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章 赐羹

歇了有一瞬,气息喘晕,哥舒无鸾顺手揽了揽肩上的披风,这便要迈出门去,脚步还未抬起,便见大太监唐喜迎面向她这边走了来。

停到她面前,唐喜甩了下拂尘,行礼道:“老奴给锦衣侯请安。”

哥舒无鸾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低眸扫了一眼托在他掌中的那盏如意紫砂暖钵,咳了一声,诧异道:“不知公公这是……”

不待她问完,唐喜紧接道:“哦,老奴奉陛下之命,给大人送来一盏羊乳雪莲羹。近来时气转寒,陛下甚为忧虑各宫主子,以及大人感染风寒,这便吩咐了御厨房备下了这种御寒的汤羹,下旨各宫各苑分发,这是大人的份例。之前,老奴听大人咳了一声,想是已染了风寒,刚好服下这盏羹汤驱驱寒。”

他平静的说着,最后,光溜的嘴角露出一抹貌似关慰的笑意,看在哥舒无鸾眼中,甚为惊异,这唐公公向来对谁都是从容不迫的,且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怎的今天不但话多还对她关心一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惊异归惊异,她倒也并未过多在意,只是转念想到,不过是一盏驱寒的羹汤罢了,怎还劳御前的大红人儿亲自送来了,说起来也当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想着,回以和缓一笑,“有劳公公了。”接着,她回首唤道:“芳儿,好生接下,温在殿中,待本官去御药殿请完诊回来再用。”

芳儿刚要依吩咐接过暖钵,这时,只见唐喜白净的脸颊一紧,忙声开口道:“大人还是就此趁热用了吧,不然疗效会大减的!再有,来时陛下曾千叮万嘱要老奴亲自服侍大人用下,如此,大人这不是让老奴不好回去复命么,到时定要挨上好一顿责斥的!”

命他亲自服侍她用羹汤?!御前之人她又岂能受用的起!陛下竟是何时如此看重她了?

哥舒无鸾更为惊异不已,不过,见他满面为难,倒也不好驳他的面子,这便想着还是尊了陛下的意思吧。

刚要顺手接过那盏羹汤,却见唐喜脸色忽然一沉,厉声对一旁的芳儿斥道:“你们大人身体欠佳,怎么还能让她亲自出门去看诊,你这奴婢究竟是怎么当的?傻愣着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御医来!”

芳儿被喝的一个激灵,忙匆匆的提着衣摆,奔出了殿门。

哥舒无鸾完全没有想到一向为人谨慎的唐公公竟开口训斥了她的奴婢,一时有些怔忪,待回过神,还来不及叫住芳儿,便见她已一溜烟没了身影。

耳边再次响起了唐喜尖细的嗓音,凝声催促道:“大人,快些喝了吧,喝了这羹所有的病痛都会消失了!”

不知为何,哥舒无鸾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抬眸扫了一眼脸色已恢复如常的唐喜,敛眸慢慢接过了暖钵,一股暖意在掌心漫开,一点一点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心底,似驱走了身上的些许寒意。

轻轻掀开盖子,只觉热气扑脸,清香扑鼻,香味四溢中有着羊乳的浓郁,有雪莲的淡雅,隐约还有一些好似甘草的味道。

以羊乳炖雪莲,非但没有丁点膻气,反而是奶香阵阵,混着类似甘草的清甜,更衬出了雪莲的幽香,极是引人垂涎品尝;

那乳白色的羹中点点青绿点缀,仿佛雪中绿洲,甚是惹眼,也让她食欲大动,像是再也受不住这种香甜甘美的**,这便缓缓将暖钵送向了嘴边。

见状,唐喜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之色,脸色紧绷的盯着她手中的动作,怪异的神色中透着一抹莫名的焦急。

只不过,哥舒无鸾的注意力全在那盏羹上,并未发觉他的古怪,刚要饮下羹汤,突然,一只大手刚巧伸了过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暖钵,魅人耳际的男声紧跟着响起,“哇,来的真是好巧,有好东西吃!看来卑职可有口福了!”

这道邪逸撩人的声音,令哥舒无鸾的身子随之一僵,脸色逐渐惨淡下来,手中一空,扬眸对上那张容光焕发的倾绝俊颜,心里有些伤痛开始慢慢溢开。

暗自苦笑,看来只有她一人独自伤憔悴罢了!人家倒是心情气色甚佳!

