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般的隋军骑兵,将聚拢在御辇处的周人咬得遍体鳞伤,不断的骑射、步射袭扰,将没有着甲的人们射得伤亡惨重。
隋军也有伤亡,可优势依然在他们那边,周人除了原本就着甲的禁军、侍卫,其他人基本形成不了太大威胁,这些人本没有弓箭,也没有长矛、步槊之类,总而言之被摧毁是迟早的事。
除了围绕在御辇的人们,其他仓促间聚集的人已经伤亡殆尽,所以藏匿着周国皇帝的御辇就是隋军的最后目标。
然而本该结束的战斗,却被对方硬生生拖延下来,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直高声大喊不断指挥的人,杨素看了看御辇处那恍惚的身影,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两年前的六月份,他作为行军总管,随当时还是周国官军的征南军南下,在山南荆州地界的两河口,与当时的安州军大战。
那一战惊心动魄,官军的胜局,却无意间被一人翻转了。
此人就是宇文温,也是如今在御辇处指挥周人防御的那个人,杨素想到当年之事,决定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万一又给此人坏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皇帝在不在那御辇内?还是在方才难逃的骑兵中?反正各五成的几率,两边都有可能,杨素觉得己方未必追得上那些南逃的周国骑兵,所以成败就看能否拿下御辇一探究竟。
所以要全力以赴,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总管,南方尘土大作,好像是向北移动...”有随从提醒,杨素望去,却见南面确实有骑兵向北移动的迹象,也许是己方骑兵返回,也可能是周军骑兵回援。
“全力进攻御辇,立刻把他们解决掉!”
关键时刻即将来临,身处御辇旁的宇文温察觉到了,隋军骑兵们正在调整距离,而那些下马用步弓射箭的隋兵也开始跃跃欲试。
有马不骑玩步战,宇文温不觉得对方是脑残,相反这就是肉搏战的前兆,骑兵可不是只能骑马作战,下马的骑兵其战斗力同样不容小觑。
若换在欧洲,这种人应该叫做下马骑士,亦或是龙骑兵,当然在中原的历史里,骑兵下马作战也是战法之一,当然这得看综合战场局势而定。
唐军对漠北部落薛延陀的战争,就出现过下马步战的情景,而后世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军队,临时下马步战也时常可见,至于明末的清军,骑马机动下马步战碾压明军更是让人无语。
无论花样怎么变,对方下马的骑兵开始逼近,意味着致命一击开始,若让这些人逼近肉搏,旁边再给骑兵一冲,那什么都完了。
步兵是铁砧,骑兵是铁锤,对方如今派铁砧靠上来,接下来想干什么不言而喻,宇文温看着己方人员那凄惨模样,也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辛辛苦苦练了三年兵,未曾料到了紧急关头却派不上用场,手头上能用的,除了残存的禁军和侍卫,其他人大多没指望。
田益龙和周法明连同各自的随从没于乱军之中,知根知底的伙伴算是完蛋了,禁军和侍卫战斗力如何未曾可知,宇文温身边可靠的就剩下自家的一些护卫。
可即便如此都已死伤惨重,他们作为普通随行人员,自然是不被允许着甲,所以在隋军的箭雨下没得好果子吃,宇文温也就是内穿环锁铠,才算是有了基本的防护力。
“郎君,局势不妙。”
张\定发在一旁低声说道,他趁着没有外人,把想法说了出来:“郎君,一会在下无论如何都要抢到一匹马...”
“不用了。”宇文温淡淡的说道,随后笑了笑:“若天意如此,便如此吧。”
张\定发闻言愣住,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看样子似乎颇为失落,宇文温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看身边的护卫,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远处号角声起。
不是一处,而是几处,那是环绕周围的隋军在吹号,分散出去追杀逃人的那些骑兵也聚拢过来,而下马的骑兵也聚在一起,这一切都很明显了。
“宇文使君,是隋军准备进攻了。”一名禁军将领近前说道。
“是啊,他们等得不耐烦了,诸位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大家愿意死战么!!”宇文温忽然大喊道,环绕御辇的人们之间许多人闻言露出了决绝的表情,奋力回应着:“我等愿奋力死战!”
声音不齐,甚至有些底气不足,不过这对宇文温来说都无所谓了,别人也许想着投降,求得一线生机,可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投降也没用,作为敌国宗室,本就逃不了被屠杀的结局。
简单的商量之后,宇文温和禁军将领布置了最后的防线:所有能当做障碍物的东西都摆在四周,人们聚集起来把所有长条状的物体一致对外,充当拒马长矛。
着甲的禁军和侍卫,作为最后的核心,准备迎接肉搏战,而手无寸铁的宦官、杂役,则捡起石头作为最后的武器。
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隋军骑兵,宇文温不觉得己方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机会,即便是侥幸抗过了这次进攻,也抗不过下次进攻。
虽然双方人数相差不大,可战斗力的差距很明显,他这只挡车的螳螂,还是要被历史的车轮给碾得粉身碎骨。
原本历史里的宇文温,是一个妻子被人强占却无能为力的可怜丈夫,是一个父亲被逼起兵造反而被牵连砍头的倒霉儿子。
被押上刑场砍头之日,也是妻子被大张旗鼓迎入宫中立为贵妃之时,然后未亡人深得皇帝宠爱,没几日就被堂而皇之的立为皇后。
自己的女人,被作为他人的皇后载入史册,身为绿帽丈夫甚至因此沾光在史书上‘露面’,除了屈辱还是屈辱,带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后绝望无助的死去。
皇权的肆无忌惮、随心所欲,那个宇文温用其经历进行了最直白的诠释。
随着他来到这个时代,曾经的命运改变了,努力了三年,眼见着局面刚打开,正是大展宏图之际,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在这太行山以东,洺水以北的平原,多出来的三年人生,即将走向终点。
再不用为练兵殚尽竭虑,再不用为天下大势绞尽脑汁,再不用为宇文氏和尉迟氏之间的关系头痛,以后双方会不会翻脸,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尉迟炽繁会为我守节么?杨丽华呢?还有萧九娘呢?若干年以后,她们还会想起我的样貌么?也不知道鹊哥、棘郎还有浣奴的人生会怎样。
马蹄声响起,大地似乎在颤抖,宇文温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望去,北面围着的隋军正在策马向他们冲来,而南面的下马骑兵,也开始向御辇逼近。
他们一边小跑前进一边弯弓射箭,眼见着就要逼近到二十步距离,宇文温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再无留恋之意。
“诸位。”宇文温大声的向着面前的禁军将士、护卫们喊着,“随我杀敌!”
哐啷一声拔出佩刀,他跃出充当障碍的杂物堆率先冲了出去,在他面前是步行冲锋的隋兵,身后御辇另一侧是骑马冲击的骑兵,如狼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