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约见
正当陛下为此满心惊忧惶恐之际,却逢国师珈蓝献上了一种鬼蒲草,据说这鬼蒲草不但能医治世间百病,更是各类疑难疫病的克星,并且极为罕见,之所以称之为罕见是因它自上古时期便早已绝迹,至眼下总共遗留不足十粒种子,然而,却也是极难培育的,若想顺利育成,则要选在暖意弥漫温度不变之地,专人精心看培一月,方能长成得用株草。
听说,这十来粒种子乃是珈蓝彼时游离四方时偶然所得,入宫后,他奉旨为陛下炼丹,便将半数珍稀种子育在了炼丹房内,至他上次炼丹出关刚好培育成,也便刚巧误打误撞及时为陛下解了忧恐。
听他说煎好此草药,取之一滴混着蛇胆服下,便能预防异病侵袭常人,可有效抵御病毒继续蔓延,然而,未免病源传播下去,再次扩散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已被感染之人,则万不能养息,当务之急只能以硫磺火烧焚殆尽,才能彻底杜绝遏制危机。
其后,陛下便忙下旨全宫上下饮用了这种调配好的草药,更是毫不犹豫采纳施行了他的建议,焚烧了那些染病之人!
一把熊熊大火燃烧了整整半日,妖异刺目的火光直冲天霄,几十条人命断送火海后,总算是抑制住了那怪病的传遍蔓延。
烟火俱灭,声息渐消,仿佛步入了一场黑暗的飨宴,铺天盖地而来的,并不是宁静,而终是让人无法释怀的恐惧与不安!
而这两种感觉哥舒无鸾感触最深。
只因她从这次怪病突发再到珈蓝巧然迎解,隐隐窥觉出了一些蹊跷,总觉得此病的兴起与珈蓝脱不了干系,不然也不会那么巧的及时献药献计!
然而,事情仅刚刚过去两日,便更加重了她心中的猜测,其因便是,陛下为嘉奖国师压制怪病,解除危机,特赐了他一道通天令,据闻此令可统管半壁江山,号令天下人对持令者屈膝拜谒,如同副帝!
如此,哥舒无鸾敢万分确定一件事,怪病之起,绝对是珈蓝在兴风作浪,刻意制造事端,而后又自导自演假意压制,为的不过是向陛下继续索要更重的权力!
若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理会于那些患病者的解救之法,而是出言全部铲除,其目标无非是怕被人查出些蛛丝马迹,所以要来个彻底毁尸灭迹以绝后忧罢了!
想起那些宫人,虽染病失去了意识,可到底也是大活人,偏被生生焚烧于他的私欲下,这种死法简直称之为残酷到令人发指,那可是几十条无辜的人命啊!
如此一个居心叵测,万恶如魔,杀人不眨眼的桀骜妖邪,陛下到底是看不出来,以致养虎为患呢,还是故意要纵容他到溃烂方待清除,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让她万分清楚的是,他果然言出必行,要到了那份声称她所不能企及的资格,也是将来他为祸下去的资本!
这才猛然意识到他上次大言不惭的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弄明白我到底有没有那份资格!’的实际意图,他是在暗暗提醒她,他将要有所动作了!
只不过,她当时没有多想,也因怜儿的事有些乱了心,一朝放松了戒备,未曾参透玄机提防,这才酿成了今日的结果。
以致现在,他的权利大到她所根本无法牵制!
一想到不知接下来他还要动什么邪心思,而自己这里又完全无力去抵御,便让哥舒无鸾为之深忧不已……
夜,圆月当空,微风拢寒。
耳殿内灯火已燃,铜鼎中红彤彤的炭火正烧的旺盛,将整个殿内烘的暖暖的,银炭偶尔发出几声清浅的微爆声响,却是毫不扰人。
午后大妃便唤了哥舒无鸾于今晚到广晟宫去用她亲手做的酒酿圆子,说是她心魂那个家乡的特色小吃,想要她尝一尝新鲜。
哥舒无鸾心里清楚,大妃是在怀念家乡,而近些日子以来,她也感觉大妃对自己更加亲近了些许,时不时便要邀她去聊心事,去陪她一起用餐,这种境况是从宝弈殿那晚倾谈后开始的。
其实,她也晓得娘娘的心理与感受,是在为能在异世遇到一个理解自己,且能交心的知己而感到庆幸欣慰。
总之,无论如何,能见娘娘重展欢颜,淡忘了欲离开的打算,哥舒无鸾便觉安慰不已。
眼看已时过酉时哥舒无鸾本打算出门前往广晟宫,却偏逢一名席和殿的小太监送来了一封信函,行礼道:“大人,这是大舞师命奴才转交给您的,他还让奴才转述给您:他早已等在信中所提之地,希望大人抽空赴约,不见不散!”