渐渐的,有些苦涩感挤向了心房,压的她的那颗心甚为难受。

闻声,唐喜猛地侧首,待见到男人的一刹,貌若微微一惊,慌道:“燕大人,这是陛下赐给锦衣侯的羹汤!大人要喝,老奴可以交代御厨房为您……”

燕七杀身着一袭墨蓝色云锦官衣,银白麒麟兽绣于胸前,威挺霸气,活灵活现,由青玉编成的九环蹀躞带将紧致的腰身利落扎起,衣外浅纱轻罩,稳重妗贵中透着一股别样的飘逸感。

说起这玉九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佩戴的,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能受用,眼下倒是极衬他一等爵的身份。

银丝高束一髻,别以一根墨玉钗,余发自然流泻于身后,妖娆中也带着倾雅卓绝,在衬上那张俊美出众的面容,和冰蓝如湖泊的眸子,彰显了说不出的风华,简直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不待他唠叨完,燕七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敛眸淡淡打断道:“一盏羹汤罢了,想来也不妨事的。等下,劳公公再给锦衣侯送来一份就是了。”

说罢,开始凝眸望向眼前的女子,待观察她的脸色甚差,银眉隐隐一皱。

她,难道是病了吗?

唐喜面色微变,声音有些急促不安起来,“可是……”

还没等他可是完,男人当即接口道:“本座向来口急,见到好吃的就不能等!况且,哥舒大人那里都没有计较,公公又何必在意呢?还是……这盏羹与御厨房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说话间,斜斜扫了一眼唐喜。

这一眼,霎时让唐喜的身子为之一颤,只因暗自观察到了他眸中闪过的那抹精利冷芒,有些被他隐含深意的话问住,忙垂下眼皮,掩住闪烁的眸光,僵着嘴角回道:“呃……大人多想了,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

这话回的仿佛有些底气不足,身上也暗自冒出了一层冷汗。

“既然一样,那本座先用又有何不可?想是陛下也不会因这点小事怪罪于您的,公公且就放宽心吧;

。”燕七杀不动声色的说着,开始将视线再次投掷在了女子的面上。

放宽心?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三个字阴寒无比!

唐喜不禁冷汗潸潸。

自觉无语反驳,一时间被堵的哑口无言。

这边,哥舒无鸾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中,并未听出男人话中的隐意,直到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猛地回过神,打眼扫过他手中被夺去的那盏羹,一股愤然堵向了心口处。

多日对她避而不见,一来竟抢她的药羹,这男人简直……

她根本难以形容此时的他,只觉胸臆中的那股愤懑越演越烈,仿佛要冲破胸口,倏地抬手伸向了他,沉着脸嘶哑喝道:“还给我!”

然而,却被燕七杀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薄薄的唇角勾扯着一抹魅晕人眼际的笑痕,故意眨着蓝眸道:“干嘛那么小气?”

他面上虽在笑着,可这道笑容却丝毫传达不到眼底,显然是感觉到了她对待他态度的骤变。是为了那件事吧!

心霎时撕开一般的痛起。

哥舒无鸾当即咬牙,再次伸出手去夺,“要喝自己去取,做什么死皮赖脸抢别人的!拿过来……”

声音未落,便见他迎头饮下了满满一盏的羹汤。

见此,唐喜大骇,前额冒出了一层接一层的冷汗,想拦也于事无补,只得在原地惶恐的瑟瑟发抖。

哥舒无鸾根本没留意到唐喜的不妥之处,只直端的瞪着面前的男人,愠怒的斥道:“燕七杀你究竟有多无耻?!跑到这里来抢别人的东西吃,就不怕嘴巴烂掉吗?”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因一盏羹而大发火气,斤斤计较,只知道,在见到他的一刹便完全跑了理智与镇定,她想,她还是因为那件事在气他的!

对于她恶毒的话男人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而后,慢慢的舔着嘴角流下的羊乳,唇红,乳白,甚是惹眼,在配上他的动作,那极是**撩人,仿佛引人去采撷一般,咂了咂嘴,像是意犹未尽,眯着眸回味无穷道:“嗯……御赐之品果然就是不一样,当真是清甜可口,味道甚美,卑职今日真是沾了大人的光,才有幸喝到这么好的羹呢。”

他笑语着,完全无视女子的黑脸,随手将暖钵放在了唐喜的手中,声音优雅的叮嘱道:“哦,对了,劳烦公公再给哥舒大人送来一盏吧,不然,看大人这副样子,怕是……”

说到关键之处却阴阳怪气的顿住了,可有些话意着实是不言而喻的,显然是在调侃她因没有喝到羹汤而‘欲求不满’!

再看哥舒无鸾的脸色更加阴郁难看,眸中似燃起了簇簇火焰。

燕七杀回眸,迎向她那道只差没有向他喷发出火来的猎猎眼神,歪首一笑,“大人不请卑职进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