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中,一老人正躬身在院中的菜地中浇水,一边还不忘采摘一些已经长成的大青菜,放在身侧,晚间好烹煮。
只是一边浇水,一边择菜,一边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孜孜不倦的读着。
不知是读到精彩之处,还是读到不解之处,脑袋望着天,半眯着眼睛,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手中浇水的动作都停下了。
知道院门外村长苍老的声音响起:“张老头儿,你家有贵客来临。”
张居正突然被人打断,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目光渐渐打量过来。
只打量了一眼,他的眉头便皱的更深了。
不情不愿的起身,朝着院门走过去。
曹正喜见他起身,微微抬眼打量着他。
一身藏蓝色的书生长衫,只是长衫上面有着三三两两的补丁,但是配上他那一脸淡然,在加上通身的书生气,倒是有几分大儒的气味。
见到他过来,曹正喜微微上前一步,走至院门前,对着张居正笑道。
“张先生大喜,陛下圣旨,张先生快开门接旨吧。”
张居正并没有伸手开门,只是眉头紧皱的看着他们,语气生硬的问道。
“何圣旨?”
曹正喜见他丝毫没有对陛下的敬畏之心,见到圣旨也不跪迎,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垮了下来。
但是想到此人对陛下有大用,还是耐着性子道。
“太傅诸葛恪犯下大罪,被贬为庶人,学宫大儒位置空缺,陛下听闻张先生当代擅才华,因此任命您为学宫大儒。”
闻言,张居正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摆了摆手道:“老夫已退隐多年,这学宫大儒你让陛下另择人才吧。”
说罢,也不再管他们,继续回到自己的菜圃中浇水。
曹正喜瞪大了眼睛,他入宫伺候皇上多年,只见过对权势趋之若鹜的,还未见过明目张胆拒旨,而且看他的神情好像还略带些嫌弃。
曹正喜咬牙,他自从升为陛下的贴身太监后,还少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忽视他。
但是一想到他是陛下如今需要的大臣,只好紧绷着唇角,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要太过生气。
“张先生,这可是陛下的圣旨,你难道要抗旨不尊吗?”
但张居正并没有理会,依然自顾自的浇水看书。
“张先生,那可是学宫大儒,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能够上任,将来也是万世师表,桃李天下,难道你就半点不心动吗?”曹正喜见威逼不成,又继续利诱。
但张居正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为何心动,如今朝堂,乌烟瘴气,好好一个清净读书的学宫,也被他们那腌臜臭手污染,有何好心动的。”
说罢,还挥手要驱赶他们:“快走快走,莫污了我这地方。”
因着曹正喜一群人衣着不凡,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此时都围在张居正的小院外。
曹正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觉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你当真不接这圣旨?”
张居正不理会他,拎起自己摘好的菜,快步走进房中,“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答他。
曹正喜碰了一鼻子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下不来台,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带着自己带来的人转身便走。
看热闹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倒吸凉气声。
“这张老头可真是胆大,连圣旨都敢拒。”
“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那学宫大儒,听上去可是好大的官啊。”
“张老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皇帝亲自派人请他去当官都不去,还宁愿在这泥巴地里待一辈子。”
“要是皇帝能给我个官当当,我都不用来人请,自己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就去了。”
……
一群人探讨了一回,便各自回家做饭了。
但其中却有几人没有离去,只是分散在张居正家的周围,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院门,谨防着这扇院门再次打开。
曹正喜还未回到洛城,洛城内的那些达官贵人却早一步接到了密信。
此时一个个拿着密信在自己府上捶胸大笑。
“这张居正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学宫大儒的位置竟然都不要?”
