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赶到浮云宫时迎亲的队伍已有一半回来,正在原地休整。不过一时,便有三辆马车从王宫正门缓缓驶进来,中间一辆最是富丽堂皇。
马车到浮云宫殿门口方才停下,夏侯烨下了马,因在宫里,故而只站在那里,不便回身去扶千筱伊下马。这时前后两辆马车开了车门,几个宫婢三三两两下来。自在一旁站好后,中间马车方才将门打开,描云踩着踩凳下来。下来后方才伸出手去扶,一个身着绯色宫装的女子下车来,这才是正主。
千筱伊这一日穿的不过是一身寻常宫装,式样虽然普通,料子却是最好的。高高挽起一个寻常发髻,发间不过是几支稳重的素金簪子,并无别饰,却容色天成。项上戴着一个金丝项圈,下头缀着浅色璎珞。却是干干净净,自有一番不俗的仪态。
众人见她下来,皆福身行礼,道:“给烨王妃请安,王妃万福。”
千筱伊含笑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走到夏侯烨身边。夏侯烨牵了她的手,轻声道:“是时候了,咱们进去罢。”
国君同君后在浮云宫正殿等着二人,一时听外头喧哗,知道是正主来了,故而整衣肃容,眉目威仪。唯有蕊王姬娇娇的站在君后身侧,眉目带笑,十分可爱。
夏侯烨引了千筱伊进来,一路又有许多宫婢内侍行礼打量,引了许多视线。千筱伊心内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待到到了大殿见了二人,反倒平静下来。
只站出来,十分沉稳地行跪拜大礼,朗声道:“儿臣给父王母后请安,愿父王安泰永年,母后福泽永世。”
国君一早得了君后的眼神,低了头一门心思饮茶,一句话都不出。君后一早看见一个穿绯色衣裳的女子过来,端得是仪态万分。如今听她这句话,又知道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只是知道归知道,要给她的下马威却是少不得。
因为只对着夏侯烨招手,满脸慈爱地道:“我的儿,快过来。好些时候没有见你,让我看看你可瘦了。”
夏侯烨知道此刻不是疼惜千筱伊的时候,在此他唯有越对她漫不经心,才越得君后的心意。故而也不说别的,笑着迎上去,在她身侧坐了,任她握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蕊王姬如何不明白君后的心思,格格一笑,道:“母后这话说得真是叫人疑惑,怎么二王兄会瘦呢,如今在心上人身边待着,只怕要一日日地胖起来才是呢。”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君后今日见了儿子,又见儿子不是色令智昏的模样,自然高兴。一高兴,就少不得同蕊王姬笑闹一回。
蕊王姬得了夏侯烨拜托的眼神,含着笑走到跪着的千筱伊面前,绕着她走了一圈,方才拉着她的手牵她起来,笑道:“常说的心宽体胖,如今二王兄心想事成,得如此佳人,可不是要一日日胖起来。”
千筱伊心想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故而略低着头,面上含着笑,做出羞涩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问一句答一句。
君后此刻欢喜,便顺着蕊王姬的话笑,“君上你听听,这什么话啊,都在蕊儿的一张嘴上。”
国君佯装生怒,看向夏侯烨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都是君后你和浚之惯的,惯她一张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若说惯蕊儿此事,儿臣不敢同父王抢这份功。”夏侯烨拱手承让。
一时满堂欢笑,竟然将千筱伊跪着那件事揭了过去。蕊王姬一面笑,一面拉着千筱伊的手摇晃,娇嗔道:“看看我,怎么将二王嫂忘了。王嫂远道而来,累了罢,快些坐下。”说着,便将她引到君后下首,摇头坐下。
千筱伊此刻却是担心,抬头看了君后一眼。君后面上笑意稍稍一淡,奈何是自家儿子看中的姑娘,可不是使多大的绊子,因道:“你坐罢。”
听着这一声,千筱伊方坐了。蕊王姬又一叠声地叫人上茶,对着千筱伊问:“听闻二王嫂乃是王朝帝君族妹,王妃闺名是哪两个字?”
