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用刑

没等他问完,皮兰便沉重的点了点头。

瑾睿脸色更加白了,怒挥起衣袖,“你们竟联合起来瞒着寡人?!你……咳咳……”

他开始猛咳起来,身子因激动颤抖的厉害。

皮兰忙起身扶住了他的手臂,慌声忧道:“主上息怒!您的龙体为重!”

瑾睿一下甩开了她的手,咬牙道:“息怒?你要寡人如何息怒?!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敢欺瞒寡人这么久……枉费了寡人一直如此的信任你,可你呢?你都是怎么回报寡人的?你的忠诚到底在哪里?!”

当年她只告诉他,烨弟因母体染毒缘故,是以带毒出生,而他身上的寒毒虽一时解不了,也无性命之忧,却不想,那时她竟是在刻意骗他,并且,一骗二十几年!她真好大的胆子!

在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体已逐渐走向衰竭,大行之期寥寥可数,这便将余愿与重任全部寄托在了烨弟的身上,哪知他竟也……

若烨弟真有什么不测,那他将怎么办?那殷氏江山将交托于谁?朗儿,或是夙儿?!不,这两个孽畜都不是他心中的最佳人选!

然而,事到如今这种地步,他也别无选择了!

此刻的瑾睿除了满满的愤怒还有无尽的恐慌,视线忽而飘到昏迷不醒的男人面上,眸光适时一痛。

没想到,他们兄弟才刚刚相认不久,便生了那么深的嫌隙,且还未待解开,就要阴阳两隔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一声恼怒的质问,皮兰愧疚的垂下眼睑,“主上,皮兰当初不是有意要瞒你的!那时皮兰见主上为三王子有幸得生那样的欢喜,实在是于心不忍告知主上,便打算先为他解毒后在……可皮兰无能,终是解不了他身上的奇毒!再之后,王爷也不忍主上为此伤心难过,所以,我们就……”

瑾睿寒声接道:“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骗我!若不是今日他突然晕厥在寡人面前,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皮兰面色染痛,无言语对,再次垂首跪在了地间,“皮兰自知罪该万死!”

他却冷笑而起,咬牙切齿,“你的确该死!寡人便说么,何以这些年你动不动便要闭关,原来是在为烨弟苦研救命之法!可你不是绝世毒医吗,为什么这小小的寒毒你就是解不了?”

皮兰将头埋得更深,“炼妖用毒与他的为人一样狠辣至深,所以,解那寒毒至关紧要的一味药引只能从他身上取得……”

瑾睿的脚下为之踉跄了一下,俊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可他已经身死!”其后,拢起大掌,攥的咯咯作响,“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皮兰背脊微僵,却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告知主上,其实曾经原本有他法的!一来时机已过,眼下在说来也已于事无补,只会徒添惋惜沉痛,再有,若被主上知晓解毒的关键在哥舒无鸾的身上,怪罪她是小事,倘因此迁怒了那女人,死她一个不足惜,却会令乖乖……

这时,瑾睿那凝痛的嗓音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他还有多长时间?”

皮兰缓过神,犹豫一瞬,哀声道:“随时……”

这两个完全没有希望的字眼让他全身一颤,眸中痛色加深,再加深。

烨弟随时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这样的认知令瑾睿难以接受,当眸光投在昏沉不醒的男人那里,只觉恐慌爬满了心底,踉跄着步子奔至软榻旁,开始猛烈的摇晃起男人的身体,“醒过来,寡人命令你给我醒来!”

不知是被他摇晃所致,还是之前皮兰喂的药丸发挥作用了,总之,男人指尖微微一动,紧阖的眼帘终慢慢掀开了一道缝。

瑾睿大喜,刚要将他扶起,却被眼前的异样所惊住了,凝呼道:“他、他的眼睛……”

皮兰忙起身,映入眼底的是一双血红的双眸,颤着干裂的嘴唇道:“这是嗜血症!皮兰为给王爷续命,便采取了古方,以血养毒,随着饮用的人血越多,血瘾便会一点一点加重!眼下,他不是真正的苏醒,而是神智被血瘾牵制了,他眼中的血红……是寒毒对鲜血的渴望。”

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

闻言,瑾睿脸色剧变,已说不出是何等心情,“什么?人血?!你竟然……”

话未说完,却见皮兰取下了发髻上的竹簪,这便要划向手腕。

他忙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爷现在需要鲜血,不然,神智将会一直陷在涣散中,那样,血瘾也将转化为血魔,继而吞噬掉他的全部神智……”她凝声回道。话虽只说到一半,可其中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瑾睿脸色随之白了白,忽而,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竹簪。

