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婢子牵着我往宫门的方向走,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鹅叫声。
越走近,那叫声越发凄厉。
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下疑惑,踏进庭院中,就见那前些日子被我放生的大鹅,正扑棱着翅膀,冲我房前的门大声叫嚣着。
阿焕在一旁拿扫帚赶它,也无济于事。
我蹙起眉,望了望里屋,问:“什么东西在里面?”
阿焕停下动作,见我回来,暗暗带着喜色,蹦蹦跳跳地到我身旁,悄声道:“是高大人,高大人回来了。”
我神情一变,转身遣开了身边的婢子,急匆匆地跨进屋内。
到了转角处,脚底下一绊,快要跌倒时,被冲上来的人及时拉住,扶正了身子。
“怎的冒冒失失的?”出声的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责备,手还扶着我的胳膊,没有离开。
我稳了稳身子,站住脚,顺着声音向上看去,见到一张与预想中完全贴合的眉清目秀的脸,此时正拧着眉,没什么好气地盯着我。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十多日未见,就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还一回来,就跟我生气。
我一眨不眨回望着他,眼里情绪千般万般复杂。
可望着望着,眼里就泛起了泪,却又觉得难堪,生生憋了回去,撇过脸,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平时也没这么冒失的。”
“那也不能这么……”
正想反驳我,却忽地止住。
似乎是察觉到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低了下头,细细打量我的神色,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紧抿着唇,拉成一线:“我说了,你愿给我报仇么?”
他伸手来抚我的脸,问:“谁?”
“有两个人。”
“嗯,你说。”
“一个,没欺负成,而且我欺负回去了。至于另一个……欺负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很快意会:“第一个,我猜我知道那是谁。至于第二个……莫非是我?你的意思是,我方才,凶着你了?”
“……嗯。”我点头。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良久,才道:“那我向你道歉,你愿意原谅我么?”
我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原谅。”
“为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作声了。
他见我闹别扭,牵过我的手:“我来你这,是来给你带好消息的。你若是不愿听,那我就走了。”
“什么好消息?”
“关于你父亲的。”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快说。”
他坐到榻上,拍了拍身前的位置:“来,坐这。”
“……”
我听话地走过去,方一落座,就感觉他手抚上了我的腰,面上笑吟吟的:“猜我此番去做什么了?”
“杀人放火。”我随便答了句。
“我是朝臣,还是文臣,不是强盗。不过,往难听里说,确实是。”他的笑容里染上一丝阴晦,微微泛红的眼角向上挑起。
“杀了谁?”
“大理寺卿。”
正三品。
我心中暗道。
“念及旧情,只杀了他和他那长子。”
他撑着脑袋,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聊哪一家的闲事。
我心中微微有些发寒,看向别处,没敢对上他的眼睛,问:“这是皇上的旨命?”
“是。”
“……”
“不过能让他下旨这样做,我可是大有功劳在。”他朝我眨了眨眼,“他是联名弹劾你父亲的主力,杀了他,仅凭贞霆那几人,是难以掀起什么波澜了。”
大理寺卿,听人说,为官并不清廉。
造成了不少冤假错案,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想到这里,我心中宽慰了不少。
“至于剩下几人,”他抽过我一缕发丝,在手中捻了捻,笑意蔓延到了整个面部,“慢慢来,我会一个一个为你扫清的,你走过的路必当平坦开阔。”
我身子有些僵硬,看着他,胸口的起伏不由得快了起来。
现在想来,父亲不愧是父亲。
说他笑里藏刀,实在是准极了。
他又打了个呵欠,仿佛方才说的不过是家长里短,之后便懒懒从床榻上起来,走到一盏未亮的油灯前,伸手去点灯。
天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点灯时,长睫低垂,神情认真,侧影半明半昧。
油灯亮起,他熄灭手中的火折子,看向我,薄唇一张一合地:“还杵那儿做什么,替你做了这样一件好事,也不知答谢我?”
听他说答谢,我便知他想要做什么了。
脚步慢慢地走近他,看了他一阵,踮起脚,鼻尖交错,印上他的唇。
他揽住我的腰,俯身回应着我,舌尖探进我的口中,带着忍了十多天的冲动,满是侵略性地摄取我口中的津液。
这一吻,既长又缠绵,松开时,我与他都在气喘。
他的手从我脸上渐渐滑到脖间,低头打量我身上的衣裙片刻,问:“这件,是当初你在养心殿穿的那件?”
我愣了愣,低下头看:“是这件。”
他轻笑出声:“怪不得我说眼熟。这衣裳配你,明艳不可方物,十分合我心意。”
我忆起,当初在养心殿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彼时,我与他见面不过三次。
皇上正在一堵墙之后午寝,他却在龙椅之前扣着我的下巴吻得我喘不过气。
外头有脚步声传过,我震了震,推开他,紧张地看向门外:“不行,不能在这里……”
就听他低声笑着:“这里怎么了,不挺刺激的吗?”
“况且这时除了议事大臣和嫔妃,还有谁敢进来?”他补了句。
说这话的时候,那“中正仁和”四个字的牌匾,就在我与他头顶,被那四个字盯着,总有种,被监察的感觉。
距离皇帝午寝睡起,还有两刻钟。
“嗯……”我仰起头,忍不住嘤咛出声。
就听他在我耳边轻咬出两字:“别叫。”
一阵喉咙滚动的声音,他在我耳边呼着气,补道:“再叫几声,微臣怕……忍不住,真吵醒屋内的人了。”
直到结束,我和他都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
掐着时间,我整理好衣物,先行出了养心殿,待一刻钟后,又端了碗茶水,折了回来。
彼时,原本空落落的龙椅上已坐上了人,刚醒不久的皇帝眼里泛着惺忪,手里抦着本奏折,翻看着,也未打量我,察觉不出我脸上的不自然。
而伫立于龙椅前的高清河,此时已衣冠楚楚,不见半点凌乱,俯首将奏折呈递,上呈了些治理黄河水患的事,行过礼,便不慌不忙退了下去。
我无法做到像他那般平静,身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气息,站在皇上近处,更是心虚得紧。片刻后,便以身体抱恙为由,唤来皇上身边的公公,也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