不过倒是便宜了他们。
如今张居正不愿出山,看皇帝还能如何,这学宫大儒的位置最后还不是要落在他们之中。
“哈哈哈——”
一时间,洛城内那些世家府上的笑声响彻上空,就连枝头上的黑鸦都嫌难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
曹正喜回到皇宫,面见嬴玉的时候将在张居正家发生的事一一诉说了,倒是没有添油加醋。
嬴玉听后,双手负立与窗前,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张居正拒绝出任学宫大儒,在她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这个朝廷最苛政猛于虎,处处都是贪赃枉法,巧取豪夺的朝廷,自己在最失望的时候离开,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这个朝廷好起来,又怎么会想继续回来任职。
她挥了挥手,示意曹正喜下去。
张居正不愿出任学宫大儒,她的心中又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看着桌上那堆奏折,已经没有了批阅的心思,干脆丢下,和衣在**躺下。
在心中计算了一夜,究竟该怎么才能让张居正心甘情愿的出任学宫大儒,又或者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可合计来合计去,却总也没有个稳妥的办法,就连何事的人选也没有。
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想要睡一会,早上还需早起上朝。
却发现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外面的值守的太监已经进来,想要叫醒她梳洗。
结果发现她已经起床了,赶紧叫人进来伺候。
她张开双手,任凭宫女服侍她穿衣。
一袭威严厚重的龙袍上身,她的脸上一扫一夜未睡的疲倦,又变成那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直视的皇上了。
太和殿外,群臣等候已久。
待到御前太监宣召,他们才一一入殿。
嬴玉刚坐定,底下的人便迫不及待的上奏。
“陛下,臣有事启奏。”
嬴玉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他们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
抬了抬手,道:“奏。”
“陛下,臣听闻,昨日张居正竟拒接圣旨,甚至都没有让宣旨的天使进门,还口出狂言,侮辱朝廷,如此狂悖之人,实在担不起学宫大儒之位,还请陛下三思,再换一德高望重之人担任学宫大儒。”
嬴玉一个白眼差点翻上天,他会出言侮辱,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人。
不过好在她的脸隐在鎏冕之下,没有人看见。
“朕知道了,此事延后再议。”
“陛下学宫乃是朝廷大事,学宫大儒的位置还需尽早定下才行。”
嬴玉瞟了一眼他们下面,而后缓缓道。
“张居正为人正直不阿,且学识渊博,你们在场的人,可有自信在学识上面能够比过他的?”
在场的人纷纷一愣,他们的学识还真比不上张居正,毕竟那就是个书呆子,整日手不离书。
但是总有厚脸皮之人,上来自荐。
“陛下,臣的学问虽不比张居正,但是臣一心想着大乾,想着陛下,若是让张局长担任学宫大儒,难免他居心不良,带坏学宫风气。”
嬴玉差点被他的厚脸皮给气笑了,不说他们会带坏学宫风气,竟然说张居正会带坏学宫风气,这说出来只怕他们自己都不信吧。
“那你这是说朕此前是在撒谎了?”
之前她可是说张居正刚直不阿的。
方才出来说话的官员,立即瑟瑟发抖的跪下,天子怎么会有错。
嬴玉冷哼一声,也没有叫他起来,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
之前那些野心勃勃想要自荐的人,一个个都低下头去,生怕自己再说些什么,惹得她生气,那就得跟地上那位同僚一齐跪着了。
只是学宫大儒的位置**太大,即便嬴玉此时已经生气,但他们还是不愿放弃,仍旧有人出来上奏。
“陛下,张居正刚直不阿不假,但过刚易折,学宫学子皆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张居正为人太过刚直,只怕会惹得学子们的怒意大发,到时候学宫内鸡犬不宁,反而更不利与学子们学习。
臣认为,应当找一个性格谦和,虚怀若谷的人,才能担任这一重职。
臣以为,丞相萧桧,乃是担任学宫大儒的绝佳人选,萧丞相学识渊博,乃是当日先帝钦点的状元,且他为人谦和,胸襟宽大,即使面对盛怒之人,也能够谆谆教导,臣恳请陛下,立萧丞相为学宫大儒!”
说罢,他便深深拜倒下去,一副嬴玉不答应他便不起来的样子。
萧桧站在文官之首,脸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好似并不在意这学宫之位。
实则心里则是笑开了花。
那张居正不知好歹,居然拒接圣旨,原本他还以为这学宫大儒的位置他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落到自己手上。
随后他又瞥了一眼深拜之人,眼中欣赏之色大盛,没想到此人心思倒是玲珑,竟能借着皇帝的话反驳她。
若是此事成了,倒是可以提拔一番。
他又转头看向嬴玉,眼中是志在必得之色,今日他可是有备而来,这学宫大儒的位置,必定是落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