她拢眉诧异,还是信手接过了那封信,抬了抬手,“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任务完成,躬身而退。
其后,哥舒无鸾便心存疑虑的将信函拆开查看,不怪她有戒心,毕竟一连被人算计了两次,若还是毫无戒备那简直是蠢到家了!
然而,待扫过纸上的那些优美笔迹,便霎时打消了疑心,因为偶然在娘娘那里见过来熙的墨宝,这信上的字迹确实出自于他之手。
打眼扫了一遍内容,信中的意思很简单,一是对她上次送药之事他混账的态度道歉,二是约见她于百花暖房赏月。
道歉之事,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也接受。只是赏月么……抬眸望了望悬挂于墨空的那轮皎月,嘴角勾起一抹无奈,他也倒是真有心思!
不过,他既然言辞恳切的道歉,又诚心邀她,就代表他已彻底冷静,解开了心结,那她又怎能让他好容易放下的心事,再蒙上一层低落不安?!
于是,收起信函便忙打算走一趟暖房的,这时,大妃的贴身近侍旦儿来请她了,她想,先去陪大妃用了晚膳,再告知娘娘一声,然后,再去赴来熙的约见也不晚,这便就此随旦儿赶去了广晟宫。
然而,她不知,仅仅是一个先后的小小决定,便眼睁睁让她目睹了那令她惊痛至深的一幕!
而这个看上去小到不起眼的错误选择,却让错过了一些事,错失了一些人,也造成了让她悔恨后悔了多年的憾事……
谁,**情重,一见倾心,又是谁,参透了天机,却让因果谱成了绝唱?!
——嘤嘤,伦家是风华绝代大舞师绝笔的分割线——
这里是百花暖房,四季带暖,空气流通,流风阵阵,珍稀花草培育在这里,可供全宫鲜花不断,且有着清透豁亮的琉璃顶,白日尽收日光普照,暖而不闷,晚间则可观星赏月,在衬着四周花香弥漫,蝶飞幽草,实乃称之为一处赏景谈心的绝美圣地。
一株粗壮高大的木棉树下正负手站着一道玉立颀长的身影,静静等着佳人的到来。
他头顶上斜下几条纤长优美的枝桠,墨绿的枝桠上木棉花开的正是鲜艳惹眼,狭长的凤眼淡扫过开的如火如荼的娇艳花朵,眸光渐渐悠远起来。
经过那次她给他送药事件之后,他愧疚,他后悔,彻底冷静下来,痛定思痛,才知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折磨自己的同时也伤害到了他人。
后来他一点一点的打开了心结,完全放下了心中的纠葛,这才决定约见她,和她谈谈心事,他要告诉她,当初的决定选择他从不后悔,他也没有丝毫在怪她的意思,更不是在怪任何人,只是自己一时深陷在苦恼中难以自拔而已。
他知道她不会误会他,也清楚她会原谅他那晚的混账。
然而,今晚约见她的目的不单是为了和她谈自己的事,而是,近些日子内宫与前朝的不太平,他虽足不出门,也不可能毫无所闻,那骤然发生的几件事情,他都可以莫不关心,但她,他却不能放下,不能不去关心!
之前,他虽苦苦的陷在自己的纠葛中,可还是在暗下派了手下人默默关注着她那里,也就此得知了她的一些鲜少为人知的事情!
她的忧虑痛苦,他比她还要难受,还要备受煎熬,所以才要打着赏月为名的幌子抚慰一番她那受伤的心!
