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漫无边际的昏暗中,一颗莲子被丢弃在泥沼中,莲子似乎不甘心沦陷于此,它开始奋力挣扎,怎奈越挣扎,越加速下沉……
带着旁观者的漠然,阑珊只是静立观察。最终,种子选择了安静下来,开始积蓄力量,努力生根,发芽,生长,向上,再向上!直到它生出的枝芽足以延伸出黑暗,足以重见光明,足以开出初尘绝俗的清荷!
看着那娇艳的花朵透出强烈的生命气息,阑珊心念一动,双目慌乱的扫过四周,自己又何尝不是沉沦在此?她抬头望去,微弱光芒隐约可见,她伸出手臂,似乎想要触碰光明……
一瞬间,黑暗之境破裂开来,阑珊从**惊坐起身子,茫然看着四周,帷幔缭绕,正是她曾在冥界的屋舍。
岁寒闻声进来,“月妃醒了?”
原来烬终究没有救她,阑珊握紧手边的辅秦之剑,慢慢起身,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我睡了多久?”
“七日。”
“七日?”阑珊一惊,冥界一日,凡界一月,幽冥烬终究没有救她!
阑珊挣扎着起身,却又无力跌倒,她扶着床边,“我要见幽冥烬!”
岁寒扶稳她,“月妃昏睡已久,体力亏空,歇息为上。属下这便去回禀尊上。”
很快,墨衣轻袍缓动而来,幽冥烬走近,抬手将她抱回床榻,“决儿,我以为你会睡上十天半月。”
“夭灼呢?”
“她走了。”
阑珊蹙眉,“你果然没有去救他……”
幽冥烬眸光微闪,“留你在这里,避开你们的双生劫,不算是救他吗?”
“不。不光是他,若是凡界众生任由魔君践踏,你都置之不理吗?”
“仙、凡、冥三界本就互不干涉,若是魔君挥兵收复凡界,仙界众神一样会袖手旁观。”幽冥烬转身负手而立,“我有言在先,只要他们不犯幽冥界,我自然不会干涉。”
“可是他下一步就会是冥界!”
“那便等到下一步,本座再做回击。”
阑珊看着他冷峻的背影,“那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以月之名,逆月之命!”
幽冥烬转身,“何必要逆月之命?在这里安稳的做幽冥月妃不好吗?”
安稳,多少会让一个本分的女人很动心,加上冥尊强大的保护更是绝地**!就像扶苏曾对她说,“携手天下,誓不负卿”;也像是星魂一直护着她‘作壁上观’。
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英驰的一句:浮生相悦,此情不渝。但是,她不能太自私,不能只想着英驰!阑珊心头一震,此刻的她不能坐享安稳,要救的也不止他一人。她想到了梦境中坠入泥沼的莲子,越挣扎便越沉沦……
良久,阑珊朱唇轻启,叹道,“四种立场。”
幽冥烬看着她一脸沉寂,“什么意思?”
“扶苏在凡界,英驰在仙界,星魂在魔界,而烬,你在幽冥界……”阑珊唇边带起一丝无奈,“四种立场冲击中,阑珊只好挺身入战局……”
幽冥烬会意,一时间陷入沉思。
她慢慢起身,“我自知能力有限,三界纷争,芸芸众生中我想救的只是你们四人而已……”
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幽冥烬心头泛起不忍,“决儿,我帮你救他……”
“不!你们各自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阑珊抬头,眸子满是坚毅之色,“我要用自己的方式……你曾说
,不沉迷过往,不茫然未来,在适当的时机做该做的事,才无悔此生。你知道我的来历,或许,从千年之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所谓的命数……”
幽冥烬看着她,此刻的她已经今非昔比,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决儿,犹记得当时他告诉她凤凰涅盘重生之事,此时的她宛如一只正要浴火重生的凤凰,可他却无法阻止她,她选择的道路,只能由她来完成,浴火的过程很痛苦,但她却能得到更高层的新生!
对视半晌,她语气稍缓,“烬,送我回咸阳宫吧!”
“追命,送月妃回去!”
一声令下,一道炫白身影俯首停在幽冥烬身前,“属下遵命。”他转身对着阑珊,“请!”
“烬,保重。”
幽冥烬目送那月白色身影离他越来越远,“阑珊!”
阑珊心中一震,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她止步,等着他的下文。
“无论日后有何变故,你终归是我的幽冥月妃,纵然三界纷乱,我一样可以护你周全!”
她心头一暖,坚定回道,“阑珊记住了,告辞!”
以追命的神速,二人很快便到了咸阳宫,举目望去,碧瓦朱檐,层楼叠榭错落有致,宫灯高悬,照着这片琼台玉宇,呈现一片玉色温润之光,这里是惊鸿小苑。
阑珊心中明白,“你要见夭灼?”
追命点头,“我有事要提醒她。”
话音刚落,一声妖娆的嗓音从高墙之内传来,“俊哥哥有什么事情要提醒我,何不进来一叙?”
追命带着阑珊一跃而入,落到小苑西侧的阁楼。此阁楼下临渭水环流,地势高耸,乃是观景佳地。
夭灼懒懒倚着护栏,夜风习习,吹动她如瀑的发丝,“坐啊!”
