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责备

回味他的话,明摆着是在取笑她。

哥舒无鸾有些恼然,回首瞪了燕七杀一眼,毫不示弱的还道:“你管我如何!有闲心卖弄嘴皮子,耍闲嗑,怎么不支个摊子说书去,说不定到时还能借机捞些外快呢。”

燕七杀顿时失笑,冰蓝的俊目在灯火的映照下,好似翠玉般闪着幽澈的光华,随即迎合着回道:“倒是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近些年怕是做不成了,等老了以后,闲职在家再说吧。”

耳闻他貌若戏谑的话,哥舒无鸾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呵、呵!”

这边,眼见着看客们纷纷意兴尽失的摇头啧啧,以避如蛇蝎之势哄声散开,围观的人潮逐渐稀疏起来,而木盘中竟是一个打赏的大子也没落得,那瘦弱的男人登时有些急慌,忙道:“各位大爷别走啊,好戏还在后头呐!”

熟料,他的话根本不起丝毫作用,路人们继续该走的走,该散的散。

男人不甘卖力半天,一无所得,这便顺势拉住一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语带央求,欲以低声下气的姿态,博得同情,继而换来些许赏钱,“这位贵公子,您最面善,好歹给咱们赏些……”

尖嘴猴腮的富家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恼然冷喝一声,“啐,你个死叫花子,滚远点,若弄脏了老子的华服,我打断你的狗腿!”

随着恶狠狠的一句叫骂,无情的一脚招呼在了男人的膝盖上,踹的那男人一咕噜倒地,紧接着,一口恶心的粘痰糊在了他的面门上。

而那富家公子则连连狠甩了几下被男人拽过的衣袖,一副嫌恶的表情,像是生怕被他染上什么肮脏恶疾一般,最后抬步便走。

男人匆忙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腥臭口水,撑着被踹的生疼的两腿,狼狈爬起,面对张张闪着讪笑,显然看‘好戏’的面孔,眼神赫然一寒,转首疾步,将火气全然发泄在了卡在坛中的女童身上。

抄起地间的竹篙,对着女童便是一顿毒打。

那女童似是被刚刚的状况有些吓到,正处在失神中,一阵痛意袭来,她忙晃着身子左闪右避,因由身子被卡在坛口上不来下不去,一时逃不开,只能紧紧咬着下唇,硬抗强忍,任由那根粗硬的竹篙一下又一下的落在身上。

“你这个小蹄子、拖油瓶,只知道给老子惹出烂摊子!好好的一场表演,被你搞砸了不说,还害的老子丢人现眼,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男人边打边声声怒骂着。

女童也不出声央求,像是清楚央求也不管用,眼泪只在眼眶打转,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落下半滴,若换做成人被这么一顿打,也不免哀嚎叫痛,而她小小的年纪,倒是坚强的让人折服。

她那副强撑暗忍的样子,看在谁的眼里都会引起一番怜惜,就连哥舒无鸾也不例外。

忆起七岁时的自己,那时的她被疤脸鞭挞的死去活来,不也是这般倔强的忍耐着吗?

仿佛从女童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幼年时的那场泛着剧痛的际遇一幕一幕如潮汐般涌向脑海,她顷刻磨牙作响。

漫漫扫过周围驻足未散的这一些人,纷纷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竟是丝毫怜悯之色都未生出,更是无一人上前去劝拦,使的本不想管闲事的哥舒无鸾‘噌’的燃起了愤火。

最终看不下去,一把排开围观的群众,迈前一步,冷喝道:“住手!”

这一声预示着她的火气炎炎爆发,路人们皆露出一脸惊诧的表情。

“这人要干嘛?”

“谁知道呐!看看不就明白了。”

几句清浅的议论声传入哥舒无鸾耳中,心头的火气更加旺盛,目光冷冷的扫过出声之人,煞的他们早已不顾那期待的心情,忙不迭捂着嘴逃之夭夭。

她这才满意的调回视线,却见那男人怒火正浓,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自顾的发泄着刚刚惹得那口恶气。

手中的动作一刻未停,不多时,女童的肩头已被鲜血染就,殷红一片,而她的脸色在此时,简直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看到这里,哥舒无鸾眸光一凛,刚要上前强夺下那根已染血的竹篙,制止男人对女童的施虐,不想手臂却刚巧在这时被人拉住了。

她头也未回的喝了一声,“你给我松开!”