他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这里,也清楚自己终将取代不了一些人,但他奢求的本不多,只希望她快乐,能展颜欢笑便足矣!
哪怕他永远都得不到她的些许青睐,他还是决定要默默的守在她身后,待她哪日觉得疲累了,支撑不住了,也好借她肩膀靠一靠……
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男人,既投入了一腔情就再也不可能轻易收回了!
来熙轻叹了一声,刚要慢慢收回视线,这时,耳边传来些许窸窣声,显然是有人走向了暖房这里,该是她来赴约了吧。
嘴角适时勾起了一抹宜人的弧度,便要绕出木棉树现身于佳人面前,然而,还未等挪动步子,便闻那是两道脚步声在靠近,一前一后,前者轻健,后者沉稳,明显不是他心中所惦念的人儿。
接着,是开关门的声音,一阵幽草沙响,两道身影已停在了花丛中。
早在来人拉门而入之前,察觉不是所等之人,来熙便多存了一个心眼,悄然将自己的身子在树后隐藏好,接着又以闭息功引气屏住了自己的气息,虽然,他的内力已尽失,现在是个废人,可这闭息功是他早年所习练,且无需内力,自然运用纯熟,再逢这颗树身甚为粗壮,拦在他身前,刚好能遮挡住他的身子,以致完全不被人发现他的存在。
现下,他只是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来这里碰面,又所谓何事?
这时,只闻一道略带不悦的深沉男声赫然响起,在较为静谧的四下显得甚为突兀,而传入来熙耳中亦是那样的熟悉。
身子不由得微震,竟是他!那他晚间来此做什么?
“深夜急急邀老夫,又如此诡秘,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大司寇裴安。
话落,精明的双目打眼扫了四下一周,又谨慎的补问了一句,“选这地方见面,安全吗?”
泰然在上的口气夹着疑虑与戒备。
来熙隐在树后,静静侧耳倾听着另一人的答复,许久才闻,“放心,早前陛下已将这里赐给了我培育药草,没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然而,他不知,陛下的禁令虽通谕了内宫上下,却独独漏掉了闭门不出的来熙,这才致来熙悄然闯入了这里。
那也是一道男人,有着醇彻清雅的嗓音,和狂傲的语气,悠悠飘入来熙的耳中,俊眉隐隐一动,为何这道男声听上去有些耳熟?仿佛似曾在哪里耳闻过!
虽心头甚为疑惑出声之人究竟是谁,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去查看,因为今晚的月色甚为皎洁,透过琉璃顶洒下,映的暖房内清亮一片,若他稍移头去窥看,只怕会让他们发现人影晃动,那么,也只能就此开始在脑海中寻索起声音的主人来。
他只顾的诧异声音的来源,却忽略了去回味来人的身份。
听他如是说,又未曾察觉四下有任何异动,裴安终舒开眉宇,放下了戒心,却是不耐烦的开口道:“老夫不能久留内宫,有什么事快点道来!”
男人的声音显得不紧不慢,“请大司寇稍安勿躁,过度浮躁只会坏了你我彼此的大事!”
裴安当即冷哼着接道:“你我的大事?呵,那仅是我个人的大事而已!而你,只不过是老夫的一枚可用棋子,你少拿那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训诫老夫,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还不是老夫一手促成,拜我所赐?!”
闻言,树后的来熙忙收回神,微挑了下眉,继续窥听。
一番满含讥诮不屑的言语,男人倒也不恼,语气还是那般和缓如风,“大司寇说的是。不过,蓝就是心怀着感恩之心才会出言奉劝,蓝也是在为大司寇着想,若大司寇执意不领情,那蓝倒是多此一举了。”
这时,来熙才大致弄清楚这男人究竟是谁,也顺势知悉了他与裴安乃是一丘之貉,更在密谋着一些什么事情!
可是,为何他的声音他会感到似曾相识呢?毕竟他本是从他入宫后便没见过他的!不由得再次陷入了诧异中。
最后那显凉凉的口吻,让负手而立的裴安哧了一声,“少给老夫摆什么大道理!快点说你的正事吧!”
