,一边亲吻一边饮酒共食,举止之间毫无顾忌让人看着直叫人脸红。

乐声一转,渐渐低徊,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突然推开怀里的美人,一脸兴奋:“重头戏来了!”

被推开的美人恼怒地瞪他:“侯爷最讨厌了!”

果然随着音乐流淌,十几个宫装丽人缓缓走进舞榭歌台,鲜艳的衣服宛如百花盛开。她们围拢一起,又瞬间绽开,露出中央的女子,那女子浅眉低目,绝姿丽色,可以说是倾国倾城,惹得那些男人瞠目结舌,口水直流。

女子随着乐声旋转身体,轻歌曼舞,每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轻盈婉转,无限醉人。苏醉儿却觉得那女子分外眼熟,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那个侯爷只看得两眼放光,竟忍不住扑了过去,一把拽住还在舞蹈中的女子,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哈哈,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佳人实在让人心神皆醉!”

女子乖乖地坐在他的怀中,谁也没看到她眼中瞬间闪过的屈辱与愤怒。

侯爷虽然将她抱在怀里,摸摸捏捏的,却是一脸遗憾:“只可惜,偏偏是个男人。否则,这种美人我怎么也不会放过!”

苏醉儿一怔,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绝色佳人,他……竟然是个男人!

坐在中央的年青女子也在此时笑了起来:“怎么,武侯也动心了吗?幸好他是男人,否则我的公主府非要被追他的男人们给争破脑袋不可!”

武侯放肆地大笑:“明华公主说得是,来此之前我早已听说过明华驸马艳名远播。今日一见,却是见面更胜闻名!明华公主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夫婿!”

明华公主似笑非笑,眼中闪过恶毒之色:“既然你这么喜欢,让他今晚陪你吧!”

侯爷眼睛一亮,却又摇了摇头:“哎,可惜我没有龙阳之好,看看就好,看看就好!”他嘴里说着看看就好,手上却是动作不停,在明华驸马的身上摸来摸去,极为猥琐。

明华驸马默默忍耐,竟是丝毫不敢反抗。

苏醉儿却傻掉了,她呆呆地望着那个身着女装,正被男人调戏的明华驸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真的是三哥吗?五年前因西梁兵败,被迫到朱紫和亲的西梁三王子苏蓝?

不,怎么可能?她的三哥英俊高贵,文武双全,怎么可能任由他人凌辱?不,绝对不可能!可是那清俊淡漠的眉眼,黯然神伤的眼神,竟是越看越熟悉,记忆中三哥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真的是三哥!

苏醉儿忍不住扑了过去,但身体却从他们中间穿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苏醉儿一怔,她怎么忘了?此时的她是在梦里,梦里的一切只能观看,却不能涉入。她又急又气,只恨不得将那武侯的手用力剁掉,可是现在的她却只能干瞪眼,却什么都做不了!

武侯极为享受,眯眯笑着跟明华驸马说:“宝贝,本侯让你看一件稀奇玩意!”

就在这时,竟然由外面进来几个下人,在舞榭下方简单围起了一个炉灶,还架上一口大锅,明华公主吃吃地笑:“武侯,你这是做什么?”

武侯笑着:“明华公主,本侯从西域带回来一件宝贝叫兰花印,其实就是晒干的兰花。但它有个奇处,若是将它融进水里,再放进其他活物然后加热,它就会化为兰花,印到那个活物身体上。这兰花清晰无比,真是奇妙极了。我今天就给你们煮个兰花鸭瞧瞧!”

“兰花鸭?”明华公主若有所思,而其他人也都兴致勃勃地等待看那只印上兰花的鸭子。

下人们已经准备完毕,并且拿了一只拔光了毛的水煮鸭,正想要抛进在加热的水里……

明华公主突然一摆手:“慢着!”她笑意盎然,“兰花鸭有什么好看的,本公主要看就看兰花人!”

“兰花人!”众人一怔,醒悟过来后,立即兴奋地大叫大嚷,“对,要看就看兰花人!”

武侯也是眼睛放光:“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公主高明!”转头看向那帮下人,“你们谁愿意去弄个兰花人瞧瞧!”

那群下人惊惶失措,连连后退,废话!谁愿意被开水活煮?

武侯皱皱眉,明华公主竟然又开口了:“驸马爷,若是我记的不错,你的名字好像就叫苏蓝,这兰花人绝对是非你莫属哦!”

苏蓝身体一震,但随即冷静下来,一脸淡漠地站起身,竟然向着大锅走去。苏醉儿眼睛瞪得快要裂开了,三哥,不要!你疯了吗?

