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
大齐一共有两面登闻鼓,一面在午门,一面在都察院,乃开国之初,太祖所设,无论是野史还是正史都有过记载。.
野史说的比较邪乎,说登闻鼓乃太祖是一锤一下亲自锻造,在用人血祭鼓之后,亲手矗立在悬于午门和检察院的门前,过程之中都是亲力亲为,没有假借与人,先说太祖有没有这手艺和闲情,估计百多公斤的大鼓,太祖搬动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但是,流传于民间的野史,和根正苗红的正史,始终都记载着相同的一点,登闻鼓确实染着太祖的血,太祖割破手腕,洒在登闻鼓上,留下登闻鼓的与大齐同等寿命的承诺。
午门登闻鼓响,皇帝预亲自御审。
检察院登闻鼓响,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三个中央重要的司法机关,刑部尚、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审理,最后皇帝裁决,已经和告御状相差无几,可谓是无限近似于告御状。
并且,和前朝的不同,前朝敲登闻鼓,无责也要先杖一百,说不定还要滚滚钉板,来显示一下状告人的冤深似海,和告状的勇气,人没死,就能告状了。
这哪是检验状告人的勇气啊,这简直就是考验告状人的生命力,如果状告人中途死了,不仅沉冤不能得雪,又有至少一个王八蛋逃脱罪责。
太祖认为这完全不合理,开国之君,就是有这点好处,自己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完全没有祖宗家法压着,所以他就把规矩给了,登闻鼓就杵在京师,老百姓想怎么敲就怎么敲,连同衙门里民告官的杀威棍,也改没了。
——太祖肯定是个愤青啊。
在百官的苦瓜脸之后,太祖在百姓中的威望,倒是上去了,而且登闻鼓只要有冤情,都可以敲响,但是也并没有出现,老百姓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就来打扰大齐中央的运作的情况。
老百姓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让他们知道,如果遇到“六月飞雪”的奇冤,去哪里申诉就好。
登闻鼓,更像是对百官的威慑,特别是每次上朝,都能看到午门的登闻鼓闪着金光的时候,它都会提醒百官,谨言慎行。
一般而言,敲检察院登闻鼓能解决的事,绝对不会去敲午门登闻鼓,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喜欢越级,因为那会得罪一大批的人,代表告状的人,已经不再信任三司会审,或者他状告的人里就有三司会审的人。/非常文学/
不知道,留影的情况是哪一种。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留影状告之人,状告之事,都不会小,要知道大齐开国至今百年,自有了登闻鼓,午门的登闻鼓,还没有被人敲响过,而都察院的登闻鼓,只想了响次,每次响,都伴随无人的人头落地,最近的一次,还是二十多年前。
没有冤,谁会闲来无事去敲登闻鼓,加上留影的样子,显然是被人阻拦堵截过了,顾长华万分的确认,留影这一去,绝对会给大齐的官场掀起地震。
不过,好像牵扯不到他身上,而且留影确实帮过他,举手之劳而已,顾长华看了留影一眼,“你的伤要不要紧?”
他的车上,并没有伤药,看样子,留影也不准备去看大夫了。
“没事,死不了,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留影呼吸之间都会扯动断了的肋骨,他已经了这种疼痛,整整二十三年,他已经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了,“这一天我等了,很长的时间,要不是等着一天,我拿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有了交谈的兴致,留影的风尘味顷刻之间就消失了,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从容不迫的清雅味道,加上二十多年的小倌带来的痕迹,又有着一股世态的沧桑,眼睛亮亮的,“还要多谢公子没有把我赶下马车。”
没有赶下去,就代表自己赌对了。
“顺路而已。”顾长华说道。
他们是一个方向。
“还是谢谢您,肯惹下我这个麻烦。”留影真心实意的道谢,他选择顾长华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顾长华不怕麻烦,还有顾长华的家和午门是一个方向,先前只是预测,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顺利,要是不因为顾长华,恐怕自己不会走到午门,可能是父母的在天之灵,让他遇到了顾长华。
马车一路向前,顾长华要回家,留影要去午门,不需要改道而行。
继留影之后,他们的马车又被拦了下来。
“得罪了,我们是顺天府差役,奉府尹之命,帮助教坊司捉拿一个叫留影的官妓。”说完,外面的人就要上前掀起车帘。
立刻就被暗卫当了下来,“一个官妓而已,你们捉拿逃跑的官妓,不去城外,然抓到了朱雀街上。”
非官员不走朱雀街,朱雀街走的都是官员,按情按理,只有猪脑子才会来朱雀街上找逃跑的官妓,暗卫越看面前的衙役们越觉得可疑。
这不是冒充的吧。
暗卫横在车前,用眼神就把人逼退了一步,“你们把腰牌拿出来,我看看?”
