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云淡的上午,宇文温在御苑里和皇孙宇文旭骑自行车,顺便进行比赛,而比赛的内容是看谁骑得慢,谁的脚先碰地谁就输。
自行车必须动起来才能保持平衡,速度越慢,保持平衡的难度越高。
很明显,年轻的皇孙无论是力气还是经验,都比不过宇文温,接连比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宇文温可不会因为照顾疼小孙子的自尊心而妥协,眼见着皇叔眼眶发红想摔车,他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输了再来,输了再来,练久了,自然就稳得住车了。”
宇文旭气鼓鼓的,因为他的玩伴从来都是让着他,眼见着输了一次又一次,又不敢在祖父面前摔车,加上不服气,继续比试。
宇文温还是没有让,接连赢了三次,总算是把孙子气哭了。
宇文旭直接坐在地上抹眼泪,陪同的宦官们退避三舍,宇文温就坐在孙子身边,淡定的看着蓝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旭哭够了,宇文温便问:“你可知道,这自行车为何动起来时不会倒?”
宇文旭稳了稳情绪,回答:“是因为车轮在转。”
“那为什么车轮转了,自行车就不会倒呢?”
“是陀螺原理,旋转的陀螺,形成一个离心力,让陀螺形成一个轴线上的稳定力...”
宇文旭接受的教育其内容很丰富,所以能说出自行车为何动起来时不会倒,也知道自行车转弯时,若不动车把进行转向,骑车的人还可以靠倾斜身体,带动车体倾斜,进而实现转向(转到倾斜一方)。
宇文温听孙子说得头头是道,十分满意,夸奖了一番,宇文旭得祖父夸奖,心情也好许多,方才接连落败的委屈,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听得祖父要为他计时,看看骑车绕御苑一圈最快有多快,宇文旭立刻精神起来,将头盔、护手、护肘检查一遍,铆足干劲。
几名宦官也穿戴完毕,推着自行车过来陪骑。
宇文温吹响哨子,按下秒表按钮,看着孙子如“离弦之箭”般骑车窜出去,长舒一口气,坐到一旁树荫下。
看着孙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浮想联翩。
将来...将来,孙子若是当了皇帝,是明君?昏君?暴君?
当皇权加强到空前强大程度后,再无人可以和皇帝对抗,那么皇帝的言行举止,完全靠自身道德、价值观限制,一旦皇帝自制能力差,什么都完了。
皇帝喜欢做木工、喜欢写书法画画、喜欢玩各种角色扮演、喜欢花天酒地、喜欢玩女人,就是不喜欢处理朝政,怎么办?
看着办,听天由命吧。
这就是皇权集中到一定程度后,必然面临的风险,靠投胎当皇帝的皇子皇孙,也许是个优秀的诗人、书法家、画家、技术能手,却不是合适的皇帝。
如果是昏君到也罢了,如果是暴君,或者类似于南北朝时期那些变态皇帝,这个王朝不灭亡真是天理不容。
所以,我的后代里,会出这种人么?
这是根本无法预测的事情,毕竟绝对的权力下,肆无忌惮的皇帝根本就不需要怕什么。
喜欢女人,看中的就上,即便对方是有夫之妇,是外命妇、宗室女、小妈、儿媳,照上不误。
喜欢杀人,那就虐杀大臣,或者带着爪牙出宫,在街上溜达,随机杀人。
当皇帝,当然是大权在握、无人掣肘最爽,但皇帝若是出了问题,万事皆休。
宇文温不希望皇帝胡作非为,他能控制自己心中的邪念,不代表儿孙能,然而人死如灯灭,他死后,子孙后代怎么“作”,他都管不着,也管不了。
呼喊声起,宇文温循声望去,却见孙子已经骑着自行车从道路另一头出现,待得宇文旭骑车经过眼前,宇文温按下秒表按钮。
宇文旭速度不减,继续骑车疾驰,要骑第二圈,宇文温继续坐在树下沉思。
火车、火轮船、电报出现了,传统的宗室藩王出镇制度已经失效,并且没有必要,那么,宗室藩王拱卫皇权的“战场”,就只能在京城。
宗室们在京任要职,掣肘各方政治势力,是为“宗王(宗室藩王)政治”。
而宗王政治的结局,要么是皇帝清洗宗室,要么是宗室上位,成为皇帝后,清洗宗室。
所以,宗王政治必然导致宗室内讧,这是必然的结局,历史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对于宇文温来说,他要如何让儿子们在自己死后,能够和平共处,必要时相互扶持一下?
若封藩,只能以开疆拓土为目的,而铁路的出现,必然让中原王朝的疆域空前扩张,那么藩王若实封,藩国必然在遥远的“外地”,而不能在中原。
遥远的“外地”是哪里?
中亚,澳州,美洲等
距离产生美,距离让长安天子不觉得分封出去的兄弟、叔伯有威胁,大概相互之间就能和平共处。
但不能把皇子们都分封出去,因为一旦帝室出问题,譬如出现幼帝即位的局面,好歹要有帮手就近镇场子。
然而留在长安镇场子的藩王,必然要掌握一定权力,如此一来,恐怕也会成为皇权的威胁者,不得好死。
呼喊声再起,宇文旭骑车走完第二圈,开始第三圈的骑行,宇文温记下时间后,继续思考。
火车、火轮船、电报出现了,科学的发展也提速了,再过得两三代人时间,中原经济结构必然大变,连带着上层建筑(政治制度)也跟着要变。
新生的势力,必然要向权力伸手,要发言权,要决策权,渐渐地君主立宪的呼声会越来越高。
然而,和相权斗了千年的皇权,不会甘于让出权力,大权在握的皇帝,不会甘心放权。
矛盾激化后,局势无非按两种路线发展:其一,英国光荣革命,君主和新贵们相互妥协,于是君主立宪出现。
其二,法国大革命,皇室上断头台,共和国出现。
宇文温想到这里,揉了揉太阳穴,他既然让火车提前一千多年出现,那么,不管他愿不愿意,再过得两三代人,工业时代降临,类似要求君主立宪的呼声,肯定会陆续出现。
又过得两三代人,这样的呼声越来越高,若那时他是皇帝,当然能妥协,因为他不认为这不对,相反,这是面对历史大势时,保得皇室善终的唯一选择。
但他的儿孙未必意识到这点,所以不可能妥协。
那么,需要未雨绸缪,为君主立宪“预热”么?
宇文温觉得不可能,因为五六代人后的事情,现在就做准备的话太早了,也太可笑了。
现在的现状是,庄园制经济以及建立在其之上的门阀政治还没消亡,皇权的稳固性连两宋时期水平都没达到。
所谓封建君主制还未稳固,新生的资产阶级连影子都没有,若搞什么君主立宪,就只会蜕变为贵族政治。
这和门阀政治有何区别?不等于太阿倒持?
宇文温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能尽量为儿孙们将来和平共处做布局,为此倒是想出了一些解决方案。
关键点,就在于宗室的用法。
传统的宗王政治是玩不转了,新时代,要有新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