“主上不可……”皮兰当即惊呼,欲阻止他划腕的动作,却是为时已晚。

白皙的腕子被深深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如注涌出,腥红刺目。

他眉头未皱,举腕凑向了男人惨淡的嘴边,平静的说道:“喝吧。”回首扫了一眼满脸惊痛的皮兰,淡淡掀动薄唇,“寡人乃天子,又是他的一脉兄弟,所以,寡人想只有龙血才能保他续命有望,其它人的血只会令他嗜血入魔,即使有幸不死,那将来他也恐怕会变成一个怪物!寡人是不能任由自己的亲弟弟变成怪物的!”

说罢,慢慢收回了视线望向了男人,只见他似被浓浓的血腥味牵引一般,开始吸食了起来。

一旁的皮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情绪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动容。

饮以龙血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当时主上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她更不敢提出口,何况,她也不愿主上自损龙体,便将那个想法抛出了脑后。

殊不知,龙血万分珍贵,乃是世间最佳的药引,而他一旦饮下,日日坚持,那何止续命有望,一切都将会为之好转起来的!

此刻,再见主上这样的在乎他,那她是不是可以将藏在心头多时的想法说出来了呢?

想到这,她心一横,毫不犹豫的脱口道:“主上,炼妖虽已身死,但他……”

话未说完,便被瑾睿扬手打断了,“不必再言,时机还未到!”

他清楚她要说什么,也晓得她的想法,是要找那个人去逼要其它解救烨弟之法,可他所求之物还未到手,他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煞费苦心的算计,即使是为了救烨弟也不可以!

这声决然,令皮兰的脚步不自觉的跄了一下,何止是难以置信,简直是……到底在主上的心中,何为重?是大业,还是亲情?

显然答案早已了然,可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凄凉的痛意。

细微的踉跄声传入他的耳中,眉头凝起一瞬,望向正默默吸食着血液的男人,道:“此事,寡人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午后,雷亲送她至刑狱司牢房,叮嘱了狱卒几句便阴郁着脸色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虽撂下了狠话,也根本阻止不了他去为她的事情偷偷运作。

他的执着与执拗虽让她忧心,只不过,也晓得陛下不可能给他任何机会为她平反,倒也令她能在牢中呆的安然。

呵,等死等到她这种境界真是世间少见!

可是她还能怎么样的?陛下拿娘娘牵制着她,只有她一死才能令陛下安心,若她的死能换来娘娘的平安,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然而,她还是恼自己,令娘娘受尽打击!毕竟,娘娘的伤痛还没有完全褪去,而她又给娘娘添上了一道新伤,真不知娘娘能不能承受的住……

时已夜上,外面寒风呼啸,簌簌银白卷在风中飞舞,看来是下雪了。

刑狱司的大牢内,肮脏湿潮,昏暗阴冷,不时有犯人的哀嚎声阵阵传来,听上去有些恐怖,将整个大牢蒙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犹如地狱一般!

一间玄铁栏围铸的牢房内,满地的狼藉稻草,肥硕的老鼠在脚下蹿过,且吱吱的叫着,似是在寻找着可以充饥的食物。

此时的哥舒无鸾正靠坐在墙边,眸光恍惚的望着自脚前猖狂蹿过的老鼠。

额间冷汗频频,凌乱的发已散落肩头,却遮不住两肩胛骨上的深深伤口。

只见缀着铁链的弯利铁钩狠狠穿过了她的琵琶骨,粘腻的血液不断自伤口处涌出,顺着两肩蜿蜒而下,染红了那身素白的囚服,泄了一地的腥红。

肩上的痛意早已飘远,神智也在渐渐涣散,然而,明亮的火把却总在眼前跳跃,终不让她就此睡去。

火光晃的她微微眯起了眸,慢慢凝向立于对面之人,淡淡掀动苍白的唇角,“何必呢?我既甘愿受缚于此,就没打算要跑。”

狱官陈亮,也就是彼时的黑猎师夏侯莽,蔑笑着扫过她肩头那自己的杰作,阴险道:“确实。不过,既然你下到咱们刑狱司大牢,又犯到本狱官手里,就免不了要受这一遭罪!”

她惨淡的唇边适时扬起了一抹讥讽的冷笑,“呵,你这是在报复那晚一伤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