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编城外,临时牧场,一匹匹战马在树荫下无精打采的站着,炎炎烈日下,大地升腾着热气,不要说马,即便人站在树荫下也觉得酷热难当。
西阳王宇文温正在旁观兽医给战马治病,他头戴草帽穿着短袖衫,挽着大口裤脚,脚踩木屐手摇大蒲扇,没有丝毫藩王的高贵做派。
作为“不明真相围观群众”,他真的不懂怎么给马治病,只是官军的战马大批量水土不服,让宇文温心急如焚,所以特地跑来牧马地看看。
他算账已经成了本能,所以心痛的与其说是马不如说是钱,一匹堪用的战马至少都得二十贯,而岭南道行军的战马可不是“堪用”级别,平均下来每匹平均价值六十贯。
结果有将近一千匹战马、挽马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病怏怏,看上去好像迟早要完,一想到至少六万贯钱就要没了,宇文温真是急得团团转。
更别说行军打仗需要马匹,如今交州局势还未稳定,要是战马都死得差不多,官军将士们的作战条件会更加艰苦。
西阳王府牧官马五,此时正领着人给马治病,他是祖传的手艺,对牧马、治马有丰富的经验,结果祖传手艺却在炎热的交州遇到了“水土不服”。
不要说马,马五自己就差点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死他乡,在番禺时他腹泻拉肚子拉得人都轻了几斤,而到了龙编之后,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了。
交州的水,许多人都喝不惯,更别说其他饮食,马五被医生救回一条命,还没彻底痊愈,就要去救马匹的命。
所谓感同身受,马五自己拉肚子拉得虚脱,对于拉肚子拉得有气无力的马匹,大概能确定治疗的方案。
他祖辈居住在北方,所以世代相传的经验是基于当地气候,马五是来岭表之后,才知道天下居然有地方冬天不下雪,而夏天又热又湿,就像身处蒸笼之中。
人都觉得难受,更别说喜寒的马匹,官军的战马一部分来自北地,大部分生活在长江流域,本来就有些难养,结果来到这数千里外的交州,适逢夏季酷热难当,不生病才怪。
见着马五满头大汗的指挥手下医马,宇文温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开口问:“马五,情况如何,能医得好么?”
“大王,卑职无能,恐怕马匹会死上至少一半…”马五答道,面色有些黯然。宇文温闻言心都凉了一半。
死那么多马,行军作战恐怕指望不上骑兵了,交州的气候果然对于北方周军来说是头号敌人。
难怪那么多当地豪强野心膨胀、蠢蠢欲动,他们就想着靠气候和中原朝廷平叛大军对耗,耗得对方到最后不得不收兵,然后这些豪强就能关起门来做土皇帝。
以交州这种高温高湿的气候,想要大规模驻军就得大量吸收当地人,可这样一来就容易让地方势力做大,但若是从外地调兵,水土不服能导致大量的非战斗减员。
维持统治的成本太高,所以数百年来交州豪强叛服不定,最后硬是耗得中原朝廷放弃统治。
一旁的统军刘波儿忧心忡忡,交州的夏天让人觉得身处蒸笼之内,人和马都病怏怏的,虎林军将士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都已觉得难熬,关键是还不知道要在交州熬上多久。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大王,若是马匹果真死了那么多,那该怎么办啊?”
宇文温无语,心中苦涩异常: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
龙编城内军营,许多士兵有气无力的躺在草席上,摇着大蒲扇,不时用手巾擦着汗,为了防蚊所以下了蚊帐,可这样一来就不透风,本来天气就热,不透风就让人觉得闷热难当。
这些士兵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腹泻,虽然不至于丧命,却一个个拉得轻了几斤,体力透支无法披坚执锐作战,只能在营房里休息,慢慢调理。
也亏得行军总管慕容三藏用兵入神,很快便拿下龙编城,不然一旦战事不利,大家还得边拉肚子边作战,到时候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宇文温巡视军营,和患病将士恳谈了解情况,转了几圈之后面色愈发凝重,手里竹筒里的凉茶早已冷了,却一口都没喝,他转头问一旁的田益龙:“这凉茶没用的么?”
黑着眼圈的田益龙回答:“大王,凉茶还是有用的,多亏有凉茶吊命,不然现在大家就不光是腹泻了。”
“吊命?你的用词是不是太夸张了?”
“大王,凉茶好歹能祛湿祛热,我们在番禺,就靠着凉茶缓解水土不服的症状,只是没想到交州气候比番禺更加炎热潮湿,喝凉茶好歹能解渴不会拉肚子,不然真就没水喝了。”
“也就是说这凉茶总归有些用?”宇文温看向手中竹筒里的凉茶,待得田益龙点头,他毫不犹豫一口气把凉茶喝光。
魂淡,我可不能因为水土不服导致患病最后死在这里!
凉茶入口,满嘴苦涩,可宇文温心里更苦,对岭表用兵,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防的就是将士们水土不服,导致出现大规模非战斗减员的情况。
截止到进入番禺,周军的情况还是不错的,尤其麦铁杖提供的凉茶配方,确实帮了大忙,周军在番禺驻扎了一段时间,将士们渐渐适应了当地气候,这也让宇文温信心暴涨。
所以他才敢毫不犹豫对交州用兵,如今看来,还真是有些冒险了。
行军总管慕容三藏,果然是用兵行家,干净利落的围点打援把万春军主力消灭,然后逼降李佛子,赶在水土不服的症状大规模爆发前,率领周军进入龙编驻扎。
如果此时龙编还在李佛子手中,双方对峙长期化,恐怕因为水土不服而丧命的周军将士人数会大增,届时对士气的打击会很大。
田益龙率领府兵连同田六虎等义兵(捕奴队)参战,表现出色,结果三板斧过后,许多人都因为腹泻导致暂时丧失战斗力,亏得宇文温此行带来生力军,不然要维持交州局势,就会力不从心。
可即便如此,田益龙的斗志依旧不减,他本人没有腹泻,只是晚上被蚊子叮得睡不好,见着宇文温已经抵达龙编,便想探探口风:“大王,交州地界还有万春国余党作祟,我们还有机会出战么?”
“我们”当然指的是黄州府兵,还有捕奴队,田益龙等人可是想着建功立业荫庇妻子,没有仗打,那就没有机会立更多的功劳。
“安州的宁使君,派其子宁长真领兵随寡人出征,一同助战的还有几位首领,他们算是本地人,所以不会受气候影响,不过硬仗嘛,还是得官军来打,所以你们要赶紧调养好。”
田益龙还是很紧张:“大王,万一我们调养不好,那该怎么办?”
宇文温无语,心中无数神兽奔驰而过: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们连人带马拉肚子拉成这样,我也很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