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军营里伙夫们开始忙碌起来,虽然这年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什么吃早餐的说法,但各级将领早上起来好歹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不济还得喝些热水或者用热水洗洗脸,所以他们天刚亮就得开始烧水做饭。
乌迳寨立在横浦水畔,因为横浦水自东北向西南流淌的缘故,陈军在横浦水两岸都立了寨子,用浮桥连接起来。
几名伙夫挑着大木桶走出营寨,到河边打水挑回去,结果走着走着却放缓脚步,直到最后停下,看着河边议论纷纷。
“怎么了?怎么不打水了?”
跟在后边的小头目嚷嚷着,眼见着天色渐亮,再不打水的话,一会耽搁了上官用水,他们可是要倒霉的。
“头儿,水不好打,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做不好打?什么是不对劲?往河边一站就...哎?”
小头目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面前的横浦水有问题:水位很低,和昨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晚做晚饭前,伙夫们到河边打水很方便,横浦水的水位也很正常,而如今由于水位明显偏低的缘故,要想打水得走到岸边露出的大片泥泞之中。
河边泥泞会弄脏脚不说,又湿又滑的容易滑倒,人挑着盛满水的水桶,哪里能平安走回岸上。
“蠢,上浮桥,到浮桥中间去打水!”
“哦。”
伙夫们回过神来,走到浮桥上打水,这浮桥是为了勾连两岸营寨所搭设,而之所以在横浦水两岸搭建营寨,就是为了提防北虏来袭。
陈军为增援大庾岭而立的大寨,位于横浦水北岸,那么其东北方向的乌迳寨,自然也要在横浦水北岸。
可下游的始兴城位于横浦水南岸,乌迳守军还得顾及南岸,免得真有周军来,抢在南岸立寨对峙继而派兵走南岸往下游去,始兴就有些麻烦。
所以为了兼顾南北,陈军在横浦水南北岸都立了寨子,而两寨之间连接的浮桥既方便了调动兵马,也是一条横在横浦水上的链条,防止有人乘船从水路进攻。
当然,还方便了伙夫们打水。
水位忽然下降了打不到水?那我们就走浮桥,到横浦水的中心河道打!
所谓急中生智,小头目心中不由得意了一把,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每个水桶都装满了水,伙夫们挑着水往回走,没人去想为何水位骤然下降的问题,因为他们只负责打水,想那么多做什么?
望楼上,哨兵正在换岗,熬了一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下楼,睡眼惺忪的接替者攀着楼梯向上爬,即将爬到顶部时,听得耳边传来“嘭”的一声。
循声望去,营寨北侧外方向,有一个东西向着自己飞来,似乎带着火苗,还没回过神,那玩意从望楼旁擦过,在营寨上空划了道弧线,落在营地内一处空地上,溅出些许火花。
营地里已有些许早起的士兵,见着这动静被吓了一条,还没能他们反应过来,又有几个火球从外面飞了进来。
“敌袭!”
刺耳的锣声响起,号角声随后也响起来,破晓时分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许多士兵在熟睡中被吵醒,衣服都没穿完就拿着武器冲出来。
为了防备设想中的敌军来袭,陈军士兵睡觉时可谓是枕戈待旦,武器都放在身边,所以锣声一响也能拿着武器跑出来,不到一会便有大量士兵冲上营栅开始戒备。
又有人在营内准备各类战具,大家提起精神戒备了一会,结果现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晨曦之中,北侧的树林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似乎隐藏着千军万马,可即便真有人埋伏,要想接近营寨就得付出代价。
营寨和树林之间已经被砍伐成空地,敌人若要接近,将近百步距离上,陈军弓弩手可以尽情放箭杀敌。
前提是有敌人,而如今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南北两寨内的陈兵,守在营栅后看着外面,手上拿着各种武器,可许多人却衣着单薄,在寒风之中瑟瑟抖,片刻之后,此起彼伏的打喷嚏声接连传来。
有人想回营帐加件衣服,但未得将令又不敢擅自离开,只能苦苦捱着,一名将领见状正琢磨着是否让士兵轮流回去加衣服,却觉得营寨外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说不出来,反正看着外面就觉得不对劲。
守将走上营栅,看着营外眉头紧锁,刚才的情况他已听部下介绍,看上去似乎是有人袭扰,为的就是扰乱军心。
“九渡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节下,王将军那边并无消息传来。”
节下,是下级将领对高级将领的称呼,比起“将军”这种泛用的称呼要显得尊敬些,守将仔细看了看营寨外面,忽然间面色一变:
“横浦水是怎么回事?怎么水位变得这么低...啊,上游有人筑坝拦水,是水攻!”
话音刚落,上游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似乎有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全力冲来,树林里忽然飞出许多鸟儿,汇聚成群,惊慌失措的飞上半空。
大地在颤抖,营栅上的陈军将士只觉得脚下晃**,守将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往高处跑”,可一时间哪里有人能反应过来,许多人都被巨响弄得不知所措。
陈军之所以在水边扎寨,先考虑的是防守乌迳并且封锁横浦水,二是为了取水方便也就是确保有水源,既然在水边扎寨,就要考虑到地势问题。
南北两岸陈军水寨都在水边地势较高之处,一来防暴雨过后水位猛涨把营寨泡了,二来防备上游有人水攻,但实际上没人认为上游会有水攻,因为横浦水很宽,要想筑坝拦水,非一日可成。
更别说上游还有己方军队安营扎寨,真有敌军来犯,下游的乌迳寨有充足时间应对,结果...
昨日黄昏,横浦水的水位还很正常,怎么一夜之间就被人筑坝拦水,到了今日凌晨就来个水攻?
“大水,好大的水啊!!”
惊呼声中,陈军将士望向横浦水上游河段,只见河两岸的茂密树林依次倒下,隐约间可以看到白色的大水蔓延开来,如同一把长刀迎面横扫,所到之处无论是树木还是石头,全都吞没。
这把长刀的刀锋之宽阔,已经能够波及两岸营寨绝大部分区域了。
看到眼前呼啸而来的大水,士兵们方才如梦初醒:“大水了!!快跑啊!”
许多人跳下营栅向着最近的高处——营帐所在地跑去,那里是各自营寨里地势最高的地点,选址时就考虑到水的问题,无论是水攻还是暴雨导致河水暴涨,那里都不太容易被淹到。
士兵们连滚带爬,冲向自己刚跑出来的营帐所在高地,那里是唯一能保护自己躲过一劫的地方,早知如此,刚才就...就...
等等!莫非刚才的袭击,是有人故意做的?是为了引他们从高地上下来守栅的?
能想通其中关键的没几个人,大家拼了命要往营帐那里跑,可大多数人已经不可能跑到,因为大水已经到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溢满两岸的大水呼啸向前平推,将面前阻挡的一切物体冲走,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陈军营寨,除了高处之外全被大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