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命劫
除非是有紧要的事情,他等不及这才寻来了这里!
暗思间,老妇已风风火火的奔至了门口,顺势一把拦住了险要跌倒在地的男人,拉下他紧紧扶着门框勉强支撑身体的手,稳住了他的身子,触及他手臂的一刹,顿觉冰冷彻骨且抖的厉害。
忙搀着他坐向了竹椅间,紧接着惊道:“乖乖,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寒毒又发作了?!”
‘乖乖’是婆婆在他幼时给他取的小名,一直唤到他十岁,之后他便怎么也不依这个称呼了,因为他觉得幼稚又可笑,彼时他还曾为了这个称呼和婆婆闹过脾气,最终婆婆妥协不再唤了。如此,这么些年来他便再也没有听过这个可笑的乳名,可现在猛然闻来,却觉得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动听,心里暖暖的。
燕七杀苦涩的扯了扯唇角,先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扬起惨白的毫无血色的俊脸,声音无力的问道:“婆婆,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既然寒毒没有发作,皮婆婆这才安下心,不过,在接触到他的脸色,顿时微惊,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才察觉他抚着胸口的手下正殷殷冒着鲜血,一道纤长的伤口赫然入目,凝声道:“是谁伤的你?”
他掀动失血的薄唇,声音淡淡,“无关紧要的人。婆婆,回答我前面的话!”语气逐渐转为急促,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皮婆婆自知他不愿说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索性也便不再追问,缓神一笑,褶皱的脸上满是慈爱,开解安慰道:“怎么会呢!傻孩子,你只是受了点轻伤,待婆婆为你敷上药就没事了,放心。”
放心么?他苦笑。
说话间,她轻轻抽出了干枯的老手,便欲去取桌上的药箱。
这时,男人却一把拉住了她,闭了闭眸子,声音萧索低落,“我指的不是这道伤,而是……这个。”
话落,慢慢扯下了那撮刻意掩藏在银丝下的蓝发。
皮婆婆诧异回首,接触到他那撮变蓝的发丝,霎时大惊失色,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搭上脉搏,心徒然咯噔一下,接着慢慢裂开,鲜血横流,声音哀痛道:“看来,天命如此!”
这四个字好似惊雷在他耳际乍响,饶是一早就有了准备,有所预料,可是那颗心还是不自主的沉向了谷底处,直至彻底的摔了个稀碎,一声恍惚低喃溢出唇畔,“天欲绝我,我自无可奈何,可为何要这样急的取走我的命?我还来不及……”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低落下去,最后化成了一道叹息,随着空气散去。
突然,皮婆婆从惊痛中猛的回过神,沉声问道:“不过,你的寒毒近来不是不怎么发作了吗?”
算起来,他倒也有些日子没来取药了,之前她还为此宽心不少……等等!
随即凝着嗓音质问道:“难道,你在瞒着我不成?你岂是在敷衍婆婆,而是在敷衍你自己!你这是在拿命当儿戏!”
一声劈头盖脸的痛责,终是拉回了燕七杀沉溺苦痛中的思绪,闪了闪眸光低道:“对不起,婆婆!”
不是他故意要瞒着婆婆,也不是他不在乎他自己的命,而是,就算他吃了抑制寒毒的那些药丸,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寒毒发作,他都是硬扛下来的,那种痛苦,几乎将他折磨的死过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皮婆婆暗下心痛的无以复加,却还是咬牙斥道:“少来!你哪里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
见他不在言语,兀自敛下眸光,皮婆婆一时又痛又气,愤愤转身自药箱取来一瓶丹药,倒出一颗送到他嘴边,声音冷冷,“先把这药吃了,止血的。”
男人听话的吞下,清苦划过喉间,心里也随之苦涩起来,越来越浓。
他晓得婆婆一向嘴硬心软,面上表现的越是严苛,心里越脆弱的不堪一击,此刻,怕是正在为他心疼不已吧?
是他不好,让婆婆担心了!
这时,皮婆婆心中的气悄然散去,徒留一片撕扯般的痛意在泛滥,强忍着喉间的哽咽感,急急背过身去,不在看他那副憔悴的面容,仿佛再看一眼,就会止不住的流下眼泪来一般。
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落泪,那样只会在他绝望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这个境况下,她不可以再让他痛了……
长舒了口气,强压下欲流泪的冲动,刚要去取纱布与外伤药为他处理伤口,可脚步还未挪开,背脊便赫然一僵,猛地回过脸,凝道:“可,不对呀!即使你偶尔寒毒发作,但也不会这么快就心脉枯竭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婆婆?”
