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
上帝说,要有光。
那个谁,给这位老先生一个闪光灯。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轮番照旧。
凡瑀依旧每天刷卡乘地铁上班,平日有空上阿辰家蹭饭,闲时宅家看盘,在医院里偶尔给实习生们讲解手术录像,心情不错时帮人审核病例,心情不好拿实习生撒气。
没两天凡瑀就把家里那双摆在鞋柜碍眼的拖鞋和同样碍眼的崔明一并给忘了。
这几天凡瑀所在的医院也不怎么太平,对面科有一阑尾炎患者术后感染死亡。像这种不大不小的手术把人丢了,那家属肯定不甘心。
怎么办呢?那就闹吧。
加上负责手术的老陈同志又不善言辞,那就等着被闹吧。
为了防止事情闹大,这不,上头干脆批了老陈的假条准他呆家休整,这下好了,老陈人是走了,可属同科室的凡瑀他们却遭殃了。比如主任这几天都不敢开车来上班,几个小医师逼不得已改拎塑料袋,实习生们也不敢穿着白大褂到处乱跑了,生怕受牵连遭家属打击报复。
“哎。那几个人还在外头转悠呢。”小姚趴着门缝,偷偷地向外不停探望:“这都几天了?看样子老陈没一个月是回不来了。”
“别望了,再看人也走不掉。”刘青打开杯盖喝了口水,“这几天小心点就是。”
“每天背后跟针扎般的日子谁受得了?”小姚嘟囔着愤愤地说,“就跟被流氓盯梢似的”
“人要真是流氓就好了,打了谁砸了啥,叫个警察就能送走了。”
“警察也没法儿啊。”小姚嘟囔,“隔几天就又送出来。”
“晚上他们蹲哪的?”一实习生凑过来问,“查房了怎么办?”
“查房了人就上外头电梯间蹲着呗。”刘青伸了个懒腰,像是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言论,说,“得了得了,都注意点吧。”转头便看到一直没出声的凡瑀欲起身向外走去,他便问道,“上哪去?”
“打水。”凡瑀拎起放在办公室角落里的暖瓶。
“哦,那帮我也接杯水。”刘青顺手就把手中的空水杯递给凡瑀。
“嗯。”凡瑀接过水杯向外走去。
打完水回来后,凡瑀正好碰上办理出院手续的崔文。
就见崔文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咨询台前等着领病例资料,身后还有一随行人员帮提行李,橱窗里的小护士还在点钱。崔文在看到凡瑀后也主动上前打招呼:“早啊,凡医生。”
“早。”凡瑀向人颔首示意,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他停下脚步打量崔文:人是瘦了不少,总体来说气色倒是不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住次院也没见受多大苦,可毕竟是大病初愈,身体体质较差。
出于职业习惯,凡瑀随口问道:“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梁医生说一周后来复查,好的话,就可以拆线了。”崔文笑着说道。
“嗯。”凡瑀走过来瞅了眼他手中的药单,随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利血生少吃,能停就停。药补不如食补,注意保暖,不能受风,你这伤还得注意忌口。”
“凡医生人果然好。”崔文笑道,“不过别对我太好啊,我哥会嫉妒不说,我也会误会的。”
“我是医生。”对你好是天职。
“这样?”崔文笑。
凡瑀无视崔文暧昧的笑容,说:“在这里,只要你乖,都是天使。”
“凡医生真有意思,我哥眼光难得准了一回。”崔文笑容满面地看着凡瑀,“对了,我哥最近有案子,不能往外打电话,让我跟医生你说一声。”
一听这话,凡瑀脸立马拉了下来,冷声:“管我什么事?”
“还不是怕医生你把我哥给忘了嘛。我哥说了,医生你太没安全感,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抢了。”崔文用一副特正经地表情对凡瑀解释,“我哥叫我一定要通知你,在家乖乖等他回来哦。”
乖乖等人回来?你当哄小红帽呢?我操!凡瑀脸彻底黑了下来。
现在凡瑀对崔文是崔明弟弟这一事实一点也不怀疑了,要不俩人思维模式怎么会都一个样儿?摆明是小时候一块得的脑膜炎,你呆我也傻的。
结果不出所料,当天下午凡瑀正在听几个实习生的病例报告时,崔明的电话就来了。原本就因值班熬夜累的够呛,早上还得因眼前几个实习生那些差强人意的表现而窝火,加上不久前崔文那一席话,凡瑀更没啥心情应付崔明了。
靠在椅背上凡瑀连回避都懒得回避了,直接把几个实习生晾在一边,自顾自的接通电话,粗声粗气地问:“喂?”
『医生~你想我了没?』
“有事快说。”
『我想你了。』
“说正事儿。”
『这是正事儿』
“……”
操。
跟这王八蛋较真不是纯他姥姥的找不自在吗?
