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姐、四爷!”听见**声的王叔跑过来。刚才黑马立起来那瞬间,他一颗心简直要停了!“您俩有没有伤着?四爷呢?小姐呢?两个人都没事吧?”
“我没事。”率先回神的宁独斋说话,同时拉起被他紧护在怀中的恬儿看着。
“你呢?有没有摔伤哪儿?”
被他护得那么紧。恬儿想当然没事,只是在地上滚了两着圈,头还有些晕。“孩子呢——你没伤着吧?”
见她心眼只有她怀里的孩子,他的忧心转为愤怒。
她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就凭她连三脚猫都不如的身手,也敢抢着救人?
他不敢想,要是他刚才晚了一步,现在会是什么情景?
一想到她极可能会被马蹄踩得头破血流,他背脊一阵寒颤。
她怎么可以这么莽撞,这么轻忽自己的性命?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他拔高声音斥喝。“冒冒失失闯出去,你知不知道,被那么大一匹马踩中,别说救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经他一吼,吓呆的孩子,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娘——娘——”
“好了好了,没事。”恬儿轻拍孩子肩膀。“别哭啊,这位叔叔骂的是我——”
“他也一样!”宁独斋一副吃人的凶狠样。“单凭他抱着球在街上乱闯,就该抓起来痛打他几下屁股!”
一瞧宁独斋表情不像在说笑,孩子边哭边往恬儿怀里钻。
直到这会儿,孩子的娘才听见邻人通报,赶了过来。“润福……我的孩子,让娘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妇人弯下腰,上上下下拍着啼哭不休的孩子。
“大婶,他没事。”恬儿朝宁独斋一望。“是四爷身手矫捷,及时救了我们。”
“谢谢、谢谢,谢谢小姐、谢谢四爷。”妇人连连喊声,又压着孩子的头要他道谢。“润福,还不快点道谢?”
“谢谢姐姐——”孩子说了一半,转头望见宁独斋,又吓得哭了起来。
“娘——”
“好了好了。”恬儿弯腰揉揉孩子头发。“大婶,没事了,您快带润福回家去,下回小心点就好了。”
“小心点?”宁独斋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够让恬儿跟妇人听见。“这娃儿走路没长眼,根本就不该让他出门。”
他干么这样!恬儿表情尴尬极了。
“没事没事,你们回去吧。”直到连连道谢的妇人带着孩子走远。她才转头望着他嗔道:“四爷,您干么跟一个孩子计较?”
他自认理直。“难道你不知道,就算是个孩子,一样能死人?”
这她晓得,可是——“您也看见了,那孩子只是一时大意……”
“就当那孩子没看清楚、是一时大意,”他瞪着她问:“你呢,你又怎么解释?”
“我?”她指着自己。“我——救人呐!”
可笑至极!他唇角嘲讽地一抿。“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刚才没跟着冲出去,你现在有办法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是啊,小姐。”王叔在旁搭腔。“您刚突然一闯,王叔也吓傻了。您要知道,我们府里现在只剩您一个,您要是出了差错。要我们上下六十余口如何是好?”
她委屈地望着王叔。
王叔说的,她比谁都要清楚,但是——“我没办法见死不救……”
宁独斋冷讥:“要是你真的死了,看你怎么救!”
他怎么这么说话!她噘起嘴。
“不然您要我怎么做?袖手旁观。任那马蹄重重踩下?”
“没错。”他毫不犹豫。
他宁可别人受伤,也不愿她有什么差池。
她没想过,要是她真有了万——一他再次想起她方才冲进马蹄下的画面,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心乱如麻。没有万一,他告诉自己,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她就只能四肢完好,开开心心地活着!
讥讽声又在他耳畔响起——干么啊?她跟你什么关系?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你管她会不会被马蹄踩死?还是说——你喜欢上人家了?
闭嘴!他恶狠狠地拂开脑里的讽笑。此时此刻,他还没准备好面对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对时恬儿的感觉,绝非把她当成好姐妹那般单纯。
“你不讲理!”她不知他心里的百转千回,一味据理力争。在她脑子里,事情只有分该不该做,而不是先考虑做了之后会遇上什么。“你明明知道的,我没办法见死不救。”
他眯起了眼,瞧她表情,是在说下回再让她遇上,她仍然会那么做?
想到方才的震惊与恐惧。他索性不讲理到底。
“不管你有没有办法,我之前说过。只要我在时家一天,你就得按我吩咐去做,你自己也答应了。”
“我是说过!”恬儿急得跳脚。“但那只限铺子里的事情,我没说过我平常想做什么,也得经你同意。”
他哪听得进这种话。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是时家酒铺的一份子,就得听我的!”
太不讲理了!刚才的事,她不觉得自己做错,救人怎么会有错?
“既然这样。我们的约定取消,从现在开始,铺子不劳烦您了。”她双手交抱胸前,要比倔强,她自认不会输人。
“很好——”他咬牙切齿,也跟她杠上了。“我如释重负。”
一旁的王叔看傻了眼,事情怎么会闹这么大呢?
“嗳嗳嗳,小姐、四爷,您俩别说气话。有事好好商量——”
“铺子的事我说了算!”他都说他如释重负了,她还能怎么回?只能一股劲地别扭到底。“多谢四爷这两天的帮忙,时家还是欢迎您留下来作客。”
换句话说,她不需要他了。
好,很好!
