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花猫就跑到同伴中间,讲述昨晚的所见所闻。

花猫说,昨天,主人一家三口到省城医院去,晚上没能赶回家,我只能饿着肚子,早早地睡觉去了。

肚子饿,睡得就不踏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熬到了夜里两点钟。

谁知,这时有两个黑影在宿舍前晃动,须臾,两个人先后爬进屋子。

他俩用微型手电筒,在几间屋子乱照,确认无人后,开始了翻箱倒柜,连抽屉都不放过。

但一无所获。

高个子说:“妈的,城市里面也有穷鬼,家中一分钱没有!”

矮个子“嗯”了一声,拿起茶几上的包,拉开。

里面是一份医院病历本。

矮个子看着看着,表情就有些变化,说:“走吧。”

高个子说:“真晦气!”说着,就把一台老式彩色电视机抱起来,往卫生间去。

按行规,上门不见钱,必须毁坏主人一件值钱的物品。不然,就会有晦气。

矮个子拦住了他。

矮个子说:“看到这份病历,我想到了在肿瘤医院住院的老妈。”

高个子慢腾腾地把电视机放回原处。

其实,那个病历本是主人的一位亲戚丢下的。

花猫讲完这个故事,总结道:“一个小小的病历本,就能把小偷的情感俘虏了,人类真是太有趣了,哈哈……”

其它猫也都笑出了眼泪。

忽 悠 同 行

小区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医院,名曰:康复医院三里桥分院。几名白大褂在大厅走来走去,如走马灯。出于好奇,我把头向里面探了探。

头一探,就再也缩不回来了,因为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医生,连说带拽把我弄进去了。

我的面前,被一名护士放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胖医生开始同我闲聊。

他说:“看你面相很熟,老板可是就在附近居住?”

我说:“是的,我是陪读的,孩子在一中念高三,在这附近租的房子。”

“哦,难怪!不过,老板,看你的面色,我感觉你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我来替你看看。”

我说:“我‘三高’,还有前列腺增生。”

他为我量了血压,又看了我的舌苔,用听诊器在我的胸、肺部纵横驰骋。

胖医生神色凝重,眉头皱成扭曲的“一”字。

他说:“老板,恕我直言,你不是“三高”的问题,也不是前列腺的问题。你的心脏问题特别严重,肺部炎症比较明显,你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说:“对,不拖了。”

胖医生在处方单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用关切的目光说:“先做心电图,再做X光片,必要时,做彩超查肝、胆、胰、肾……”

我说:“不必了,我还有事,改日吧。”

胖医生说:“我不是批评你啊,小老弟,再忙,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呀。”

我说:“医生,我再有钱也不能拿钱开玩笑啊。”

胖医生说:“你这啥意思?”

我说:“本人就是内科医生。”

欺 负

庄上十多名小伙伴,数我长得最瘦小。

瘦小,便受同学欺负。

同桌欺负我。他把分界线用小刀划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的长度是三分之二,我的长度是三分之一。

值日生欺负我。值日扫地,两人一轮流,二十天一次。我的搭档只需扫几扫帚,背起书包就跑,我大气不敢出。

成绩好的欺负我。算术作业做不好,别人可以抄,我不能。学习委员说:“抄也行,拿钱来,一角钱一次。”

爱嫉妒的欺负我。有一次语文考试,我不小心考了95分,班上单科第三名,被我同庄的刘洋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语文书还被撕了几页。

于是,每次语文考试,我都有意丢下一至两题不做。

我也想过把我的遭遇汇报给老师,但我害怕招致更大的欺辱,因为老师只能掌握在校时的几个小时,而我受欺负大多在路上。

喜欢逞英雄的孩子,多数是学习成绩极差的孩子。当了初三的时候,欺负我的人就少了些,他们好多人陆续辍学了。

高中阶段,暴力性的欺负是不存在的,但精神性的欺负难免。比如体育课上,我的成绩不达标,大家不屑的眼神;同学之间的生日庆祝,没有我的份;班上集体性的活动,班长不通知我……高考结束,我稀里糊涂地报了省警察学校,不曾想还真的被录取了。

两年后,我成了一名警察,在家乡的派出所当治安警。

工作一年,所长就把我跟一名女警官工作岗位作了对调,她到治安组,我到户籍室。

所长说,你的性格太柔,我怕歹徒欺负你。

哭 娘

哭娘不姓哭,真名叫刘李氏,住在李庄。李庄方圆二十里地,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她可以在死人坟头前连续哭泣两个小时不歇气,也可以断断续续一周之内不停声。

哭娘这大半辈子,一直过得不顺。三十二岁那年,她死了丈夫,两个孩子还没长成人;儿子三岁那年,发高烧,没钱找郎中,烧成了脑膜炎,成了智障者,二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丫头十八岁时,嫁给了外省一个小货郎,一年半载也难得回家一趟。

有人说,哭娘是天生的会哭,睹物思情,见花落泪,想不哭都难。

有人说,哭娘是见钱行事,钱多多哭,钱少少哭,没钱不哭,就这命。

有人说,哭娘之所以哭,而且哭得那么动情,是因为她生活中储存了太多的苦。

哭娘这一哭,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来,她没有别的营生。哭丧,成了她跟宝贝儿子唯一的生活来源。

谁也不知道,她瘦小的身躯内,还有多少眼泪储备。

她渐渐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为了傻儿子,她说,她不能停止哭泣。

那天,哭娘到三十铺一户人家哭丧,几十里地,全靠两条腿,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

儿子却不在屋内。

她找遍房前屋后,还是没有儿子踪影。

在庄前大塘,她找到了儿子。

儿子已浮在水面上。

她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