苏蓝却是丝毫不惧,从容地踏进水锅,他闭目而坐,发丝飘散,垂落水中。此时锅里的水还只是有些温热,所以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

明华公主竟然还觉得不够,冷冷命令:“把衣服脱掉,否则,怎么看得清楚!”

苏蓝安静地解下衣服,露出苍白瘦弱的身体,上面竟然布满了伤痕,新的旧的纵横交错。

众人兴奋地摩拳擦掌,等着奇迹出现的那一刹那。那些下人只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对陷入危险的苏蓝没有丝毫同情,华堂酒暖,人心却如此冷漠,让人无比心寒。

只有苏醉儿在他旁边大叫大嚷,她急得快要哭了。三哥,求求你,快出去!

几个下人连忙加柴,烈火熊熊燃烧起来,水温也在快速上升,白气氤氲中,苏蓝俊美的面容逐渐朦胧一片……

不要,三哥!

38

苏醉儿猛地从梦中惊醒,已经是一身冷汗,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的三哥,堂堂西梁三王子苏蓝,在朱紫国不但受尽凌辱,还被活活用开水蒸煮,苏醉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她突然警醒。不对,这件事到底是已经发生,还是即将发生,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看三哥的样子,这次梦到的时间非常接近现在,不是历史,也不是将来,而是最近发生的,那么……也许还有可能挽回……

苏醉儿下意识地大叫起来:“孙悟空!孙悟空!”

其实她叫孙悟空,是因为只有孙悟空可以带她迅速到达朱紫,并未真的认为孙悟空一定就在附近。没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孙悟空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什么事?”

苏醉儿吓了一跳,看着与她脸对脸,悠然坐在床头的孙悟空:“你……从哪里出来的?”

孙悟空歪歪头:“这很重要吗?”

苏醉儿差一点儿抓狂:“当然重要,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卧室里,还在我的**?”

孙悟空挠挠脑袋:“放心,我知道人间的规矩,男人和女人是不能同床睡的……”

苏醉儿松了一口气,孙悟空却接着说:“所以,我都是睡在你的枕头上,你的口水还流到我的脸上了呢!”

苏醉儿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什么……咳咳……你睡在我的枕头上……你……你……”

“你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叫得真吓人……”

苏醉儿这才想起正事,脸色又苍白起来:“孙悟空,快点带我到朱紫,现在就去!”

孙悟空一愣:“大半夜的去朱紫做什么?这会儿酒店都关门了,肯定没什么好吃的!”

苏醉儿气得大叫:“我不是去吃东西,我是去救三哥,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孙悟空因为上次把苏醉儿丢在森林里一天一夜,这几天都躲着苏醉儿,怕她骂自己,好不容易有重新和好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他连忙拉起苏醉儿的手,冲出窗外,直接飞上夜空。

璀璨的星光在身旁闪烁,微冷的风儿吹过耳边,夜里的天空如此安祥美好,可是苏醉儿却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三哥,三哥,还来得及吗?你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能死!

孙悟空再也忍不住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急着去朱紫?”

苏醉儿便把梦里的事情告诉他,孙悟空也是听得义愤填膺:“这群混蛋!我来西梁之前也曾路过朱紫国,见到许多人家的房前都挂着一个黑布遮盖的鸟笼子,还以为那里的人们喜欢养鸟呢!后来才知道,鸟笼里竟然是不足一周的婴儿。朱紫王竟然为了长生不老,他听信国师的话要吃一千个童男童女,幸好我去得及时,打死了鹿精国师才救下那一千个孩子。可是那个朱紫王却记恨我,认为是我耽误了他长生不老,果然有混蛋老子就有混蛋女儿……”

苏醉儿头一次听说朱紫国的秘闻,对三哥的处境更是担忧,原来这个朱紫王做事如此荒谬。而心焦如焚的她却没注意到,孙悟空为什么也把她的梦境当作现实,没有丝毫疑惑。

两人很快到达朱紫国,夜间的朱紫倒是显得安详宁静,可是孙悟空虽然到过朱紫,却从未进过公主府,面对这么大的城池,两人自然不知何去何从。无奈之下,孙悟空只能唤来圆得像个球的土地爷,在他的指引下,终于找到明华公主的居处。

远远的,便听到了惊呼赞叹声,两人如风一般卷至,吓得众人不知所措。

苏醉儿一眼就看到了苏蓝,他静静地坐在锅里,锅下是柴,熊熊燃烧,锅里是沸腾的水,翻滚不息。热气迷漫中,隐隐可见他的身体果然印上了紫色的兰花印,色彩明艳,清晰无比。

“三哥!”

