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刘彩云正在打算盘,向“学员”尉迟明月展示何为“珠算”,只见她手指在算盘上拨来拨去,一颗颗算盘珠上下滑动,算盘珠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听起来十分悦耳。

尉迟明月定定的看着刘彩云打算盘,又看看自己面前放着的算盘,试着拨了几下,只觉得难度很大。

她还在娘家时,有时候会看见母亲吩咐管事算账,而管事算账根本就不用这什么“算盘”,对方用的是一根根小木棒,这小木棒有个名头,叫做“算筹”。

管事用算筹算数,要把许多竹制算筹摆在地上,不停变换着各种图案,在尉迟明月看来,颇为有趣。

慢慢的,尉迟明月知道大家算数都是用算筹,很少人用算盘,而现在,她经刘彩云介绍,知道只有在黄州,用算盘作为计算工具的“珠算”,压过了用算筹做计算工具的“筹算”。

尉迟明月不懂算数,所以不通筹算,更不通珠算,但她觉得筹算会比较好,道理很简单:安静。

用算筹算数,只需要在案上或者地上摆弄一根根算筹即可,没有什么声音,而用算盘算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开始还悦耳,听久了就让人心烦意乱。

同为计算工具,算筹只需要用算袋一装,然后挂在腰带上即可,走起路来没什么声音,随身携带算盘就没那么方便,动静也不小。

所以,尉迟明月对于姊姊让她学珠算是很不解的,首先,她觉得查账时算数有精通珠算、筹算的人去查即可,她不需要懂得如何计算。

这道理就像吃饭一样,她只需要等侍女端饭菜过来即可,不需要亲自下厨,烹饪是庖厨的事,算账类似。

然而姊姊“勒令”她必须精通算数,免得查账、对账时被人糊弄,而姊姊自己也时不时亲自算账以作为抽查手段,所以尉迟明月只能服从。

现在,对于珠算她没什么好感,就是因为太吵。

心中有抵触,自然学不进去,刘彩云见着尉迟明月面露难色,停止打算盘,开始开导对方。

用算筹算数称为“运筹”,即是成语“运筹帷幄”中的运筹,筹算历史悠久,天下间大部分会算数的人都会“运筹”,而珠算相较之下,用的人比较少。

那么,为何黄州开始大力推广珠算呢?道理很简单,效率。

无论筹算、珠算都要背口诀、歌诀,从这点上看,两种算法没什么区别,但是当大量计算数字或计算的数字很大时,用算盘来算数,比用算筹算数快。

摆算筹需要时间,而拨算盘珠所需时间相比之下不值一提。

计算量小的时候,这个问题不明显,若是大量计算时,摆算筹要花掉许多时间。

而当计算数字很大时,摆算筹需要的面积也大;当计算速度要加快时,很容易由于算筹摆弄不正而造成计算错误。

用算盘进行珠算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一个精通筹算的人,和一个精通珠算的人比赛算数,若是要计算的数字很大、很多,那么最先算出结果的人,肯定是用算盘算数的那个人。

珠算,对于商业实用计算来说很合适,于是商贸兴盛的黄州推广珠算也就理所当然。

要精通珠算,就得熟记珠算口诀、歌诀,然而因为筹算大行其道、珠算不为人所重视的缘故,实用的珠算口诀、歌诀少而复杂,做乘、除法比较麻烦。

而如今黄州开始推广的珠算,其口诀是经过许多人的实践、琢磨,又请州学那些精通算术的学者帮忙改进,花了数年时间才提炼出实用、简洁的计算口诀。

加法、减法、乘法、除法,这四则运算口诀背熟之后,用算盘算数无往而不利。

刘彩云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书名为《新式算盘算法及口诀》,书中图文并茂的介绍了四则运算的口诀,是西阳城内珠算推广培训班的教材。

尉迟明月接过书翻了翻,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又看看一幅幅示意图,愈发觉得珠算好难学。

“所谓万事开头难,对着教材边看边打算盘,想来不到半个月时间,翠荷院对珠算就能上手了。”

“刘姊,要学会珠算得多久?”

“以培训班的情况来说,那些目不识丁的学员,只要不是榆木脑袋,认真学习的话,三个月时间就能毕业了。”

生怕尉迟明月有畏难情绪,刘彩云又说:“其实这就是熟能生巧的问题,若每日都在用算盘算数,口诀便不会忘记。”

见着对方开始认真看书,不时拨动算盘,刘彩云喝了杯茶润润喉咙k,看着自己面前的算盘,有些恍惚。

因为珠算不是很流行,所以算盘不常见,她以前见过的算盘,内分上、中、下三层,加减乘除都在这三层计算,乘、除法口诀繁杂,用起来很不方便。

这种算盘与其说是计算工具,还不如说是计数工具。

而现在经过改进的算盘,分为上下两层,中间用横板隔开,上层有两子,下层有五子,又有经过精炼的加减乘除法口诀,用起来十分方便。

这种算盘的形制,是西阳王提出来的,而四则运算口诀,则是无数账房、掌柜、商人还有学者们琢磨、优化出来的口诀。

小小算盘,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而算盘的变化,则是黄州变化的一个缩影,十年时间,真是让人有沧海桑田的感慨。

十年时间,世事变迁,回想往事,刘彩云颇为唏嘘,而看着面前年轻的尉迟明月,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岁数”了。

西阳王还是西阳郡公、一大家子人住在安陆时,尉迟明月就是府里的常客,时常到西阳郡公府玩耍。

那时,刘彩云和张定发也住在西阳郡公府,所以她对尉迟明月很熟悉,而当年的小女郎,如今再度回到府里,只是如今公府已变王府,小女郎成了“翠荷院”,成了姊夫的侧室。

姊妹俩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如今共侍一夫,当年又有谁能想到呢?

而对于刘彩云来说,当年自己不过长安乐坊里的一个风尘女,又如何想到自己能有一个幸福的归宿,在十年后成为县公夫人,有自己的田产、产业,在府里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