被暗卫语气里理直气壮的命令气氛所感染,还真的有衙役,反射性的听从了,中间,又醒过味来了,他们凭什么听他的啊。
领头的人,把下面的人一人瞪了一眼,他知道朱雀街上的人,都有身份,实在是不能用强的,他向马车里的人拱手道:“那个官妓留影不仅仅是一名的逃跑的官妓,有证据指明,他可能是一个刺,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我们担心那个刺所图不小,也同时为了各位大人的安全,我们顺天府才沿街搜查,请大人行个方便,挑开车帘子,让我们确认一下。”以免落个窝藏刺的罪名。
看来这就是留影说的麻烦了,不说留影在这里,就是留影没有在这里,顾长华也不会让他们上来搜查。
顾长华对着留影笑了笑,留影会意的俯□。
他掀开马车的窗帘子,对着领头人说:“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有女眷行事也不方便。”
见窗帘子挑开,领头人立刻到了车窗户下,有顾长华在前面挡着,车里什么情景都看不到,“大人见过这个人吗?”
一副画像,举到了顾长华的面前,话里的人是留影,和普通通缉告示的画像不同,留影的画像,显然要高级很多,由出色的画师执笔,画的很像。
顾长华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摇了摇头。
马车继续向前走,越到前面,碰见的衙役们越多,这分明是在去午门的几条路上,设下的卡子,看来追捕留影的人知道,留影要去午门敲登闻鼓,才会如此的严防死守。
搜查的人并没有对顾长华他们有什么影响,此时此地次人,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拦,可能他们也没有想要搜查,能走在这条街上人,哪怕和留影有过露水姻缘,一般是不会担着“刺”同谋的危险,去保护一个官妓,而惹上麻烦,衙役们的只要挑明了留影的身份,给人看了留影的画像,基本上就不会有人窝藏他。
而一个官妓,是不可能独自走到朱雀街上,除了去敲登闻鼓之外,而看到去敲登闻鼓的人,估计差役们也不用看画像,他们就知道谁是留影了。
到了顾宅,白氏下了马车,顾长华和留影坐着马车直奔午门。
“你就不问问我状告何人,又是为了什么事?有什么冤?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刺?”留影说道。
“反正我早晚会知道的。”顾长华无意揭人疮疤,而且留影的样子,可能是真的有冤,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堵截他,还是一个府尹,或者能指使动府尹的人。
一个官妓,怎么会劳动顺天府府尹。
留影抚摸自己的胸口,这里有着他一块最重要的东西,他的**,也是最重的东西。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
虽然顾长华没有问留影,但是他的心里却对留影有些好奇,留影此去引起的动**肯定是非同小可,就凭有着顺天府尹掺和到里面这一点,就已经够格闹到御前了。
而留影是官妓,好像官妓没有男的吧,官妓对应的是犯官之女,犯官之子对应的是军奴,虽然作用都差不多,但是他们待得地方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教坊司,一个军队之中。
不管是什么操作让留影从一个军奴变成了一个官妓,但是军奴和官妓都是不可赎买的,并且都是犯官子女。
应该是父辈犯了错,留影才沦落至此,想必这告御状就是想替父辈沉冤?
顾长华记得留影曾经说过,留影十三年前还是太康坊的小倌,那十三年前,往后倒着推算的话,小倌最好的生涯仅止于十六七岁,那么留影现在至少三十岁了。
他们家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不会太大,要不然他不会把仇恨铭记的这么清楚,算算时间,事件应该出现在18到24年前。
在这段时间时间,最大的一次案件,牵连最广的一次案件,最有可能被冤屈的案件,还残留着疑点的案件,好像只有一起,那场席卷山东全省的赈灾款项贪污一案。
二十三年前,也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而起,半数人员落马,其中包括杨氏的父亲。
只不过那次的登闻鼓,响起是都察院的,而不是午门的登闻鼓。
而留影弃都察院登闻鼓,选择要告御状?也能解释的通了。
马车已经到了午门之前,在这种地方,留影已经安全了。
“谢谢。”留影下了马车。
顾长华从马车里探出头,“你姓什么?”
留影有些恍然,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却又始终刻在他的心里。
“我姓康,叫康泽明。”随着这几字,留影身上有着一股不能言说的精气神。
康,二十三年前,山东的布政使好像就是姓“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