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马蹄疾,宇文温骑着骏马疾驰在旷野里,和左宫伯尉迟靖护卫天子左右,一旁紧跟着周法明、田益龙还有若干侍卫。

在他们身后是规模宏大的队伍,天子出巡的全套行头俱在,宫女、宦官随行,又有千余骑兵护送,一行人浩浩****离开邺城北上,前往洺州襄国郡。

常年在皇宫如笼中鸟的宇文乾铿,好容易出了皇宫离开邺城,如蛟龙入海般撒着欢,尉迟靖率领侍卫随行护卫,而宇文温则作为宗室陪同出行。

大象元年(四年前),登基不久的天元皇帝宇文赟要大展宏图,首先就是剪除宗室威胁,诏令他的五个叔叔之国,避免其中某人成为晋王宇文护第三。

也许会成为宇文护第二的齐王,那个文武双全的皇叔宇文宪已被宇文赟满门抄斩,所以其他五个颇有能力的皇叔噤若寒蝉乖乖从命,免得让皇帝侄子再起杀机。

诏以丰州武当、安昌二郡,邑万户为越王宇文盛封国;诏以荆州新野郡邑万户为滕王宇文逌封国;诏以潞州上党郡邑万户为代王宇文达封地。

诏以齐州济南郡邑万户为陈王宇文纯封国;诏以洺州襄国郡邑万户为赵王宇文招封国。

宇文招带着家眷来到襄国郡之国,成了无所事事的富贵藩王,当然兵权什么的是不用想了,周国的天下是宇文赟和儿子的,其余宗室被当成贼一般防着。

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大象二年二月,突厥派来使者请求与周国和亲,天元皇帝选定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出嫁塞外和亲,是为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泪别父母来到长安待嫁,结果到了四月天元皇帝忽然龙驭宾天,辅政丞相杨坚急招赵、陈、越、代、滕五王回京,他们这一回京便入猛虎入笼。

宗室们空有高位没有实权,眼睁睁看着辅政丞相杨坚揽权,宇文氏成了待宰羔羊,权力斗争腥风血雨,宗室诸王意图反杀辅政丞相杨坚,最后全部失败。

赵王宇文招被当场诛杀,其四个儿子亦随后被杀,只有留在襄国郡的幼子宇文乾铿幸免于难。

襄国郡位于洺州,洺州属于相州总管府治下,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起兵反杨,将宇文乾铿从襄国请到邺城,拥立他为天子,另立朝廷与长安分庭抗礼。

三年后的今天,重阳节前夕,宇文乾铿要回襄国故地追思父兄,宇文温作为宗室陪同前往,在襄国小住一两日后返回邺城,正好是重阳节。

重阳节一过,宇文温就可以泪别邺城回巴州去了,所以他心情很好,在邺城待了三个月,终于要“刑满释放”,一想到又能练兵、带兵、种田,宇文温恨不得背生双翅飞过千山万水,回到朝思暮想的巴州。

那是他的地盘,虽然小了些但承载着自己的梦想,白白浪费掉的这几个月时间,他要加倍努力补回来。

“西阳公,巴州北侧的大别山,有太行山雄壮么?”宇文乾铿问道,宇文温闻言看向西边,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道南北走向的山脉隐约可见。

“陛下,名山大川各有风情,若要一较高下可不容好说。”

“那大别山也有道路通行山脉两侧么?一如太行八陉。”宇文乾铿又问道。

“有的,只是大别山中生活着许多蛮民,官道能走的也就区区几条罢了。”

经过数月的讲解,宇文温让宇文乾铿知道生活在山南江沔一带的巴蛮,和他们一样是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生活习俗还有语言不同,看起来有些奇怪罢了。

有的是刀耕火种,可有的也会耕田织布,有的茹毛饮血,有的也会烹饪蒸煮,无非是看各州刺史教化的功力,当然这‘教化’的手段很有说道。

宇文乾铿年幼,说多了一时间也理解不了,宇文温也没打算做什么政治启蒙老师,他自己都是半桶水,要靠着不断探索总结经验教训慢慢成长,胡乱教人只能是误人子弟。

一旁的尉迟靖见着天子策马撒欢弄得一身汗,又见着秋风渐起生怕着凉,便靠上来请其回车驾休息,他和宇文温好说歹说才劝得宇文乾铿回心转意。

“卢国公,前方官道分叉,左道看样子是往西面太行山而去,莫非那边是太行八陉中的某一陉?”宇文温问道,算是没话找话说。

“正是,往那边去是滏口陉,入了滏口,穿过太行山便进入并州地界,亦为邺城往并州晋阳捷径。”尉迟靖解说着,“山那边如今是隋国的地盘。”

“听说到了襄国郡再往北,又有一陉可往来太行山东西,此陉名字叫做什么?”

“井陉,陉口据洺州襄国郡两百余里...”

尉迟靖被宇文温打开话匣子,开始介绍起“太行八陉”来。

太行山由北向南延袤千里,百岭互连万壑沟深,其间有东西向的横谷(陉),著名的陉从北向南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又称太行八陉,

这八陉是往来山东(太行山以东)和山西(太行山以西)的咽喉要道,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这八陉的两头都有周隋两国军队控制着。

所谓控制,指的是控制各陉的重要关隘,但相应的对方也屯兵守在半路或陉口,所以如今周、隋两国都相互堵着太行八陉,提防对方穿越太行山发动突然进攻。

如果把太行山比作一堵南北走向的墙,那么墙的东面是周国,西面是隋国,这堵墙很高大无法翻越,而太行八陉就是八扇门,可以往返墙的东西两侧。

周国国都邺城就在墙边,北面不远处是叫做“滏口陉”的门,南面是叫做“白陉”的门,这两处门都有大量周军镇守,防的就是隋军翻山突然袭击。

当然其余六处也有重兵守着,而隋军亦重兵把守八陉的西端,两国就这么在太行八陉对峙,你攻不过来,我攻不过去。

也正是如此,周隋两国对河南地界的争夺十分激烈,周国若是‘收复’洛州、豫州总管府地界,就能把隋国堵在潼关以西。

而隋国要破局,就得守住洛州、豫州两处总管府,然后从关中分兵进攻山南,一路走武关道,直接由长安出发攻入山南荆州。

又一路从梁州、金州出发,沿着汉水顺流而下东进,进攻山南襄州。

再一路就是从蜀地顺流而下,水陆并进攻打梁国的江陵,站稳脚跟后向北包抄襄州,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隋军控制着洛州、豫州。

如此一来山南周军若要外援,只有黄州总管府以东,大别山东南麓合州总管府这个方向的援军,可这就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

当然周军也不会傻等,亳州、徐州总管府的军队奋力向西进攻豫州,只要打穿了豫州就能支援山南荆州、襄州,到时候就看是隋军攻山南荆襄快,还是周军打穿洛、豫快。

两人一番纸上谈兵,旁边的田益龙听得云山雾绕,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敢问,见着一旁的周法明频频点头的样子,便请教起来。

他的问题很简单,大别山上有很多山路,许多都是猎人走的羊肠小道,虽然难行但一样可以翻越山脉往来南北,想来太行山的情况也差不多,那么行军打仗也未必一定要走那什么八陉。

“大军要是轻装简从,带上口粮走那种小路一样可以翻山越岭,那不就可以绕过八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