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的流年(十)

父亲脸上的神色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经历了各种变幻,最终又恢复平静,用勺子舀起一勺汤圆送到嘴边想要填塞他酸痛的喉咙。淡淡地开口。想家了。不走了。

沐柠闻言几乎就要哭出来,最终也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眼含泪花地说了一句,太好了。

父亲显然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意外。“公司面临破产,财政紧张。爸爸没有能力再继续让你和妈妈过好日子,我回来有紧急的公事要处理。日后回家只能重新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这样你也愿意……”

“太好了!”如果我们三个人能够每天都在一起那么怎样都好,别的什么我都不需要,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很好。

灯光打在一家人脸上。

父亲回家以后电话倒是像以前一样一点没少,接电话和打电话就是他的生活常态。公司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妥善,一方面仍然要忙着重新张罗生计。早出晚归,面带倦容。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男人的肩上永远挑着重重的担子。这样的担子使他们不能幻想,不能奢望,使他们远离女人构建的浪漫美好的生活,而是像个勇士般笔直地面对任何的风雨。

沐柠的母亲着实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太太,一家人的生活费到了她手中总能利用地合理完善,有盈余。沐柠充分地认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从前什么都不懂,而要靠父母将自己牢牢保护好的女孩了,她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守护这个家庭。在暑假里她给自己找了一份学生家教的工作,每日定时去给上小学和初中的孩子做家教挣一些钱,收入并不多,但能自食其力便觉得格外开心。

就这样一日一日在暑假过去一半的时候沐柠接到郁莱姐的电话。

直到赶到医院的时候沐柠还在怀疑郁莱姐在和她开玩笑。手术?白血病?卧床不起?她如何能把这些字眼和那个俊秀冷漠,生命力极强的年北冀联系到一块呢?当看到他苍白的脸时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温暖和煦的风能呵护夏日的繁花,冰霜雨雪也能将他无情摧残。上帝你为何要将如此多的苦难加诸这个年轻的生命?不光彩的出身,没有亲情的童年,等到他刚刚找到自己的亲人,又要用如此残酷的疾病来折磨他。少年的眉眼依旧当年的清晰轮廓,只是面色再也没有当年意气风发。何蓝蓝趴在他的病床边紧紧拉住他的手。眼泪涂满了整一张脸,哭得浑身抽搐却不敢发出声音来,只是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太晚了,太晚了……”

沐柠脑海中从一年以前开始回忆种种和年北冀有关的画面。初见他时帅气俊俏的脸冰冷凌冽的气质,为郁莱姐晕倒而发怒的眼睛,想要帮助何蓝蓝时拦住沐柠的恳切神色,一个人在徘徊在阴影下的落寞。的确太晚了,有很多话还没说。

想到那天与何蓝蓝急切地想对他把一切解释清楚的时候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假期旅行时他们一行人去了南郊蕴湖几日不曾见面,暑假里自己忙得不亦乐乎以为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身强体壮的年北冀会遇到这样的事。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