苏醉儿悲叫一声,人已扑了过去,手刚刚碰到锅沿,便被烫出一串水泡,可是她却好像忘了疼痛,狠狠地抓住铁锅,拼命要将它推翻。

孙悟空连忙抱紧她,右手一动,苏蓝的身体已经从铁锅中移到地面。他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面色赤红,头发披散,身体竟已被煮熟,冒着腾腾热气,美丽的兰花印与他清俊的面容交相辉映,竟是显得瑰丽无匹。

“三哥!”苏醉儿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三哥,三哥,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蓝身体一颤,竟似还有知觉,他慢慢睁开眼睛,恍惚的眼神充满了喜悦:“是……醉儿吗……醉儿,真的是你吗?”

苏醉儿泪流满面地抓紧苏蓝的手:“三哥,是我,是你的醉儿来了……”

苏蓝惊喜交加,虚弱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振奋:“醉儿……这不是做梦吧……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三哥,不是做梦,我真的来看你了!”

苏蓝努力伸出手去碰触苏醉儿的面孔,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苏醉儿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三哥,三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这里受苦?我恨死自己了!都怪我,没有早一点来看你!”

苏蓝轻轻摇头:“醉儿……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谁也不怪……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不,三哥,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丢下醉儿,醉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苏蓝淡淡一笑:“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三哥!”苏醉儿痛彻心扉地叫着。她突然转头,愤恨地望着明华公主那一群人,“是你们毁了三哥,都是你们,你们不是人!孙悟空,杀了他们,帮我杀了他们!”已经失去理智的苏醉儿嘶叫着,充血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忍耐多时的孙悟空大喝一声,抡起金箍棒,向着那群人横扫而去。金箍棒所到之处,宛如催枯拉朽,房倒树折,那群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砸挤成了肉酱。一时之间,断臂残肢,血肉齐飞,就像走进了修罗场。

有下人远远看到这一幕,连声都没敢出,便仓惶逃去。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蓝骤然清醒,惊惶地叫:“不……不可以……”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望着那一堆堆的尸体,苏蓝眼睛大睁,呼吸急促,“这些人一死……誓必引起两国战争……想不到我忍辱偷生……却依然成为两国罪人……早知今日……我何必……何必……”

苏蓝气息渐弱,终至无声,他抚在苏醉儿脸上的手渐渐垂落,鲜艳的兰花印却在开始变黑……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苏醉儿早已被眼泪弄花了脸,她脑袋埋进苏蓝的胸口,只知道喃喃呼唤:“三哥……三哥……对不起……我来晚了……”

孙悟空悄悄走到苏醉儿身后,摸摸她的头,然后将她和苏蓝一同抱起来:“醉儿,我们回家吧!”

39

孙悟空和苏醉儿当夜就回到了女儿国,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苏蓝的尸身。于是,苏醉儿第一次与秦墨产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原因很简单,苏醉儿非要将苏蓝风光大葬,并通告天下,举国哀悼。但秦墨却觉得如此一来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明华公主府血案的凶手就在西梁,誓必引起两国纷争,建议将苏蓝秘密安葬,其他再细细商议,可是苏醉儿却坚决不许并痛斥秦墨无情。

苏醉儿一意孤行,连夜赶写了一份昭书,并在早朝的时候命阿必公布于众,秦墨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在苏蓝葬礼的第七天,朱紫国主发布檄文,派太子宗元领兵十二万,讨伐西梁。苏醉儿这才有些慌神了!

孙悟空却拍着胸膛保证:“不就是几个凡人吗!交给我吧,我保证杀得他们人仰马翻……”

话还没落,便听到一句佛号响在身后:“阿弥陀佛!悟空,你又在乱说话了,佛门弟子怎么可以妄动杀戒呢?”竟是猪八戒背着唐僧从天而降。

孙悟空顿时傻了。秦墨与苏醉儿面面相觑。

唐僧好像没有看到几人的异样,依然笑若春风:“悟空,时候不早了,快随为师走吧!”眼神却有意无意落向孙悟空的头顶——金箍所在的位置,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孙悟空立即打了一个冷颤,迫于紧箍咒的威胁,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在孙悟空临走之前,他非常愧疚地将三根金发缠到苏醉儿的手腕上,并告诉她只要点燃其中一根金发他会立刻出现完成她的一个心愿。

孙悟空走了,战争尚未息,西梁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