只听男人漫不经心开口道:“那好。如此,蓝便直言不讳了。早前蓝不是提醒过大司寇,那个男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无需在他身上浪费任何多余的心思与功夫,为何大司寇还是要费心设计事件出来?是不信蓝的话呢,还是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有些自乱了阵脚?”
因他的奚落,裴安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却是冷笑道:“自乱阵脚?!呵,那只是老夫刻意摆的一步迷人眼的暗局而已,故意引他们叔侄因那女人反目自戕,目的为的不是铲除烨王,而是想要让陛下对殷夙那小子寒心,以致令他彻底失去陛下的看重心!那样,殷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才有机会出头!”
听完这番话,来熙才明白他在打着这么一层主意,也清楚他口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原来他是要借鸾儿为引子,打算算计一番他的小外甥,好为他的傀儡清除障碍!好一招居心叵测的布局啊!看来他早就窥探出了他们三人的情感纠葛,这才以此为突破口以达到他的目的!
而眼下,小外甥孤立无援,又是任性妄为,不听取任何人的好意劝诫,定已步上了他的圈套!
自从夙儿凉州上任几月再返回王宫,早已转变了心性,而玄冥也曾禀告过给他一些夙儿在凉州时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让他忧虑不已。
现在,凭他那副性子,和扭曲的心理,铁定还会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出来,到时候,即使他握有免死令在手,也恐怕经不起他一而再的触犯龙威,那岂不是将来小命不保?!
不行,他要尽快谋个办法将夙儿劝醒,才能彻底解除他那杀身之噩的危机!
不过转念回味男人上面的话,再结合裴安的所答,来熙显然清楚了烨王便是男人口中所声称活不了多久之人,为何他会活不了多久,这其中竟还有着什么样的隐情?
他大为不解的同时也开始忧虑起了一件事,那便是,若鸾儿知晓后能不能承受住呢?那他到底要不要透露给她呢?
裴安自负的眸光中,闪过对殷朗的浓浓失望,和对殷夙的深深警戒。
其实,为保殷朗触手可得的储君之位,为他除去唯一的竞争对手,早前他曾派过杀手前往凉州刺杀殷夙,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那小子身边竟是高手如云,那是他所意外的,也便就此失了手。
虽然意外的失手了,不过,他想,既然殷夙已被发落到了封地便恐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才放下了戒心,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哪知,没过多久,事情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根本万万没有料到殷夙还能有幸回宫!
不但算计去了一块免死令,设法回宫,还针对起了他安插的人,更是不动声色的给殷朗使了个硬绊子,那种魄力与心机,早已超脱成人,无疑也是让他意外深忧的,他那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戳着他的要害处,这才晓得,自己竟是小看那个黄口小儿了!
再一想起殷朗那个废物,堂堂一个长王子,一个成人,面对起一个稚龄小儿,却只有挨打的份,而毫无反击之力,他便窝火恼怒不已,当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悉心扶植之心!
然而,也就是因为他是个废物,他才要一心持助这个傀儡,好达到他将来继续权倾朝野的目的!
所以说,眼下他的重中之重,不是被立为王太弟的烨王,而是要设法将这个小绊脚石搬走,那样,才能令殷朗稳稳得到储君之位!
毕竟烨王虽有幸获储,也没命去坐,根本不用他去忧虑什么,可殷夙就不同了,万一哪天烨王一死,那么储位设空,以殷朗那副不成器的样子,百分百挣不过殷夙,如此,那他这么多年来的精心布局岂不是要付诸流水?
他是万不能眼看着自己所谋划的事情最终功亏一篑的!他的自负心也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发生!
所以他才刻意安排了两场刺杀,以哥舒无鸾为导火索让殷夙与烨王互斗的同时令陛下对殷夙寒心恼怒,直至替他清除掉这块碍脚的石头!
再说起烨王么,早在他发现他还活在人世后,他的每一次针对,并不是在为自己早年间所做下的那件事掩盖把柄,若他真有此打算也会选择悄悄动作,而不是傻到摆在明面上去动手,实则真正目的无非是在做一副虚假的状态给陛下看。
在陛下眼里他是一个重权,且不可一世的老匹夫,若陛下屡番青眼一个初出茅庐的男人,而他这里却毫不为之所动便会就此引起陛下的疑心与戒备,他的根基已经动摇了,不能在给陛下继续撼动他的机会,只有让陛下以为他乱了阵脚,才会稍稍放松戒心,而他才能一点一点培固根基,收回大权!
