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台河畔某工场,针织机的诞生地,各工段上许多工人正在忙碌,按照各种尺寸要求,用水力车床生产出各种零配件,然后组装成一个个装置,再把这些装置组装成针织机。
经过调试,试运行,然后再调试、再试运行,确定针织机能正常使用后便可以“出场”,以高出成本价没多少的价格销售,然后沿着三台河堤运到各处作坊。
看似简单的过程,实际上要耗费工人大量精力和时间来完成,相关配套装置、机器,又要另一拨工人来制作、安装、调试、维修。
数百个大小零件,最终组装成一台机器,工作量很大,所以工场是全天运行,工人三班倒,以宿舍区沼气池产生的沼气点灯,通宵照明。
这里之所以称之为工场而不是工坊,就是因为雇佣的工人很多,达到四百余人,其雇员数量之多,在黄州仅次于刚开业两个多月的劝学造纸场。
劝学造纸场雇佣工人超过六百人,日出标准尺寸纸万张,而这个名为兴业精工的工场,日生产水力针织机八台,与此同时,还承担着培训针织工的重任。
工场一隅,培训班所在场区,五十台水力针织机正在运转,每台机有一名作为师傅的熟练工在操作,时不时向身边的三名学员讲解操作要点。
水力针织机,前所未有的复杂机械,已经超出许多人的认知,即便是能熟练操作水力纺机、织机的纺织工,站在更加庞大、复杂的水力针织机面前也会一筹莫展。
各家作坊主派出的熟练纺织工,要在这里强化学习、培训三个月,才能胜任操作针织机的工作,而各家作坊排队等着培训的学员,还有上千人。
刚开始正式销售产品的三家针织作坊,其产品当日销售一空,订单排到年后,再加上官府的大订单,使得开办针织作坊的成本能够很快收回,这让作坊主们对于发展针织业十分踊跃。
当第二批针织作坊也投入运转后,作坊主们大规模扩张生产能力已成必然,届时各作坊变工场,需求会变得更大。
需要大量的针织机,需要大量的熟练针织工,两个巨大的需求压在兴业精工肩上,让工场的员工忙得团团转,几乎是脚不沾地。
从年初到现在,工场的员工几乎没有怎么休息,生产工段忙着生产针织机,而培训班的师傅们一直在忙着培训学员,若不是有丰厚待遇打底,许多人都要撑不住了。
刚从隔壁针织作坊转过来的杨丽华,见着眼前忙碌的景象有些失神,她没想到王府名下的兴业精工那么忙,心存侥幸的问管事:“培训班的师傅,就这么多了?”
陪同的工场管事答道:“是的玉竹院,只有这么多了,熬过这段时期便好,到时候各家针织作坊有了大批熟练工,可以自己帮、带、教新员工,届时培训班就不需要办了。”
“那么,维修工的培训班呢?”杨丽华看向隔壁院子,那里同样在办培训班,培训水力针织机的维修工,学员学成之后就常驻各作坊,负责维护、维修针织机。
“再办两个班就够了。”管事笑道,“毕竟机器都是西阳,针织作坊都集中在三台河边,常驻的维修人员不需要太多。”
有一个问题,这问题的答案杨丽华想知道,王妃也想知道,所以她又问:“那么针织机的产量能再增加一些么?”
“这已经是极限了,工人们接连加班加点大半年,疲惫不堪,下个月要轮休,产量会降到每天四台。”
说到这里,管事又补充:“一个是工人们需要休息,一个是轴承的存货不足,无论哪个尺寸都缺,没了滚柱轴承,针织机就做不出来。”
“这样...我知道了。”
杨丽华转身向外走去,走着走着不由得叹了声气,这几年王府的产业不断壮大,好像每时每刻都缺人,无论培养多少人都不够。
儿子玩的滑板、滑轮鞋,杨丽华仔细看过,知道上面用了滚柱轴承,也知道黄州地界的许多四轮马车上用了滚柱轴承。
滚柱轴承的实物她见过,这东西确实奇妙,当年在宫中,有人为了取悦天元皇帝,命能工巧匠制作出精妙的装置,其中就有类似的东西。
这种滚柱轴承,工匠细细琢磨可以做出来,甚至可以做得比工坊里制作的滚柱轴承还要精细,但问题在于手工制作需要大量时间,估计几天才能做出一个
杨丽华知道,王府轴承工坊里可以批量制作轴承零件,然后借助辅助装置手工组装,每人一天能做出十几个。
手工制作的物品,改用特殊的机械批量制作,纺布是这样,针织是这样,轴承也是这样,那么以后还会有什么物品可以这样呢?
转到“办公室”,杨丽华刚坐下没多久,匆匆赶来的林有地,抓紧时间向她汇报工作,汇报“旺财壹型”针织机的改进情况。
林有地作为西阳王的“工匠总管”,如今手下管事众多,本人基本不用亲自负责具体生产,只需要总揽全局,如今玉竹院来兴业精工视察,要替王妃问一些问题,他正好回答。
旺财壹型针织机,就是如今各针织作坊投入使用的针织袜机,是第一款能批量制作的实用化针织机,结构复杂但经得住长期高负荷使用,就是维护、维修时会比较麻烦。
三家针织作坊试运行了一段时间,暴露了旺财壹型针织机的一些毛病、缺点,兴业精工根据派驻现场的维修工汇总这些问题,立刻对机器进行改进。
改进目标有两个,其一,对易损坏部件、结构进行加强;其二,让纺织机更加容易拆装,使得维修工能比较容易的更换零部件。
具体技术情况,林有地是不会说的,因为说了之后玉竹院也听不懂,他只需要说个大概,然后让对方知道结果是什么就行了。
改进工作很顺利,改进后的针织机名为“旺财壹型改”,年后能投产,造价比壹型贵了五十贯,达到五百四十贯。
“贵了五十贯啊....”杨丽华有些意外,她觉得机械这种东西应该越改越好,越改进越便宜,所以有些想不通。
“回玉竹院,一个机器,要把它做大做复杂很容易,但要在保持同样性能的情况下,把它做小做简单就不容易了。”
林有地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说明原因,因为对方不是西阳王,说复杂了肯定会是一头雾水,他拿出一张报表,继续解释:“要想降低故障率,就得让结构简化,介绍零配件....”
“而为了便于维修、维护,就得让机器便于拆装,这都是费功夫的地方,所以成本自然就增加了。”
“那...依旧是差不多以成本价卖针织机,然后靠...靠售后来盈利么?”杨丽华说到售后两个字,停顿了一下。
“是的,正如报表所述,兴业精工的盈利点其实不在设备,而是售后,待得保修期过后,才是赚钱的最佳时刻。”
林有地指着报表上的一项项报价,介绍起一个新名词:“所谓‘零整比’,说的就是这个问题...”
“假设一针织机有一百个零件,整机售价五百贯,而把这些零件单个卖,价格却是另一种,若把单个零件的售价求和,会达到两千贯,比整机的售价高三倍,这就是零整比。”
“这种细节,买针织机的作坊不会注意到,所以,待得保修期结束,售后维护、维修才是兴业精工的利润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