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乡里的日子,也并非没有烦恼。
对文国公府来说,当真是应了那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嗯,就是十年,他们的对手甚至没再等二十年就动手了。
想当初太子还并非太子,在一众皇子中排行为三,品貌虽好,能力却不出众,再加上母族势弱,徐臻同他交好,在众人看来,也不过是两个人都喜欢读书的缘故,徐臻为女子,擅长读书却参加不得科举,三皇子呢,虽然也热爱读书,可读了那么些年,也没见结果,两个人顶多算是臭味相投。
谁知皇上有一日突然就立了太子。三皇子一成为太子,母妃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而成为了太子的三皇子,与徐臻交情不变,来往亦如从前,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在三皇子成为太子的头五年里,文国公府上下谁不将太子妃的位置视为徐臻的囊中之物?
现在太子长成,如芝兰玉树,徐臻也至及笄之年,结果皇后娘娘的娘家来摘桃子了。
堵心,太堵心。
所以饶是以老太君的涵养,夜深人静之时,也曾想过给承恩侯府里头的水井里下上十斤耗子药!
府里众人从天堂跌落地狱,急需一个宣泄的通道,可耗子药不宜得,投药行动也不好实践,于是徐臻这个“不中用”的丫头就成了被国公府里头众人怨怪的对象。
其实这会子,众人的态度么,徐臻还真不大在乎,当然啦,不在乎归不在乎,态度上还是很谦恭低调,完美的保住了自己的人设。
这会儿老太君见了孙女,想着太子妃旁落,也不能全怪孙女不中用,并且孙女离皇后高位一步之遥,她才是那个最失落的人,于是张开双臂,亲热兼惋惜的道:“可怜见的,这两日都瘦了!”
老祖宗调子一定,屋里众人再没有不开眼的揭人伤疤,大家纷纷发话:“可不是呢,天冷正经该多吃些……”
“她们姊妹都一个样,三姑娘也看着瘦。其实要我说,还是富态些好。”
“大嫂说的很是,只是当下姑娘们的心思跟我们那时候又是两样。”
徐臻就在众人说话声里带着妹妹团团见了礼,一圈下来回到祖母身边,笑着道:“是穿的多了,所以显得脸小了一些,并没有瘦。”拉出衣摆,翻出下头的厚棉袄来给老人家看。
老太君微微颔首:“这样才对,再说姑娘家像你大嫂说的,富态些才好呢。”
二姑娘想着要真按祖母的要求,一味只管养,到时候胖的出不来门,忍不住噗嗤一乐。
徐臻看着她,嘴角笑意加深:“定是在心里排揎我了。”扭头对祖母道:“说不准啊,这脑袋瓜里就在想我胖的卡在门框上出不来门的样子。”
众人大乐,二姑娘抱着她的胳膊,笑的尤其大声:“是姐姐自己说的,可不是我。”
老太君见徐臻言笑晏晏,一丝破绽不露,心里忍不住点头,自觉皇家真是一点眼光也没有!
徐臻脸上不见阴霾,无形的叫人就觉得她有底气,虽然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可一言一行都叫人感到一种自信,并且这自信还是不压人的那种,她作为大姐姐,对妹妹们的礼让也是很叫诸人舒服的。
现下三姑娘就挤开二堂姐,粘到徐臻身边:“大姐姐,我夜里都睡不好了。”
徐臻配合的低头问:“为何呀?”
三姑娘便道:“还不是那个自鸣钟,它夜里响了一下,我总要寻思等多久才能再响,心里一直惦记就睡不着了呗。”
世家自持家风,是很瞧不上那些眼皮子浅的作风,像三姑娘这种,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当即就有人记在心里,觉得三姑娘上不得台面,没有真正做到“不以物喜”。
徐臻笑:“这是因为你头一回见这个,以后日子长了,它再响,你也会照旧睡自己的。不过要是觉得这个影响睡眠,那倒是有个更简便的法子,叫它不响了就是。”
三姑娘拍手:“那可真是太好了!”
二姑娘也道:“阿姐,你有这主意也不早说,我也被烦的睡不着觉。”
徐臻笑容更甜:“你也没像三妹妹一样同我说过啊!你不说,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虫儿,怎么晓得你的烦恼?”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先前说话的二夫人便对了大夫人道:“可见是亲姊妹们,这样的快活叫人看了心里也跟着快活了。”
大夫人还有些端着,只夸徐臻:“是个好姐姐。”
徐臻忙站起来答谢:“当不得大伯母夸奖。”
三姑娘又拉她裙摆:“大姐姐,那我要是想让它白天响,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响,能行吗?”
徐臻一愣,过来一会儿道:“现在恐怕还做不到,不过你的想法极好,改日跟工匠们说了,叫他们改进,哪怕一时做不到呢,将来也一定能做到的。”
三姑娘打破砂锅问到底:“姐姐怎么知道一定能做到啊?”
徐臻难得被她问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口:“因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话音未落,就听得突兀又响亮的一声:“好!有志气!”
原是文国公回来了!他在外头不知道听了多久,直到听见徐臻这句,才忍不住出声。
一时间,屋里各种“祖父”“父亲”的拜见声此起彼伏。
文国公先摆手示意老太君:“你坐着。”并不叫老妻起来迎接自己。
待他去内室换了衣裳再出来外间在上首坐定,目光先满是赞赏的看着徐臻:“有志不在年高,你能这样想很好。”
又道:“你们也别觉得妇孺就是在内宅之中,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就只管安稳度日不想其他了,这内宅就是男人们的后背,内宅不稳了,男人们在外头心也不得踏实。”
眼前的众位小辈连忙俯首应“是”,谢长辈指教。
文国公又抬手招了徐臻近前,温声嘱咐:“祖父知道你们从前相处也是光风霁月,但今时不同往日,太子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以后来往需的注意了。”
文国公府虽不怕承恩侯府,但能少一事还是不要多一事。
猝不及防的叮嘱,于文国公来说或许是难得的抚慰,可对徐臻,心情刹那的凝滞,或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是,祖父。”她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