如此,才会在公布烨王身份后,明知他没命享储君之位,却还是煽动百官上奏打压这位不合乎商律而立的王太弟,就是要以不甘的心理迷惑陛下而已。
男人沉吟一瞬,敛眸再道:“这件事,蓝显然没有大司寇忧虑的深远。只不过,你之前对烨王采取多番刁难,难道就不怕陛下为此生起疑心,怀疑到当年的那件事的幕后真正主使?”
来熙窥听着这口风,猛然意识到此二人早就密谋在了一起,更可以说,这男人是裴安有意安插入宫的,然而,那他所说的当年的那件事到底又是何事呢?
裴安的脸色瞬间沉下,掀着冰冷的嘴角哼道:“怀疑?!恐怕是早已了然于心了!”
就是因为陛下不声不响的一点一点收走了他的权利,撼动了他在前朝的地位,才让他赫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陛下的懦弱无能都是伪装的,实则是在韬光养晦,只为寻到时机一举向他反攻!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后才意识到这些,那是因为陛下藏的太深了,也怪他自己太过自负,没把陛下放在眼里,这才落到如今的这番田地,想起来便觉万分懊恼搓火!
后来他猛然得知烨王侥幸未死,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殷烨轩会那么命大,更没有料到,陛下会将他安插在朝堂上,但他清楚,陛下的目的是要他暗中对付他!
好在他及时得知了燕七杀的真实身份,若不然,以他当初有心拉拢他的心思,被他巧然打入自己的阵营,那将是后患无穷!
也就是因得知烨王还活在人世,才让他一下意识到,陛下显然早就清楚了他才是设计了当年那场下毒之事的真正主谋,更是要打算暗暗揪出炼妖后,在以此为把柄,然后将他治罪,连根拔起!
好在的是他事先安排了炼妖之死,若不然一切将会为时已晚!
其实,得知烨王还健在之事,那还是因他令炼妖给铁犁下蛊为引。
他早有心拔除哥舒无鸾那个眼中钉,再逢铁犁那个莽夫也逐渐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起来,这两人都是万不能留的,所以才选铁犁下蛊,无非是想来个借刀杀人,一举除两害!
再者么,他还有着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借行尸为祸,邪祟层出之名,安插大国师入朝堂,好为他所用,更能令其蛊惑陛下,把他死死的压在自己的掌控下。
说起他的另一个敌对——大妃,他不是不想除掉她,而是他自负的想将她留到最后除去,想让她看看这个江山王朝到底谁说了算,谁在掌事!
原本他的这个计划是堪称完美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铁犁竟会在宴上被人投毒致死,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便开始超脱了他掌控。
那时,他一下反应过来,毒杀之事定是陛下刻意安排的,也瞬间顿悟,陛下已打算开始要着手对付他了!
后来,果不出他所料,铁犁贪污之事败露了,而陛下则是要借查贪之名,削去他的羽翼,慢慢收走他的权利!而这个认知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事情终没有完全顺着心意发展,且是计划最重要的环节落空,非但没有成功安插国师入朝,还因此被陛下不经意间占尽了上风,他只能开始设法补救。
然而,他也晓得这个节骨眼上顶着风头相抗完全对他无利,这便选择了隐忍,虽感棘刺在背,他也只得咬牙如此。
其后,他又将注意力再次投在了哥舒无鸾那里,未免她将来碍事,便打算先除掉她,好在反过脸去静心的对抗陛下。
这便按着原计划,令炼妖操控了已变成行尸的铁犁去袭击了哥舒无鸾,也是从袭杀未得手才巧然得知了烨王还在世的重大隐情!
不过,他晓得烨王活不了多久,所以就没有费心思去杀他,而是令炼妖身死,顺势将陛下的计划打乱,好让他失去最为重要的人证,以致无法指控他,治罪他……
真没想到,陛下竟是与他暗中周旋了这么多年,其中更是暗藏杀机!