声音寒厉慑人,生生惊的一干围众忙作鸟兽散。

然而,这气势独独对身后扯住她的人不起作用,手臂被其紧紧箍住,毫不放松。

哥舒无鸾以为是燕七杀在阻她不要多管闲事,心头恼然愤慨,这便打算运力挣脱他的钳制,不料,耳边赫然传来了一道犀利的女声,“鸾儿,不要去管。”

她的背脊当即一僵,愕然回首,却见是大妃在拉着她的手臂,面色看上去虽是平静无波,但琥珀的双眸难掩黯沉之光,流露出了些许责难的色彩,似在无声的责备着她的举动。

看在哥舒无鸾眼中有些微惊,更有些不解,急道:“可那孩子再被那人痛打下去……”

但闻,大妃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那也轮不到你来替她出头!况且,你管的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这难道竟是从娘娘口中说出的话吗?她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表现的冷漠无情的女子,真的是当年心善慈悯的救她出火海的恩人吗?

为何她竟丝毫看不出当年的那份慈善目光?何止是看不出,而是她早已看不透现在的娘娘了。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

是常年的内宫生存,使娘娘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冷硬的心墙;还是说时间真的能够消磨,甚至是改变掉一切,包括性情?!

亦或是她自己在经历过种种后,变的过于敏感起来了?

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彼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感觉她已逐渐的脱离了娘娘的身畔,与之站在了不同的境地,并且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究竟是因何造成了这种局面?

察觉女子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了又变,大妃微微拢眉,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沉吟片刻,再道:“别忘了你此番随行的职责,收敛一下急躁的性子吧,‘老爷’还在一旁看着呢。”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夹杂着些许斥责,一齐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使得心下略沉。

待接触到娘娘的眼神示意,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惶乱的思绪,挑眸望去,见国君不知在何时已退回了停在对街的马车旁,此刻,他正眼神晦涩的回望着她这里,灯影下,映出了脸上显现的些许不耐烦,像是因久等所致。

而不知何时亦返至街边的燕七杀和站在车厢旁的夏雪风雷,一个环胸蹙眉,表情莫名的让人捉摸不透,另一个则正一劲的给她使眼色,明显在提醒她,赶紧返回马车,国君已久候多时了。

望着与她站在对立面之人,察觉只有她自己打算插手这件小小的闲事,难道真如燕七杀所说,她这个人天生好管闲事?

想到此,不知为何竟使她生出了遗立在外的感觉,这种毫不融洽的场面,这种格格不入的自己,顿时让她有些难以适应,遂忙收回了视线。

转身欲走的大妃,忽而回首,见女子失神的杵在原地,兀自叹了一声,语气渐渐回温,安慰道:“放心,那人还要指着女童赚钱呢,他比你更紧张她的死活,那几下,只是皮外伤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用些饭食,然后也该去投店了。走吧。”

淡淡撂下这句,径自向马车走了过去。

哥舒无鸾愣神一刹,转首再次看了一眼那可怜兮兮的无辜女童,只见她将头低低的垂在坛沿,凌乱如干草般的发丝盖住了一张小脸,望不见其面色、表情。

不过,从那时而隐隐颤抖的单薄肩膀看来,她还气息尚存,只是暂时虚脱昏厥罢了。

而那个男人早已打累正歇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望着这一幕,她略略松了一口气,眸间骤闪一道晶亮的光波,忽的扬臂一抖衣袖,眨眼间,身影已如尘烟般消失在了潋滟的街灯下。

夜幕低垂,星月泻,晚风伴。

此地不似王城那般,有夜市显得繁华热闹,而是随着夜色聚拢而来,大街上逐渐呈现了凄清冷寂的景象,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却是踏着归家的步子。

这麟县本就不大,是以,提供落脚住宿的客栈便相对很少,总共就那么四、五家。

用过晚饭后,他们一连走了几家客栈,然而,得到的都是已满员的结果,不想,这县城的民风不怎么样,但客店的生意倒真是不错,竟是客聚满堂。

就此,哥舒无鸾曾提议下榻县衙,无奈国君又不想暴露身份,如此他们只能继续去寻,然而,这大晚上的,让两位主子随着他们长久的游**在寂静的大街上,使得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顿觉这番的出行真可谓让人‘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