宁独斋有种被扬了一巴掌的狂怒,虽然他明白她只是在说气话,但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要他继续眼睁睁看她一次又一次,不顾性命地去救人,他还是离开得好。
“谢谢时小姐好意,不过我宁某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此别过。”说完,他立刻掉头走人。
站在一旁的王叔不知道要先劝谁,他一边看着恬儿倔强的侧脸,一边张望越走越远的宁独斋。
怎么会开成这样呢?王叔抱头苦搔。
恬儿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她坐上马车准备离开时,她就发觉自己做错了。
不是她救人不对,而是她不该用那种口气跟宁独斋说话——老天!马车里的她懊悔地呻?吟。她怎么这么晚才发现,他所以强要她听话,全是因为他关心地、怕她出事啊!
莽撞莽撞莽撞!她击拍着脑袋,明明昨晚才对天发誓,以后跟他说话,肯定会更周延一点,可脾气一来,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行,她不能任他这么走掉,就算磕破了脑袋,也一定要求得他的原谅。
哪怕他今后再不愿帮他们了,她还是得想办法央请他回来,让他留在时家直至他气消为止。
不然她哪对得起哥哥,哪对得起他对她的关心!
她用力一敲车篷。“回头回头!”
驾车的马夫大喊:“小姐,这路太小,没办法回头啊!”
“那就停车!”
不等马车停稳,她裙摆一撩,自己跳了下来。
“小姐,您是——”马夫一头雾水。
“我要回去找四爷,你想办法转回头绕到江边,找着人我会站在那儿等你——”话还没说完,她旋即跑了起来。
同一时刻,负气离去的宁独斋大步迈进江边酒栈。
大清早,店只有他一个客人。杵在柜什后边的小二见有人进来,立刻跑出来迎接。
可一见他的表情,小二暗暗打了个寒颤。
他不笑的时候,眉头老是紧皱,看起来总像在生气;真发起脾气时,面色更是闪到教人想退避三舍。
“这位爷——”小二诚惶诚恐地说话。“不知您想吃喝点什么?”
他黑眸一横。“店里有什么好喝的酒?”
“小的帮您介绍,”小二哈腰指着墙上。“小店的金花酒跟玉酿酒,全是咱们城里金家酒庄酿出来的极品,不知大爷属意哪一味?”
宁独斋眉头挑起,这么巧?他早想弄几瓶金家酒来尝尝,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全送来,再端几盘下酒小菜。记得,我要最好的,要是我吃得不满意——”
他眸子定在小二脸上。“我可不客气了。”
小二背脊一阵凉。“当然当然,大爷请坐,小的马上把酒菜送来。”
转过身,小二暗暗拍了拍胸口,才又迈步前行。
宁独斋沉着脸瞪望江边风景,直到此刻,他心里依旧气着。
他在气着时恬儿的莽撞、气着自己刚才的心慌,还气自己的走不开!
依他以往的个性,听见约定取消,没二话他肯定马上走人,哪可能会像现在一样,眼巴巴等着喝那什么金花酒。
最呕的是。他真没想过离开红桥镇!
一码归一码,时大哥的冤屈他不打算就这么放下,当然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再回去时家,他有的是银两,外边多的是客栈,他还怕没地方落脚。比较为难点的是时间,刚才他一路走来一路算,离师父寿辰,眨眼已剩不到二十日。
二十日再扣掉回程,十四、五天要想办法拿回时家的酒牌,确实紧迫了点。
烦。
方想到这儿,小二陪着笑脸端来小菜跟酒。
他皱着眉头挟了块清蒸鸭子进嘴里,和王叔一比,这儿掌杓手艺是差了一点,但勉勉强强还算能人口。至于酒呢?他手伸长拿起酒瓶,才刚拔开塞盖,眉头先皱了起来。
这什么味儿?他凑近鼻前一嗅,嫌恶地搁下。什么鬼东两,比马尿还熏!
“小二。”他拍起桌子。
小二立刻奔了过来。“嗳嗳,大爷什么吩咐?”
“你送来这酒确定是金家所酿的极品,没骗我?”
“货真价实!”小二拍着胸脯担保。“小的又不是跟老天借了胆子,怎敢欺瞒大爷您。”
想不到金家人这么可恨!宁独斋又拍桌。不但勾结官吏,气死了时大哥,还酿出这种黏糊糊又恶心——说它是酒,还真污了酒名!
连尝一口也不愿,他直接抓起摔碎。一旁的玉露酒,也是相同遭遇——他拿起嗅一嗅后,摔!
酿出此等金花玉露,还敢涎着脸说是上好佳酿,想也知道金家老爷是什么货色。打死他也不信,全家会是什么奉公守法、爱民惜物的好酿户。
这个公道他非帮时大哥时回来不可——他对自己发誓!
“这这这位爷——”小二吓坏了,以为遇上找麻烦的恶霸了。
连摔了两瓶酒还没办法消气,宁独斋大声道:“把店里的金花、玉露酒全部拿过来!”
“您您您——”小二简直要跪下来哭了。
“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你。”他掏出一锭元宝,重重搁在桌上。“够不够?”
“够够够——”一见桌上这锭大元宝,小二表情全变了。“小的立刻帮您取来。”
“不必送到我这儿,”他朝门口一睇。“直接端到门口,当着众人面全砸了。”
“啊?”小二惊诧,以为耳朵听错了。
“叫你做就是!”反正也不是什么错过可惜的莱色,他索性走到门口,盯着店小二扛出四、五只陶瓮,他一点头,小二个劲儿地往地上猛砸,那股微酸微呛的酒味四窜,惹来一群好奇的行客。
“怎么回事啊?干么没事砸酒?”一名大叔凑过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