“不必,我说完就走。”
夭灼起身端起杯盏,“俊哥哥上次相救之情,夭灼没有机会言谢,难道连敬一杯酒的机会都没有吗?”
追命神色一凛,冷冷推开,“我要说的正是此事。你的妖灵是我用自身灵力所重筑,换言之,我可以筑它,也可以毁它!”
夭灼猛然上前伏在他怀中,抬头正对他俊朗的侧颜,“俊哥哥的警告,我收到了。一杯薄酒代表谢意,俊哥哥可不能拒绝哦。”她再度将手中的酒杯放置他唇边,勾起妩媚的笑容,“俊哥哥的心跳的好快好快……”
怀中暖玉温香,追命一时间心神微乱,猛然后退一步,流光一转,凌空而去。
夭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将手中酒杯随之扔了下去。自信一笑,“你绝对不会毁掉妖灵!”
阑珊会意,追命如此喜欢夭灼,一再的留情,一再的施救,“你跟着追命,会很幸福的,何必卷入战事?”
“那么你呢?留在幽冥烬身边也会很幸福,为什么又回来呢?”
阑珊默不作答,这四种立场,自己明白就好,幽幽世间,何必向人解释太多?
此时,朱砂森然现身,三支袖箭飞射而来。
阑珊迅速侧身躲开,三支袖箭携着劲风刺进身旁的红柱之上,她迅速调动碧水寒晶自保,冷冷看着她们二人。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夭灼拦住朱砂身前,“她是幽冥月妃,幽冥烬有言,谁若是有胆量冒犯她,便是对整个幽冥界下战书。况且,她还很有利用价值。”
“我不怕!”朱砂握紧剑柄,“留她在哥哥身边,迟早出事端!”
阑珊一声轻笑,“你是不服
气上次交战败在月魄术下,但现在,我没空陪你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扶苏,绝无半分伤害之意!”
见二人同时撤去敌意,夭灼道,“扶苏回府了,我派人送你过去吧。”
摇晃的马车驶出咸阳宫,直达长公子府邸,宫中的人完成交接,几名侍卫护送阑珊进了院子,幽林僻静,厢房邻立,一侍女上前道,“王妃回来了!奴婢这便去告诉殿下!”
阑珊一阵惊愕,忙拦住她,“你叫我王妃?”
“是啊!这是殿下特别吩咐的!”
“殿下人在哪里?”
“阑珊!”一声呼唤伴随着扶苏亟亟赶出来的身影,他猛然扣住她的双肩,眸中透着焦虑,“你回来了。”
阑珊茫然看着他,“公子,应对魔君之战,宫中可有对策?”
“你一定累了。”扶苏转身命令道,“带王妃去沐浴更衣。”
“公子……”阑珊犹豫中,已经被侍女带下去。
水雾飘渺,清香宜人,一池温热,洗去一身疲惫。
侍女将精致装扮好的阑珊送到屋内,俯身退下。
烛光点点,映照满室典雅布置,她看着自己一身侍寝薄衫,心头轻叹,难道今晚扶苏要……唉!若真的如此,自己该如何面对?
她停下胡思乱想,放下手中辅秦短剑,坐在镜子前,昏黄的镜面映出她的容颜。发髻高盘,金银钗饰左右生辉,脸上加施粉黛胭脂,倒也有点血色。她轻声一叹,连日奔逃,好久没有这么细致的看过自己。
突然,镜子中又多了一个人影,正是扶苏。
阑珊起身,“公子这是何意?”
“彼其之子,美如玉。”扶苏从身后拥住她的腰身,“若是,我要你还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可愿意?”
阑珊心头一顿,眸光闪烁不定,良久才道,语气透着叹息:“我还给公子便是……”
扶苏从正面看着她,“你心甘情愿吗?”
阑珊抬头,淡淡道,“心甘,情却不愿,可以吗?”
扶苏没有回答,直接将她拥入怀中,此刻,她的如月风韵让自己有些情不自禁。他压制着心动,定了定思绪,“父皇下命处决你,我只能以王妃的名义救你了。”
“公子这么做一定有原因,阑珊谢过公子相救。”
“你离去的七个多月里,朝中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大批儒生方士被捕入狱,后又是父皇全身心的寻仙问道,将朝政之事交由我负责,现如今宫中的奏章都是先移交这里,由李斯等朝中重臣辅助完成。而对于应战魔君一事,父皇再未提及一言,至此我猜不到他是何用意。”
阑珊道,“陛下对公子寄予厚望,以公子之才略,处理政事不是什么难题。”
“你此去,可有什么收获?”
阑珊摇头,“虽然耽搁了些时日,却让我想明白了四种立场交织之下,我究竟该怎么办。”
“何解?”
“这其中,公子也占了一个。时候到了,公子自然明白。”
知道她不愿意说,扶苏也不追问,“父皇说了,若是你回来便要我们一同进宫面见父皇。”
“哦。”
扶苏抬手帮她卸去钗环,“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阑珊看着他的背影,惊疑道,“那你呢?”
“你的心不在这里,得到你的人又有什么意义?”扶苏拉好帷幔,“我睡外面这张长榻即可,你安心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