凡瑀揉了揉眉心,二话不说的就把电话给挂了。接着还没两秒钟呢,手机又响了,不得不说崔明这人有着一颗坚强的内心。
所以这回凡瑀连接都懒得接了,直接关机。
中午下班凡瑀跟同事打完招呼后就离开医院往家赶。
一路上挤地铁挤得身心疲惫,等到自家楼下,凡瑀直接无视那辆停车位上停着的那辆黑A6,直径走进公寓大楼在电梯门前站定,按下电梯按钮双手抱胸等电梯复位。此时崔明也把车锁好了跟着进到大楼里,晃着两胳膊凑到凡瑀身边。
“闹脾气了?”
“……”
“生气啦?”
“……”
电梯门这时正好打开,凡瑀从容淡定地走进去,崔明也急忙跟在凡瑀后头走了进去。见电梯里没人,崔明继续厚着脸皮追问。
“想我了没?”
“……”
“别不说话啊,医生。今天你下班够早啊,等我是吧。”
“……”
“瞧你眼圈黑成这样,每天晚上想我想的睡不着了吧~”
到了所在楼层,凡瑀先崔明一步跨出电梯来到自己公寓门前。
无视身后崔明在那里blablablabla说个不停,凡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j□j钥匙孔内扭转手腕打开外门,然后再换一把钥匙开内门。自始至终他都没正眼瞧崔明一眼。开完门后,凡瑀跨进门内转身就要关门上锁。
而崔明这回先他一步,拿脚抵着门,手扒着门框,瞪着凡瑀。
“好啊,我不在了,医生你舒坦了吧。”
“……”
“看你眼圈黑成这样,估计是夜夜笙歌,身边花团锦簇,不愁没乐子对吧!”
“……”
“成。你不想我也行,我可是想你想到**气回肠黯然销魂而欲罢不能……”
至此,凡瑀是极限了。
这妈的,真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
恼羞成怒的凡瑀一脚踩在崔明抵着门的鞋上,吼:“给老子滚!”
崔明很纳闷,真的。
虽说一开始就没承望过自个回来能收到凡瑀关心问候啥的,可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赶着走吧,凡瑀还一脸深仇大恨的,崔明真的很纳闷。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凡瑀每次见到自个就没好脸色呢?自己啥都没做,人都生气成这样了,那自个真要做了啥,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所以,当崔明硬是挤进凡瑀家,把人牢牢地压在房门上,迎着凡瑀可以说是愤怒至极的目光,立即摆出一脸委屈、口吻无奈、神情诚恳地向凡瑀请求道:“你就不能给咱一正常说话交流的机会吗?”
“你说。什么叫正常?”凡瑀冷笑,盯着崔明扣着自己的手“现在这样?”
“咳,我这不是怕你冲动把自个给伤着么。”
“……”
如果不是被崔明压着,凡瑀特想抄起鞋柜上摆着的瓷罐砸过去。
崔明见硬的不行,只好改了态度,把凡瑀环抱在怀里,在人耳边轻声细语:“哎呀,别气了行吗?算我错了。”
“滚开!”
“医生我想你了。”只要一想到凡瑀这几天可能跟那个叫啥柴的干啥的,崔明心里就不是个味儿。搂人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人一抓到手,我就赶来找你了,案子还没结呢。”
“放开!”
从滚开到放开,崔明见怀柔政策起了效果,于是继续厚着脸皮抱着凡瑀不松手,说:“我就想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还不成么?”
“……”怀里的人顿了顿,说,“行了,放开。”
见终于把扎毛给顺了,崔明这才敢松开凡瑀,看对方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崔明追问道:“这几天你忙啥呢?眼圈黑的,熊猫见你都不敢叫他自己是国宝。”
凡瑀没理睬崔明的耍贫,把脱下的大衣挂在挂钩上:“医院多轮了几次班。”
显然这个回答很让崔明满意,见凡瑀站在门厅就宽衣解带的,回想人的生活习性,崔明立即屁颠屁颠地黏上去:“要洗澡是吧,我也……”
“你在外头等着。”凡瑀想都没想地说道。
刚起了和人一起洗鸳鸯浴的念头就立即遭到封杀,崔明拉耸着脑袋倍儿幽怨地看着凡瑀。凡瑀神色不动地走进浴室,关门的前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踌躇了下,还是说道:“鞋在柜子里,别乱穿了。”
说完,没等崔明反应过来,‘啪’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走进浴室,洗干净手后摘下隐形眼镜,凡瑀边脱去衣物边打开暖风机,进隔间冲完澡后,泡进浴缸里,眯着眼睛呆望着吊顶上的图案。
左眼清晰,右眼模糊,视界有些诡异。
屏息可以听见从外面客厅电视传来的各种声音,水气粘在皮肤表面凝成水滴,顺着肌理曲线滑进温热的水中,空气中氤氲着沐浴乳的香气。朦胧的视线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从百叶窗下玻璃外透进来的光线照在瓷砖上有些斑驳。
妈的,春了。
算了,春就春了吧。
抬手抹了把脸,凡瑀坐直了身子,也懒得动了,直接冲外喊道:“那个谁,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