望着那双紧紧锁定他双眸的瞳仁,浑浊中闪着犀利,燕七杀动了动唇,却未发出声音,只一抬手,‘撕拉’一声撕开了前襟,继而露出了那些已溃烂出脓的伤口。
那些伤还是之前瑞康王扣留他在宫中的那两日留下的,之后便一直都未愈合,到眼下……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触及那些脓烂一片的伤口,皮婆婆眸中的痛色逐渐加深,抖着的手,死死拢成拳,嗓音已然嘶哑,“你,为什么不早说?”
若他一早便告知她,那她还有办法为他施救续命,但现在,一切为时已晚!
他强强扯出一丝笑容,“我怕婆婆担心。”
皮婆婆紧睨着他的蓝眸,一字一铿锵,“哼!你是怕我去取她的命,来换你的命吧!”
一语戳中心事,燕七杀唇边的那点笑容终是僵住了。
他不做声,代表他默认,皮婆婆心间怒痛交错,忽而,眸子一凝,急声追问道:“在你发现伤口不愈溃烂之后你都做过些什么?你有没有和女子……那个?”
虽然他是她一手带大的,但有些话也终是很难直接问出口。
男人苍白的面上微显些许红晕,无声的点了下头。
见状,皮婆婆的身子止不住一震,脚步随之踉跄了一下,眉间纠结出了一片深深的褶皱,寒声痛斥,“糊涂!”
她便说么,他身体何以枯竭的这么快,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
以他毒侵心脉的情形来讲,是万万不可和女子发生关系的,那样只会加快毒性的蔓延,令他速死!
也怪她当初没有提醒他,这才……
无尽懊悔着,忽然,沉声再道:“是那个女人对不对?一定是她!这个祸水早已迷住了你的心窍……她可真会选时机要你的命啊!”
定是她在勾引他!若不然他也不会这般没定力。
早知道这个小贱人害人不浅,她就该一早取了她的心尖血,既让他断了念想,又能保住了他的命!
闻言,燕七杀的面色略略变了变,解释道:“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没有把持住。”
耳闻他到现在还在为她说话,皮婆婆更加气愤不已,愠怒的指着他,“你真是……要婆婆说你什么好呢?”自觉无言而对,最后恼然的拂起了衣袖。
而燕七杀一直垂着眸子,静静不语,任她发泄火气。
脑中想的是今晚与阿鸾的每一段对话,忆起她那句深情不悔的‘愿意’,心中猛然一痛,在想到自己的命数,一股从未有过的慌恐感从心底冒出,肆意蔓延间,他一把抓住了皮婆婆的手臂,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攥的死紧,惨着声音道:“求婆婆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也不能就这样死去,那样,她……”
不敢深想,余下的话他已经说不下去,只因喉间哽的生疼,以致再难发出些许声音。
皮婆婆眼底显精明,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难以置信的连连摇着头,何止心寒,更是愤怒,“到现在你还在想着她,顾着她快乐与否?你真是中她的毒不浅呐!她值得你这样对待吗?嗯?”
燕七杀低低咳了一声,隐隐打了个战栗,才觉那股深寒正在四肢百骸慢慢侵袭而来,看来,他的寒毒再次发作了!
逐渐,这股寒意一点一点侵向心尖,犹如千重冰压下,令他不禁颦眉,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起来,但嘴角却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恍惚且痴情的说道:“也许婆婆不理解,但我的情,我的心一旦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值不值得我不管也不计较,我只知道,她快乐,我便跟着快乐,她痛苦,我比她还要痛苦千百倍!”
皮婆婆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因这一番深情的话,已使她忽略了其它,一声怒斥传出,“你疯了,傻了,被那个女人彻底荼毒祸害了!”
男人淡笑,声音继续低落无力下去,“人生在世总要随着心疯一回,这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对于我的选择我永远不后悔!”说到这里,扬眸对上她的双眼,反问道:“婆婆,你不也是一直守着某些执念经久的不肯放手吗?”
这一句猛然将她问住了,脑中忆起了某个已然模糊的身影,心不由得抖了抖。
是啊,就连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怎能难为他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