千筱伊知道这位王姬最得君后心意,想必答她的话没有错的道理。因而朝她露出一个笑来,轻声道:“复姓赫连,双名芙月。”
赫连芙月确有其人,乃是皇上族中一位先天不足的族妹。前些日子悄悄嫁去了渌波国,如今她顶替的,正是这个身份。
“好清幽的名字,”蕊王姬击掌而笑,一时茶来了,便让她喝茶。又道:“名字雅致,到底念着生分。王嫂可有什么小字,可当寻常时候笑闹着唤的。”
千筱伊用了一口茶,方才稍稍润了干涩的嗓子,笑回她道:“小字伊伊,王爷也这样叫我。”
“这个好……”蕊王姬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君后一声咳嗽打断,只得呐呐受了,仍回到君后身后去站着。
“浚之……”君后道。
“是,儿臣在。”知道君后是要发难的时候了,夏侯烨也受了笑,应了。
“去你媳妇对面坐着,我有几句话要问。”
夏侯烨只得坐到千筱伊对面,暗暗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安心。
君后撇着茶沫,慢悠悠地道:“安邻郡主当日在王朝时,乃是皇上族妹,又是自小chong着的,想必娇贵一些,这是寻常。只是如今,郡主既然入了遐洉国,嫁了我儿,自然要照这里的规矩来。否则说出去,难免让人笑话。”
千筱伊颔首,乖巧道:“是,一切听从母后的吩咐。”
见她如此,君后倒也不好再为难她。君后本身就不是难相与的人,只是憋着一口气。如今见她万事懂礼,又事事尊她,这口气倒是没有发作的理儿了。“你听话懂事,这是很好的。你既然是个好的,我也不会为难你。这样,纵然是浚之亲自去接了你回来的,只是你们到底还不曾在遐洉国历代祖宗面前行过大礼。郡主不妨先在宫里陪着我住上几日,待过几日规矩学好了,也拜过祖宗了,再回去不迟。”
能够在宫里同君后同住,自然能更好地让她对自己改观,又是如何不好?千筱伊心下自然十分同意君后这个说话,所为入乡随俗,也是应礼。当下她便道:“能够陪伴母后,不好说几日,便是日日都陪着母后,自然都是好的。”
夏侯烨却是不喜。他自得了千筱伊,恨不得时时在一处才好。如今要同她分开好几日,岂不是在他心尖子上动刀子。当下便道:“母后,儿臣同伊伊正是新婚燕尔,母后如何舍得分开我们?还请母后疼惜疼惜儿臣,收回这个成命罢。”
君后当下便不悦,沉声道:“怎么,有了王妃,浚之眼里就没有我这个母后了吗?”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的意思是怕儿臣叨扰了母后的清净,”千筱伊见事情不好,便截住他的话头,道:“还请王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好生伺候母后,谨小慎微,不会让母后有所忧心。大丈夫志在四方,王爷还请好生处理国事才是正经。旁的事,妾身代劳就是。”
话至此出,夏侯烨如何不能明白千筱伊的苦心,知道不可翻转,只得应了。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恰当,不仅君后便是国君也十分欢喜。国君哈哈笑出声来,道:“娶妻娶贤,我儿这王妃娶得好。”
君后也颔首道:“你能明白这些很好,贤妻贤妻,理当在内劝诫自己的夫君。”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要试她一试。便肃容,道:“女子不可善妒,这一点你也该明白。”
千筱伊心内咯噔一下,知道君后不会随意提及此事,知道事情不能善了,却也只得道:“是,母后教训的是。”
君后趁热打铁,道:“是这样,如今浚之开了府,府中却只有你一个正妃,说出去实在不像话。”
“母后!”夏侯烨忍不住出声。
言至此处,千筱伊哪里还不清楚。君后这是变着法的要为夏侯烨开枝散叶呢!虽然心下一闷,却也知道这是规矩,不可更改。既然不可更改,那么不如用这个来换取君后的欢心。于是细细思索一时,便道:“此事儿臣也想过,人少不打紧,细细挑了好的伺候着王爷就是。旁的也罢了,两位侧妃却是不能少了的。过几日还请母后看看有什么好一些的名门淑女,指给王爷就是。”
“你心内不怨?”君后问她。
“回母后的话,三从四德乃是本分,儿臣不敢怨恨。”话虽如此,却知道那两个侧妃娶回来也是摆看,又何苦为着一个面子的事同君后置气,只怕吃力不讨好。如今应了,君后还会觉着她懂礼乖巧。当下又装出十分用心的样子来,又添了一句话:“侧妃的家世门楣自然不能低了,人品相貌也要好一些,伺候王爷才好。偏房同侍妾身家清白却是第一要紧事,母后觉得呢?”
君后此时已经对这个儿媳妇没有什么不满意之处,朝她笑道:“这些事情不急,你同浚之才大婚,不便新添人。说出去再叫人以为浚之三心二意。看见着是用晚膳的时候了,你们留下用晚膳。妙曼,传膳!”
夏侯烨低着头轻咳一声,悄悄朝千筱伊竖起一个大拇指。千筱伊笑笑,拱手示意承让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