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晚间,玉楼歌用完饭,赵瑞云还没有起身的痕迹,他便进去轻轻地推了推她。
“表妹,表妹——该起来了。”
赵瑞云依旧有些恹恹的,轻叹一口气道:“很晚了吗?什么时辰了?”
“很晚了,都亥时了。”
亥时了吗?竟然已经躺了那么久了,可是她浑身上下依旧像是没睡过一样,满脸倦容,看着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表妹,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若是不好解决的话,就告诉表哥吧,表哥替你去办便是了,说吧,是不是在为湘妃竹子而着急?别急,这件事情表哥一回去立即就给表妹去办妥了,可好?”自从这个表妹落水醒来之后,玉楼歌还是第一回看见赵瑞云有这般迷茫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见她如此,他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惊慌。
这赵瑞云见玉楼歌双眉紧锁,眼角眉梢尽是淡淡的忧愁,便扯了一抹笑意道:“表哥你不必这般的,我真的没事。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加上练武练得老忘记时辰,这一下子积累起来便分外觉得疲惫吧。”
“果真如此,那便好了。”玉楼歌喃喃自语着。
“表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起来赶紧用饭吧。这厨房的饭菜热了再热,恐怕已经不好吃了,表哥我刚才已经去过厨房一趟,亲自下厨给你重新做了几道小菜,你这回可别躺着了,就起来吃点再歇下吧。”赵瑞云不好拂了玉楼歌一片心意,笑着点了点头,在兰花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便落座在饭桌上。
一眼瞄过饭桌上的几道小菜,倒跟往常玉楼歌给她做的菜肴不太一样,尽是清淡的。“看着倒也不错。”赵瑞云提起筷子夹了素菜,就着白米粥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竟又开始发呆了。
“怎么了?表妹,不合口味吗?也是,表妹往常都不太爱吃这些素淡的小菜,可是这回表哥也不能依你的喜好给你做菜了。你家小丫鬟可是说了,你的手前几天受伤了,最近这段日子最好吃些素淡的,免得对伤口不好。所以这一回,表妹你就凑合着吃吧,也别挑剔了,这可是为了你好。”玉楼歌目光温和如水,就那般笑着注视着赵瑞云。
赵瑞云在那般清亮的目光注视下,竟是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嗯,我知道的,谢谢表哥。”她嘴角浅浅一勾,又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其实刚才吃着素淡小菜的时候,她想起了西陵绝给她做得那几道小菜,尽管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是他下厨特意给她做的,但是那个时候小菜的味道还有粥的味道,吃着就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她前世吃着院长给她做得饭菜一样,虽然简单,但是味道很好。
当然,玉楼歌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他做得小菜跟粥的味道,口感都很好,但是却没有给她那种温暖的感觉,所以她刚才不知道为何竟然失神了。
而想到西陵绝,想到临走时他那副苍白如雪的摸样,不知道为何,赵瑞云再也提不起筷子了。
“表妹,不吃了吗?”吃得那么少,几乎都没动过几筷子,该不会生病了吗?玉楼歌想着,忽而抬手探上赵瑞云的额头。
温度适宜,并没有发烧的痕迹。
“表哥,我没生病,我真的没事,我很好。”
“你这般摸样,哪里算得上一个好字。你老实告诉表哥,你这究竟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昨天跟今天,你无端端地忽然变成这样了?”玉楼歌直直地望着赵瑞云,不准赵瑞云避开他的视线。
“你,你这般,可是因为,因为容少主。”玉楼歌提到容少主三个字,赵瑞云蓦然身子一僵。
“果然是他的缘故,告诉表哥,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表哥这就找他算账去。”玉楼歌早就怀疑赵瑞云今日的不对劲跟那个男人有关系,此时的他,心头莫名地涌动怒意,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愤怒,让他心头堵得难受。
“表哥,不要去,此事跟他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她这一整天,脑子里全是西陵绝那张惨白无血色的容颜,全是他吐血昏迷的画面,这心口就像被一块大石一直死死地压着,压得她难受,堵得厉害。
玉楼歌见赵瑞云这般神情,他莫名地后退了一步,神情怔怔道:“莫非表妹你对他——”
“没有,绝不可能。我只是欠了他一个人情而已,只不过就是如此罢了。”赵瑞云跳脚似地摇头否认道:“我只是在愧疚,表哥。等还了他的人情,我就不再欠他什么了。”没错,她只是欠他这份救命大恩罢了,如今他生死未卜,换个正常人都会这样的,如此她理当去瞧瞧,她得去问问他,如何才能还清他的这份人情,只要他提出要求来,她一定替他办到。
想着,赵瑞云飞身一起,便出了飞云阁。
“表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玉楼歌急着追出来,却发现赵瑞云飞去的方向正是清荷坞的方向,顿时停了步伐。
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表妹什么时候跟那个容少主走得那么近了?
是从落霞镇就开始了吗?那个时候他清楚地记得,出手最快抱住表妹的就是容少主。
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在容少主点名表妹一道儿给太后治病那会儿吗?