说起来,到底还是自己低估了瑾睿!
不过,孰胜孰负还言之过早,毕竟他的这步硬棋已然落稳!
想着,裴安自信的扫了一眼男人,忽而,冷笑着兀自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殷夙那小子虽人小鬼大,有点心机主意,可到底也涉世未深,还是太嫩了些!说来,还是要感谢他重返王宫后的心性大变,那次卜卦针对,倒是让你就此在内宫站稳了脚!”
殷夙那小东西,刚一回宫便开始对他的人看不过眼,想给他找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想一想自己到底够不够格!
其实,他一早便料到定有人会不满国师,要加以考验一番,所以事先他早已与国师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通了气,这才轻而易举的挡去了他的针对……
正所谓棋高一着,那小东西终究还不是得败在他的老谋深算下!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虽就此取得了陛下的信任,也一点一点迷惑了陛下,可他却也从中获得了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权力,摆明了,野心比他还要大!
眼下他的权利之高已是令他将无法压制,这也无疑是他所深虑的,未免将来棋子脱控,那么,待时机成熟,必要时,他也该采取那步弃车保帅了!
树后的来熙原还打算窥听一番当年的那些隐情,哪知,他又将话题绕到了夙儿的身上,不过,从他这口风听来,那次的卜卦成谶显然是一早便暗通好,经他一手安排的,那么也就是说所谓的国师能参透天机,不过是人为在驱使!
这个认知虽不意外,可还是对他们之间的密谋感到惊忧起来。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兴起选在了这里与鸾儿约见,竟是误打误撞巧然的窥知了他们之间的隐秘联系。
忽然,他开始忧虑起一件事,那便是,等下鸾儿来赴约,若刚巧撞见他们在此密谈,那她的处境恐怕将是堪忧,而他这个废人又帮不到她……
他已顾不得在深想下去,只暗暗祈祷二人赶快谈完离开。
男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对面的裴安,他面上虽表现的平静无恙,可狠厉的心思还是逃不过男人的犀利眼眸。
他以为将他视为棋子,在所图得逞后,想要弃掉便能轻易如愿吗?!呵,殊不知,在他眼里,他才是自己的那块垫脚石!
眼下,他已掌控陛下,距离掌控整个殷氏王朝仅有一步之遥,如此,你我一拍两散之日也将不远了!到时,我会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你如何匍匐在我脚下卑微的拜谒!
见男人无故而笑,裴安眯了眯眸,不耐道:“若你已无其他事要说,那老夫就先行离开了。”
看来,这个倨傲的男人将他邀来此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仅是想炫耀一番他现下的副帝地位,和借机训诫他一顿罢了!
想着便恼怒不已。
闻言,来熙的心霎时一松,总算是要走了!哪知,才刚松下的心,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只因,裴安刚要拂袖而走,男人却及时出声唤住了他,“请大司寇留步。”
裴安一脸的不悦,冷冷扫了他一眼,“嗯?”
“蓝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知会大司寇,并且,蓝也敢保证这件事大司寇肯定感兴趣!”男人悠悠的说着,顺势抬起修长的手臂慢慢指向了地间的一隅。
这时,刚逢琉璃顶外的墨空忽然遮来了一团乌云,蔽月间,整个暖房显得有些暗淡起来,而来熙正巧躲在树后,便被完全的遮在了阴影下,如此,他能悄然窥看到他们,但他们却不能察觉到他!
逢此大好时机,来熙忙微微偏头,望向了那个一直令他深疑声音的男人,这一望不要紧,愣是将他的眸光凝住在了男人的脸上。
今晚的珈蓝没有戴面具,继而使那张清俊的脸庞完全展现在了来熙的眼底。
当初国师入朝来熙因失了内力之事正处于自暴自弃阶段,这便错过了拜谒的机会,之后他更是没有出过舞院半步,也便从没有见过国师,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国师的尊容,却是为之怔忪住了。
他?竟是他?!
