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白银,粗略来说约等值于一万贯足色铜钱,但实际上一万两白银能换得更多的铜钱,毕竟黄金白银自古以来都是硬通货,而市面上金银的流通量不算多。

许多人拿到金银之后,用瓦罐装好,埋在家中某处,轻易不使用。

建康城里能随时拿出万贯铜钱的人有不少,但能随时拿出万两白银的人就没那么多,所以孔范收到的一万两白银,其价值可比一万贯铜钱高上一截。

因此,他对“友人”宇文温的财力雄厚有了新的认识,这可不是在对方的老巢西阳城,既然能在建康拿出如此多的白银,孔范觉得宇文温肯定在城中有秘宅。

而秘宅存着的白银肯定不止一万两。

孔范有些好奇,他不太清楚宇文温是如何积累下如此多的白银,虽然对方通过出售琉璃镜赚取大量利润,但‘直接销售地点’可不在建康。

之前他受宇文温所托,为其在建康收购大量香药,所以觉得对方是靠转卖香药才赚来白银,但细细一想,又有新的问题。

宇文温在建康进了香药,不可能就在城里转手,势必要运到别处销售,那么销售所得的金银珠宝之类的等价物,也只会是在别处囤积。

可宇文温却能在建康备有这么多白银,孔范觉得极有可能是对方的人将贩卖香药所得运往西阳途中,在建康存了一部分。

西阳是终点,建康是中途,那么宇文温手下做买卖的地点就是建康以东,而建康以东是长江入海口。

孔范时不时给宇文温的人行方便,知道对方是将香药装船外运,那么入海之后,船只是去哪里呢?

如果是在北地销售,那都是周国的地盘,宇文温没必要冒着风险用船运,所以有可能是做海贸。

从长江入海之后往南,可以抵达岭表广州,但广州是海外蕃商的集散地,也是建康香药的主要来源地,所以孔范知道宇文温的人肯定不是驾船南下去岭表。

那就一定是北上去高句丽、百济、新罗,甚至还有倭国,在那里出售香药后满载白银返程,入长江后回西阳,经过建康时,将部分白银存在城里秘宅。

想到这种可能,孔范为自己的这种推断所震惊,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和建康朝廷的联系时断时续,使者都是乘船通过海路来建康,但陈国很少有人专门和这些域外番邦做海贸。

据他所知,陈国海商的船队,大多往返于建康(京口)、丰州候官、广州番禺、交州龙编等港口,也就是说海贸区域是南方,长江入海口以北的海域,基本上没人去。

结果地盘位于长江中游黄州的宇文温,却极有可能搞起北方海贸,孔范觉得这位的野心恐怕不小,因为海贸利润丰厚,足以让人一夜暴富,而宇文温若仅仅满足于做一个富贵郡王,根本就没必要如此折腾。

孔范知道宇文温的财力雄厚,即便没有海贸,这些年靠着出售琉璃镜的利润,都足以让其大肆挥霍,在此前提下依旧要涉足海贸赚大钱,只能说明所图非小。

虽然孔范是陈国人,周国如何与他无关,但他觉得宇文温要是真弄出什么名堂来,自己从中渔利不是不可能。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的局势,方才他和施文庆在官家耳边鼓吹什么“挥师北伐、统一中原”,其实这种话他和施文庆是不信的。

陈国国内局势实际上并不乐观,上游之地连带岭表都丢了,持续将近一年的战事,让军民们疲惫不堪,而建康的存粮已经不那么充裕,无论是北攻西守还是西攻北守,要用兵必须慎之又慎。

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国内的隐患,孔范和施文庆大多知道些,但他们可不打算在陈叔宝面前提起,因为官家不喜欢听,他们又何必扫兴?

还是那句话,官家喜欢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至于江山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关他们的事。

反正建康自有王气加持,北虏即便兵临城下也迟早要败退,孔范和施文庆觉得只要自己伺候好官家,那么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截止到现在,他们已经做到了,成为官家身边的心腹,只要官家在一日,他们就能享受一日荣华富贵。

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该怎么办?

这是孔范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官家酒色过度,看上去身体健康,但就怕哪天突然驾崩,到时候他孔范的末日就要到了。

他知道在文武百官眼中,自己和施文庆等人是奸臣佞幸,一旦新君继位,极有可能“借”他们的人头去平息民怨。

所以孔范一直在为以后着想,拼命巴结贵妃张丽华,因为张丽华的长子已是是太子,若能确保太子登基,张丽华母子为了和外臣抗衡,必然会继续重用他们。

但孔范还在担忧,他和施文庆等人和武将们势同水火,也不受文官待见,到时候这些文武官员勾结起来,发动兵变要“清君侧”,到时候新君肯定保不住他们。

故而孔范还在找另一条后路,而且成功的找到了。

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周国的宇文氏能和尉迟氏分庭抗礼,周国分裂为东西周,然后天下三分,再呈鼎足之势,然后他就能左右逢源。

若在陈国待不下去,就跑去“西周”投奔宇文温。

宇文温这次命人送万两白银,孔范由此猜出对方在建康布局颇深,所以一旦事有不妙,他就去找对方的眼线,带着家眷西逃。

当然,若是宇文氏败亡,宇文温跑到陈国,他也不介意在官家面前保下此人一命,到时候再次合伙做买卖,也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孔范愈发得意,他见着陈叔宝和施文庆正热烈讨论北伐方略,不由得心中哂笑:北伐?自晋以来历代那么多次北伐,有几次成功?

两百多年以来,晋时有祖逖北伐、褚裒北伐、殷浩北伐、恒温北伐、谢万北伐、谢玄北伐、刘裕北伐,到了刘宋时有前后三次的元嘉北伐。

萧梁时有数次北伐,到了陈国太建年间,又有前后两次北伐,结果这么多次北伐大多是以失败告终,孔范不觉得以现在陈国的国力,能够支撑起一次成功的北伐。

但官家爱听,他就要说,成了,他就是定策功臣;不成,就让那些武将来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