也许,那还不是最早的时候,可能在他不知晓的时间里,表妹跟容少主还有过往之事。
玉楼歌回忆着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这般一回想起来,细细深思,玉楼歌便感觉到心底越发冰冷。
甚至,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他很不想发现的事情,那里,玉楼歌抬手捂住他心口的位置,那里,忽然之间就疼了起来,且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疼,怎么止都止不住。
看来,不对头的那个人不止是表妹一个人,还有他,他也跟着入了魔障了。
而一旦发现这一点,此时的玉楼歌嘴角苦涩得很,早知如此,他不该跑这一趟的,不该的,不该的……
这边玉楼歌发现对赵瑞云的情愫还没开始就要面临凋谢,他一时间陷入了痛苦之中,而那边赵瑞云呢。
以为只是欠了救命大恩,还了西陵绝救命之恩便能了结一切的赵瑞云呢,她此时飞落在西陵绝的榻前,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昏迷中的西陵绝。
推门想进去瞧西陵绝病况的清老还有陪同一道儿的梅姑,看到赵瑞云这个时候竟然出现在西陵绝的榻前,二人四目一对,梅姑怒而想冲进去,却被清老带着飞离了清荷坞。
“清老,你怎么不让我进去教训赵姑娘。”
“若是教训那个丫头,或者杀了那个丫头能够让臭小子好起来的话,你以为老夫不想吗。笨丫头啊,你也不想一想,这个时候那个小子最好的灵丹妙药就是那个赵丫头了,除了她,你我恐怕都是没有办法的。要知道,那个小子得是心病,这心病还得新药医,所以,这个时候老夫带你离开,正是为了那个小子的病情考虑。”
孽缘啊,真是孽缘啊,早知道,他宁愿这小子遗传了他亲生父亲的冷血薄情,也不要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痴情疯狂啊,二代人啊,都是这般,爱上这么一个冷血冷心的人,心伤心痛的只能是臭小子自个儿啊。
清老想起来就分外心疼西陵绝这个孩子啊。
这梅姑听得清老这般说,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可是,她就是,不甘啊,她替少主感到不值啊。
“就算你再气恼,为了你家少主,你也得给老夫我忍着,走吧。”这个时候就让赵丫头留在清荷坞照顾那个小子吧。
“要走你走,我可不走,我得留下来盯着才好,万一赵姑娘轻飘飘地来一会儿又轻飘飘地跑了,到时候少主那里谁给看着啊,我可不走,我非呆着不可。”梅姑甩开了清老,飞回清荷坞的屋顶,就趴在屋顶上头,挪开一块瓦片,蹲守在那里,一直望着底下的动静。
而向来警惕四周的赵瑞云,这回竟然没有察觉到清荷坞的屋顶有人。
此时的她,就在榻边坐了下来,就那般,安静地看着榻上的西陵绝。
昏迷中的他,双目紧闭着,眉头紧锁,却依旧不损及他半分容颜,他的相貌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为好看的,哪怕在昏迷中,他也是那个风姿迷人,容颜绝代的美男子。
只是眼下的他,看着那般脆弱,像是易碎的水晶娃娃那般,透明得似不见一丝血色,稍稍一碰触,仿佛便要担心碎裂开来,随时消失在空气中那般。
抬手,指尖轻轻地拂过他的额头,拂过他的眉眼,拂过他的鼻尖,最后落在他隐隐泛青的唇瓣上。
“醒过来吧,不要再睡了。”低喃的音色,听不真切,仿若一散发在空气里便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
而昏迷中的西陵绝却忽然动了动。
“西陵绝,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对我那般好,可是我不值得,我是一个早就没有心的人,你这般对我好,是不会有回报的,所以,收回去吧,收回你的那颗心,好吗?”赵瑞云手指微微一动,轻轻地抚平了他紧锁的双眉。
“西陵绝,除了我这颗心之外,其余的,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提出来,而我能够办得到的,我都答应你,全部都答应你,可好?”一滴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地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西陵绝透明如玉的手背上,似灼伤了什么,他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
“西陵绝,我这个人不喜欢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这个无法控制,我不想有一天像你这般为了这个就要死要活的,我不要有脆弱的时候,我从来都是坚强地活着的,不管任何事情,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喜欢胜券在握,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而感情,却会是一个变数,这个变数是好是坏,我无法预料。而既然是无法预料的变数,我自然不会让这种变数存在的,我这般说,你可懂?”
说到这里,赵瑞云忽然语调轻若威风。“也许你这样的聪明人也是懂的,只是你还有心,而我却已无心,所以,我能控制,你却入了魔障。西陵绝,我不要变得跟你一样,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成为我的变数的,一定不能。”像是提醒她自己,又像是她自个儿下了决心,赵瑞云忽而站了起来。
“赶快好起来吧,赶快醒过来吧,西陵绝,你不单单只是容少主,你还是西陵绝,所以,有着那么多事情要做的你,怎么可以一直躺在这里呢,所以,起来吧,你也该起来了。”说完这番话,赵瑞云最后又看了西陵绝一眼,随后凌空一起,便飞出了清荷坞。
而紧盯着赵瑞云一举一动的梅姑,此刻看着赵瑞云这般来去匆匆,她本该不甘心的,本该去拦截赵瑞云,怒斥她冷血冷心的。
可是听了刚才赵瑞云说了那么久,看着她眼角那滴落的泪珠,梅姑就呆呆地趴在屋顶上,一动也没有动。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冷血冷心的赵瑞云,竟然是这般的想法。
原来,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冷心冷肺又无心的人,其实也不是没有心的,只是因为她似有着不可言说的苦衷,她才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心意。
这般说来,她跟玉楼歌之间,其实,其实也是没有半点男女感情纠葛的,是不是因为如此,她对玉楼歌才会那般神情自若,没有半点负担。
若是按照这么分析的话,那赵姑娘对少主,其实,其实是有心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她闪躲着,不敢承认着。
对,就是这样的,梅姑想到这个,蓦然双目发亮,她觉得她应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少主的。
可是,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榻上的少主这个时候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翻身坐了起来,没错,他竟然真的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