这才猛然忆起,声音的来源。
可是,他明明死了啊……
眸中的那张脸,说不上记忆深刻,可也却是过目难忘的。
说起来,此人本是他洛陵楚馆所收的一名男倌,名曰兰若,学过青衣,当时,他乃是被高门雇主所卖入馆中的。
听闻,是因在雇主家唱堂会时恋慕上了雇主家的小姐,后来多番幽会,私定终身,其后被雇主老爷得知,恼怒不已,俗话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朝惩罚,便将他绑送到了楚馆这种更下九流的地方!
入馆后,他着实不受教,且桀骜不驯的很,无论怎么打,怎么规整,也终不肯献身接恩客,曾令他头疼不已,若不是看他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他恐怕一早便将他处置了。
不过,此人倒是生了一副绝妙的好嗓子,在凭那青衣的扮相,虽不以身接客,若要拢住官妇,套取情报,也是游刃有余的,是以,他便许了他做个清倌,只卖艺,不卖身,但要做到为他收集搜罗官员们的信息,而这个各退一步的条件,他也答应了。
之后,他开始了卖艺表演,而他也便没有在去留意他。
只不过,这人的倨傲脾气也当真是不消停,当真让他不省心,那次,他引鸾儿来抓司徒夫人把柄时,他不过是登台唱个曲儿也会给馆中惹乱子,并且,还劳鸾儿出手帮过他,却是毫不领情。
后来,他便将他关了起来,再之后,关押他的那间房突然走水,而他也因此不幸的葬身了火海,那时,他还一度觉得老天帮他处置了这个倔傲的‘祸水’,也免了他在他身上劳心费神,哪知……
世间生有同貌的人本不稀奇,但他却可以万分断定眼前之人便是本该死去的兰若,不单是因他的声音与其如出一辙,更因他们的心性乃是一般无二!
可他为什么会安然无恙?他明明查看过那具未被烧焦的尸体,确认死的是他无疑,也更在之后亲自吩咐心腹将他的尸体敛葬了。
怎么转眼他竟成了当朝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来熙无疑是满心震惊惶惑的,更因此察觉到兰若的死而复生,其中定有着什么隐情!
难道,是裴安当初发觉了他的这间楚馆有问题,然后便将他刻意安排了进来打算一探究竟,其后在窥探到楚馆的秘密后,这才设计假死脱身?
应该不是!
若裴安当真有所察觉什么,也不可能派这样的一个人来打探,况且,在之后裴安也并没有对楚馆采取什么清剿的动作啊!再有,就算他是来一探楚馆秘密的,那在得逞后大可以悄然全身而退,犯不着这么麻烦的上演一出假死来脱身,所以说,他的先死后生,还有着其它一些令他为之难以想通的隐情!
如此,那他与裴安又究竟是何时牵连上的呢?明显不是最近,因为,听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显然是在早些年便狼狈为奸在了一起,既是这样,问题是他与裴安一直在密谋算计着朝堂上的大权,又有裴安这个大树罩着,他何以会被人轻易卖去了楚馆受尽凌辱,这本说不通啊!
来熙的脑中开始混乱成了一片,根本无法理出任何头绪来,虽一时弄不明白兰若何以莫名复生,也不清楚他被送入楚馆的诡异处在哪,更不了解他与裴安之间过往今来的衔系,但他可以断定的是这其中的问题定不寻常,像是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而这个兰若更是不简单!
现在,他唯一晓得的是,此人是裴安的一枚蛊惑陛下的棋子,打着垄断朝堂大权的心思刻意安插入宫!
然而,两人俱是表面一套,心里一套,都各自揣着一把算盘!
之所以有这个认知,那是因为之前裴安的态度与言语都摆在了明面处,而这个兰若么……他既然深知了楚馆的秘密,却没有继而透露给裴安分毫,显然是藏了个心眼!
也就是因他的秘而不报,才让楚馆得以安宁,若不然,那他与姐姐的处境简直是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来熙惶然不宁的心登时一沉,不行,他要将今晚的发现及时通知给姐姐,奉劝她赶快遣人闭馆,掩盖把柄,不然,待哪日这个男人一时兴起,将他与姐姐的机隐捅到陛下那里,那局面恐将不可收拾!
来熙暗自决定着,这时,墨空的乌云开始慢慢散去,清幽的月光透过琉璃顶再次洒入了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