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骁回到骠骑营的时候,已是国丧过后,新帝即将登基之时。
连钰的身体,在何殇的照顾下好了大半,听说哥哥回来,立时精神百倍,迎到帐外。
连骁的脸色十分不好,见了两人,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们跟我来。”
其他将士见大将军如此,自是不敢多话,纷纷各自回帐,等候指令。
连骁在大帐中间正襟危坐,沉着脸没发话。
连钰知道,他一定在生气,让御史丞进了大营,还杀了士兵的事情。
“哥哥,那天的事,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你人在宫中,我们怕不让那御史丞如愿,他们就会为难你,所以……”
“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何殇,你的做法很果断,我必须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那天,禁军已经做好准备,要将我拿下,幸好你们应对得当,没给他们留下借口。”连骁严肃地说。
连钰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哥哥真的被人算计了,还好,何殇的头脑清楚。”
连骁皱了眉头,“钰儿,有件事,哥哥必须跟你们说。”
“哥哥尽管讲。”既然危机已过,自然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了。
连骁顿了顿,艰难开口,“那天的事,本是皇上试探我的一个计策。如果你们不服管教,他就会以谋反罪,株连我们九族。但你们的让步,虽保下了我的命,却没办法保下钰儿。”
“什么意思?”连钰震惊道:“皇上要杀我?”
“不是,要纳你为后宫。”连骁咬牙道:“对于半信半疑的臣子,没有什么,比联姻来得更稳固。有你在宫中,我便不能轻举妄动,更不会再追查先帝的死因。若你在宫中显贵,我也就算是彻底被新帝收服了。”
连钰的小脸,顿时惨白,双眼失神地不知望向何处,喃喃道:“哥哥答应了?”
“是。”连骁回答。
连钰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哥哥真的要把我送进那个虎狼窝?”
“不是。”连骁果断道:“何殇,你马上带钰儿走,不管是落草为寇也好,还是一辈子呆在地下也罢。总之,你们要远离京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过问京中之事。”
何殇神色一动,“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骁长叹一声,“何殇,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此以后,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要辜负了她,你们要相敬相守,平安度过这一生。”
连钰早已泪流满面,眼睛直直地盯着连骁,“哥哥,你放我们走了,那你呢?”
“哥哥会辞去骠骑大将军之职,回乡守园,了此一生。”连骁说道。
何殇眉头一皱,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连钰的反应却更为激烈,“骗人,皇上已对哥哥生了疑心,哥哥若将我送进宫中为质,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你若放走了我们,定是死路一条。当今圣上,若能弑父又逼死庶母,自然也不会对哥哥手下留情。哥哥,你是要用整个连家的性命,换我一人的自由吗?”
连骁低头不语,但神色依旧坚定。
连钰的眼泪簌簌而下,许久,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决然道:“哥哥,请将我送入宫中。”
连骁与何殇同时望向她,连骁的目光中尽是不忍,而何殇的神情,却显出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
如果换做是他,一家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安危,只能选一个的话,他也不会犹豫的。
“钰儿,你想好了吗?”连骁问道。
连钰点头,“想好了。哥哥,就算你们用性命,换我跟何殇远走高飞,我们也未必就能平安一世。皇上恼羞成怒,未必会放我们一条生路。与其全军覆灭,不如牺牲我一人,换来你们的平安。御史丞来的时候,我们是这样做的,现在也一样。”
“钰儿,哥哥会向皇上求情,请他放过你们。哥哥愿意自裁,换你一条生路,你只管跑就是了。”连骁说着,眼眶也红了。
连钰轻轻摇头,笑容凄惨,“瞧,哥哥说到哪里去了,妹妹只是进宫而已,又不是去送命。宫里有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妹妹是去享福的。”
“钰儿……”连骁低下头,忍不住泪湿衣襟。
连钰咬着牙,强忍住泪水,果决道:“我即刻就回府,待嫁闺中,请哥哥,为我准备一份好嫁妆。”说完,她没敢看何殇一眼,转身就走出了大帐。
若多看一眼,怕是她就会动摇。
哪怕只有一分,她也不想让自己产生舍弃一切,远走高飞的念头。
哥哥将她从小带大,嫂子对她似姐妹般亲厚,还有他们唯一的亲人姨娘,不能让他们为她而死,她没有这样的资格。
一口气回到帐中,她抽出何殇送她的剑,猛地砍向案几。
案几被拦腰砍断,上面的杯盘碗碟碎了一地,她却呆立在地,任由泪水掉落。
不知站了多久,反正眼泪已经流干了,她咬着牙,走到床榻边,慢慢地将一身软甲脱掉。
这软甲,是哥哥为了女儿身的她,特意找人定做的,轻便结实,她自身量长成后就一直在军中穿着。
从今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她将软甲轻轻放在**,何殇送她的剑摆在旁边,只有一根剑鞘被她拿在手里。
离开这里,她什么都不能带,唯有这把剑鞘,算是留个念想吧。
咬咬牙,她转身出了大帐。
路过的将士见了她,不明就里地笑着,“姑娘,何殇一炷香之前便衣出营了,如今姑娘这身打扮,怕是要去见他吧?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大将军的。”
连钰无心与他们玩笑,此刻,她已心如死灰。
也许,何殇跟她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才会便衣出营吧。
罢了,让他出去散散心。
幸好,他们相聚的时日不算久,他应该会很快把她忘了吧。
她这种负心的女人,又怎么值得他倾心相付!
连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飞身跨上马背,猛地一扬鞭子,马儿便没命般地跑了出去。
再见了,她肆意洒脱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