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丧期,连骁一直在协助柳太尉,追查先帝的死因。
可是,太医院众口一词,称先帝的确是突发急病,医治无效而亡。
而允妃宫中的宫女,也一口咬定,允妃因思念先帝过甚,才追随而去的。
先帝死后不到一个时辰,遗体尚在寝宫中,允妃便自裁了,何来的思念过甚之说?
连骁认为,这些人越是统一口径,先帝和允妃之死就越蹊跷。
不过,他的确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柳太尉那边也毫无进展。
这天,连钰跟何殇正在大营里说话,就听守卫来报,御史大夫派了手下御史丞前来,似是有事。
御史丞掌副御史大夫,主要负责监察京中朝臣以及军队。
连钰直觉感到,这个人到骠骑营来,定是没有好事的。
果然,御史丞一脸严肃,进门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先帝驾崩,民间禁礼乐三年。本官听闻,这骠骑营中,有人私藏乐器,特来查证。”
这就可笑了,军中大多数都是粗人,别说乐器了,就连敲个战鼓,都未必能敲出节奏来。
再者说,私藏乐器有何不可,为先帝守丧,只要不弹奏即可,又不是要把乐器都销毁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钰知道,定是哥哥调查先帝驾崩一事,被那嫡长子给盯上了。
她刚要出言应对,何殇却抢先说:“御史丞大人,骠骑军军纪严明,别说现在是国丧期间,便是寻常的日子,也不许擅自奏乐的。”
御史丞轻蔑地瞄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可有资格回本官的话?”
“大人,他是我哥哥信任之人,如今哥哥和副将都在宫中为先帝治丧,将军中一应事务都交给我和他打理。”连钰不卑不亢道。
御史丞冷哼一声,“既然你们问心无愧,应该也不会在意本官派人搜查一番吧?”说着就要带人往里面走。
连钰抢上一步,拦在他身前,“大人,军中有军中的纪律,您此来可有公文?”
御史丞白了她一眼,“怎么,你疑心本官是私自搜查?”
“不敢,我也只是照规矩办事。”连钰说道。
御史丞伸手向怀中一掏,果然拿出来一张公文,展开在连钰面前,“皇上朱笔所批,怎样,现在可以搜了吧?”
“请。”连钰闪身一侧,等御史丞带人走远了,才悄悄对何殇说:“果然是他。”
何殇点点头,“这件事恐怕不会轻易了结,呆会你要见机行事,不要跟他们硬碰硬。”
“哥哥不在,他们就进来搜查,岂不是欺负我嘛。”连钰气愤道。
“大将军不在,你更是要好好应对,万不可闹出什么事端来。”何殇抓住连钰的手,微微用力握紧。
连钰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与何殇在军中都没有职务,更不可能跟堂堂御史丞相抗衡。
唯一的办法,唯有示弱,等待连骁回来处理。
她的心理建设做得好,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御史丞的人就押着个士兵出来了。
连钰眉头一皱,迎了上去,“大人,此人可有什么问题?”
御史丞一脸得意,“他私藏了一根竹笛。”说着,将竹笛亮了出来。
“姑娘,那是我爹的遗物,我参军之后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士兵委屈地说。
连钰客客气气道:“大人,他是带了根竹笛,但从未演奏过呀。”
御史丞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演没演奏过,谁能证明?”
“我们都能证明。”周围的几个士兵说:“这小子对音律一窍不通,只因为他爹是个乐师,“才会有这东西。”
“是呀,我爹是个乐师,一辈子穷困潦倒,我娘不让我学音律,说会饿死,我这才来参军的。”那士兵忙不迭地解释。
御史丞强词夺理道:“不懂音律,不代表没有吹,胡吹也算吹。”
堂堂御史丞,就这么胡说八道,没理辩三分,连钰气得脸都白了。
“大人,国丧期间,一切政事搁置,大人又何来圣上朱笔亲批的公文?”她尽量用客气的语气问道。
御史丞被她问住了,不免恼羞成怒,“怎么,您还想说皇上有错?”
皇上?国丧期间,理应由太子主持丧仪,太子尚未登基,何来的皇上?
更何况,先帝并未立下太子,那殷然想以太子自居都嫌没资格,竟然敢自称皇上?
若要说理,她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个来路不正的御史丞驳倒,但显然,人家不是来跟她讲理的。
何殇将她往身后一带,迎了上去,“大人,国丧期间,本应避嫌,此人私藏乐器,实属不该。这样,军法处置他如何?”
所谓军法,也不过几十军棍,身体强健的,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两全之策了。
没想到,御史丞丝毫也不让步,“对先帝不敬,就是死罪。他犯的是律法,又岂是区区军法就可以处置的?来人,给我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就地正法。”
一个御史丞跑到骠骑军中杀人,这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了。
但人家有未来的新帝撑腰,自然是如何胡作非为都可以的。
何殇知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那个士兵必死,连骁的脸面也必丢。
但如果他们阻止,只会将事情闹大,落人口实的结果,是遭来更深的祸患。
他知道连钰一定不服,连忙抢先说:“那此人就交给大人全权处置了,等大将军回营,属下一定好好解释。”
御史丞斜了他一眼,“哼,你小子倒是识时务,这军中啊,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人,皇上又何苦如此费心呢。”
“大人过誉了。”何殇的语气虽然客气,脸上却是丝毫笑意也没有的。
“何殇……”连钰眼看着那个士兵被按在地上,目中流露出无助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心就狠狠一抽。
“稳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何殇悄悄抓紧她的手。
御史丞正要招呼人动手,突然嘴角一勾,奸笑起来,对何殇招了招手,“既然你如此懂事,那么就由你来处置这个犯人吧。”
他的算盘可是打得好,便等连骁回营,知道自己颜面扫地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人又不是他杀的,而是连骁自己的手下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