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王府里舒舒服服过了几天,好衣好食送到面前,我对小王爷的热情好客颇为满意。

唯一不足的地方,是每当我靠近王府大门时,就会有不少人紧张兮兮凑上来,东问西问,然后礼貌地请我回里面去。

小王爷当日的命令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知道他不会放我出大门,只能心里暗骂,自认倒霉。

好几天不见小王爷,我不由打听一下,原来他有事外出。陈伯说,似乎是朝廷派遣什么差使。

哼,他能干什么差使?

月底,我正在小王爷的书房里研究他的洋金钟,陈伯从外面进来,高兴道:“主子回来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因为那据说是皇帝赏赐的洋金钟,刚刚才在我手上停止摆动。

“主子回来了,正在正厅休息,说怎么不见贺公子。”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生气地嚷嚷,一边暗自估计小王爷是否已经知道我打烂了三五个翡翠碟子、十七八个赏玩用的玉器。

还有他院中的宝贝盆栽,受不了我的悉心照顾,如今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杆子。

“主子找呢,快随我去吧。”

为什么一回来就找我麻烦?

即使一路磨蹭,遵从小王爷命令的陈伯还是把我拖到了小王爷面前。

正厅前堆了一些箱子,几个随从在整理小王爷带回来的东西。

小王爷坐在厅里,正慢悠悠喝着手上的热茶。

“到哪里去了?找半天也不见人影。”一看见我,小王爷的注意力就转过来了。

我暗自琢磨: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刚刚在他书房里,否则那弄坏御赐宝物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我是客人,随便走走违了王法?”我大刺刺坐下,岔开话题问:“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家?我告诉你,我当客人可当够了。”

他轻描淡写道:“再当几天,自然让你走。”

“我不要!我要回家!”

等他知道我弄坏了这许多东西,要走就迟矣。

“怎么一见面就和我闹别扭?”小王爷淡然道:“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算了,叫他们上来吧。”

叫谁?

我心生不祥之感,不由警惕地朝厅门望去。

不一会,三个人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对小王爷行礼道:“主子。”又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这三人有老有不老,有男有女,磕起头来动作却一般的利落。

居然是我那没有心肝的母亲和爷爷,还有我穿着官服的父亲。

顿时土黄了脸,说不出话来。

“都起来吧。”小王爷斜眼瞅瞅我,唇角微扬:“你们是王府里多年的奴才了,当年一路侍候主子出来的,和其他奴才不一样,以后见着我行礼就可以,磕头免了。”

“那可不行!”爷爷声如洪钟,一脸耿色:“我们是主子的奴才,见了主子不磕头,那是哪门子的奴才?”

我的乖乖,不让你磕头象打你一巴掌似的。

我摇摇头,坚决不承认这个是我爷爷。

“啊!玉郎?你怎么和主子坐一块了?”母亲抬头,尖叫起来,做势要上来拉我。

爷爷父亲目光转到我处,也变了脸色。

小王爷忙止道:“玉郎我已经让他赎身,如今他是王府的客人。”

仿佛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我家中三名长辈顿时呆住。

看来我真的开创了王府历史上的记录,奴才变身为王府客人。

母亲连忙停下手,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父亲又惊又喜道:“小主子的恩德,叫我们怎么报答?不料这小奴才福分居然这么大,真是托了主子的福。”

“咳咳,爸,其实我在这里受了很多苦,而且他……”我用手指着小王爷,刚想哭诉一番。

“呜呜….难道这小奴才冲撞主子,被主子赶了出家门?好端端的,怎么赎身了?”爷爷结结巴巴,简直是把我的自由当成一场可怕的灾难。

这个老胡涂,什么赶出家门,没看见我现在正是王府的座上客?

不过,我从看见他们的时候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没看见也是正常的。

对这一团乱麻的情况招架不得,我只好把矛头转向小王爷,怒气冲冲道:“好端端的,你把我家人弄来干什么?是不是嫌我咬你咬得不够狠,皮又痒了是不是?”

立即听到耳边传来数道抽气声。

小王爷用眼色命令旁人不要妄动,对我一笑:“你父亲是上京城叙职,自然要顺便拜见原主。你的母亲和爷爷,却是我这趟到了那边,他们一定要跟着来侍候的。”

在家老太爷夫人不当,一定要跟着过来侍候他?

不过以我母亲和爷爷的为人,确实有可能那样做。

“他们要跟着,你可以不用他们跟呀。你说的话,他们敢不听?反正就是你不对!”

又听见抽气声传来。

看他们的脸色,如果不是小王爷压着,恐怕母亲已经上来拽我的耳朵,而爷爷恐怕会将拐杖高高举起。

小王爷好笑道:“好,好,是我不对。你说要怎么赔罪。”

那还用说,我聪明绝顶,反应天下无双,立即大声道:“你把我所有的家人都放自由,不要他们当你的奴才,那我就满意了。”

显然,家里那三个已经呆住了。姑且当他们是感动得呆住了。

玉郎我是多么有出息啊,不到一年,不但自己赎身,还把家人救出苦海。

“那好办,我可以立即挥书,让他们都赎身,从今不受奴役。不过….”小王爷忽然诡异地降低调子,沉声道:“你要在王府中陪我一年,当王府一年的客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离王府。”

“没问题!”反正我当王府客人也当得习惯了,至于那弄坏的东西,以后再看找什么法子搪塞。

扑通一声,有人猛然跪下。

爷爷跪着大哭起来:“主子….主子今儿是怎么了?我侍候了几十年,老主子在王府的时候虽说恩典养老,到底还挂着个门下的名分。如今怎么…..怎么说不要奴才就不要了?”

我看直了眼睛,难道还有人不肯当平民甘愿当奴才的?

扑通扑通,居然连我父母也跪了下来。

父亲冷汗满脸道:“不知道玉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把主子气得要把我们一门都赶出去。求主人给个恩典,奴才一定好好教训这小畜生。”

母亲跪在父亲身边,压着声音抽抽泣泣哭了起来。

我真被搞胡涂了,只能木着脸看着他们。

长辈都跪了,我要不要跪?可是要我给小王爷下跪,也太没有意思了吧。

而且就算跪,我也不求他什么。他已经答应让我全家赎身,难道和爷爷他们一起求他重把我们收为奴才?

想我贺氏一门,居然只有我一个是正常而刚正不阿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