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 离高二的第三次月考还差几天。
临春从奥赛题库里拔出头来,终于开始复习最近一个多月的课本知识。
模拟卷掐点做了几套,成绩平平无奇, 加起来也就六百出头。
其中英语惨不忍睹, 完形填空是重灾区, 统共就没对几个。
虽然她这次的确没看懂文章,但这正确率也过分感人了。
临春对着答案复盘,心情郁闷到一口气三个叹。
旁边的蒋以声听着了声儿,便随手把她的卷子拿过来。
结果看了没几秒自己都笑了。
临春脸上发红, 把试卷又拿回来。
她这蹩脚的英语实在是稀烂,都不好意思被蒋以声看见。
蒋以声用拇指压着唇角,把笑抿住, 在试卷旁边写道:【单词背完了吗?】
临春迟疑着点点头。
【也忘了不少吧。】
临春:“……”
真有你的。
看临春表情变化是件很快乐的事, 蒋以声眸中笑意止不住,顺着眼尾往外满溢。
少年浓眉长眸, 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唇角上钩, 显出那一颗浅浅的梨涡。
临春连忙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让自己正常一些。
蒋以声手上没停,继续写道:【再过几遍就好了。】
临春迟疑地点点头。
再过几遍就能冲一百四?
再过一百遍也冲不了吧?
有时候临春都很疑惑,真有人英语能考近满分?那些题目一个个都是独立出来的, 什么样的水平能全部做对。
到底是她没有见识, 浅塘里的小鱼遇着海上的风浪怕不是要直接拍死。
想到这儿,她瞄了眼身边的蒋以声。
蒋以声侧身托腮,像是等她说话。
临春眨了眨眼, 按住桌上草稿纸:【你的成绩应该很好。】
蒋以声闭闭眼睛,睫毛搭着下眼睑, 算是点头。
【但你上次月考分数不是很高。】
蒋以声勾了勾唇。
临春被他笑得有点昏头。
有什么…好笑的。
她记得期中考都没在前排看见蒋以声的名字,当时没多在意,可现在想想实在有点反常。
好歹是大城市来的大少爷,竞赛能力强基本功也不会差。就算在省里排不上什么名次,他们这小破学校应该还是可以的。
总之不应该这样默默无闻。
想是这么想,但蒋以声却没给出临春想要的答复。
对方似乎一直这样,面对问题答非所问,像是团吧团吧重新抛给提问的人。
蒋以声:【想让我考高分?】
临春倒也没这么想。
她只是好奇149分的英语试卷,试探着问了问唯一可能做到的人。
而蒋以声似乎也看出她的意图,从桌洞里翻出一叠英语试题出来。
崭新崭新的模拟卷,发下来就没被动过。蒋以声随便翻了几页,挑了张居中的撕下来。
晚自习还有四十多分钟,蒋以声紧赶慢赶,挨着下课铃前把题目做完。
临春第一眼便看见那一篇斜体英文,每个单词都写得整齐漂亮,像字帖似的,平平整整,不出一丝差错。
应该是一种统一的字体,可惜她不知道。
临春指指试卷:{好看。}
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换得蒋以声浅浅的笑。对方把参考答案递给她:“批改下。”
铃响后几分钟,临春把试卷批改完毕。
除去听力和作文,没有错误。
她有点儿惊讶,特地看了看试卷编号。
第六套卷子,全对。
值日生关好窗户,让他们走前锁门。
蒋以声应了一声,抬头却见梁阙正站在座位旁,沉着脸看他俩。
看他,还有他旁边沉迷于试卷的临春。
蒋以声大方让他看着,不躲不藏。
两人视线撞在空中,于安静的教室里无声较量。
直到临春从手里那份完美的试卷里回过神来,才意外看见梁阙铁青着的脸。
出于莫名的心虚,她心里“咯噔”一下。
左右看看四周,教室已经空了。
窗外月色清凉,气氛有些诡异,临春把卷子叠进单词本里,一溜烟跑了。
奶茶店里,临冬已经在后面的生活区睡下了。
门口的卷闸门拉了一半,临夏正在清点最近兑换的奶茶券。
距离分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本以为会忙上一阵子,结果收到的兑换券还不及发出去的五分之一。
可能是大部分人随手扔了,没把这个当回事。又可能是桐绍这个小镇压根对奶茶就没兴趣。
只是免费的东西没人来领,临夏这边收了钱的,左思右想都觉得蹊跷,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想多了挺闹心。
临春到奶茶店时正是临夏最烦的时候,姐妹俩隔着柜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品出一点不同于平常的异样。
“怎么了?”临夏问。
临春装瞎,溜去后面晃醒睡着了的临冬。
临夏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收拾收拾,三人一起回了家。
临春进屋第一件事就去书桌边上开了灯。
蒋以声的试卷被折了好几折,那篇漂亮的英文里有了多余的折痕,临春看着甚至有点儿心疼。
满分的卷子,临春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按照蒋以声的实力,听力大概是全对的,作文象征性扣个一分,也就是149分的成绩。
更何况这作文写得…一分不扣也可能。
临春琢磨完客观题就开始琢磨主观题,翻了半天词典把文章意思弄懂,发现蒋以声写的压根就不是这个题目。
没有介绍自己的家乡,而是介绍了自己喜欢的季节。
他喜欢春天,因为春天充满生命,万物复苏。
临春最开始还挺郁闷,觉得蒋以声也不至于审不清题目。但慢慢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就从她的脑海中呼啸而过。
火山爆发似的,“呼啦”一下,把她整个人都给烫傻了。
春、春天…
临春“啪”的一声把圈子夹回了书里。
动静很大,惹得家里另外两个人都朝她看去。
临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
就当回鸵鸟吧。
-
隔天,临春特地提前了二十来分钟,神游似的飘进教室。
那张卷子还在她的口袋里,趁着蒋以声还没到教室,赶紧展开了夹进那套卷子里。
整个上午,闷头背单词放无事发生。
就是总是走神,控制不住乱想。
那篇作文里的一些单词和句子都用不着她反复去背,只是昨晚那匆匆一瞥,就很烙进她脑子里似的,忘都忘不掉。
蒋以声说喜欢春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春天。
临春趴在桌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手臂被点两下,蒋以声投来关心的目光。
临春双手捂脸,从指缝中悄咪咪看他。
早读课叽哩哇啦吵得很,蒋以声也不着急,立着课本,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半分钟后,临春趴下,宣布失败。
蒋以声笑着扯扯她的马尾,把写好的草稿本递过去。
【我的医生朋友知道了你的难处,想和你本人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临春原本还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看到这一行字“唰”的一下瞬间坐直了身子。
她指指自己,满眼的惊喜和不敢置信。
蒋以声笑着点头。
这个反应挺好,看着就有朝气。
像田埂里盛放着的向日葵,一天到头迎着太阳,从东到西,在夜晚一个猛扎甩回头,熬过一个黑夜,又是灿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