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亡

几乎一望无际的麦田延绵至远方,农夫顶着烈日劳动,偶尔直起身探望渐渐成熟的庄稼,一边拭汗一边想象丰收,这是他们战胜酷暑的好办法,但是不远处渐渐接近的一行士兵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最近士兵们很常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寻找意图谋反的犯人,听说主犯还是一名外国人,白皮肤,黑眼睛,高高瘦瘦的。

这附近只有一些小村落,规模都不大,居民之间互相熟悉,如果有陌生人出现,大家都会知道,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醒目的外国人?根本不可能窝藏通缉犯。最后士兵们果然一无所获,只能悻悻然地离开。目送士兵们走远,大家很快就将这段插曲抹去,又再投入劳动。

然而地上发生的插曲很快就传至地下。

相对地上那种酷热,地下更是闷得慌,不流通的空气说如一坨凝胶般,几乎让人窒息。

这种环境一点也不适合居住,但是通缉犯们没有选择,只能呆在这里闷着。

赛里斯仍旧昏迷不醒,伤口引起持续发热,高烧不退。

李长琴一直守在赛里斯身边,生了根般,不愿意离开,他从辅助医师的过程中学习,几天来,他对护理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将赛里斯照料得妥妥当当。

再一次为赛里斯换掉冷敷的湿布,李长琴听到脚步声,抬头睐上一眼,见是诺布,又垂眸专心手上工作。

“又有士兵搜查,看来那个王子真是不死心,非要抓到你不可。”

将诺布的话听在耳里,长琴手下未有停顿,他一边帮赛里斯拭汗,一边语气平淡地问:“那你有什么安排?”

“还记得沙漠的据点吗?”

“哦,记得。”那是目前他在埃及国内发展最隐密的一个据点。

“那一带的绿洲都在我们控制之中,只要到达那里,即使是王子也不轻易找到我们。而且东边沙漠靠近红海,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穿越红海……那个怪人不是说东边最利于你吗?过了红海就可以一直往东走。”

“不,东边的意思是……”中国啊,公元前二千年的中国,不就是刚刚步入中国史第一个朝代——夏朝,现在去到也没有意义。即便如此,长琴还是十分感谢诺布的心意:“得了,沙漠据点我知道,但是赛里斯的情况不可能进入沙漠。”

“对,沙漠太过残酷,会要了赛里斯的命。”诺布沉吟片刻,建议:“你先出发吧,毕竟二世的目的是你。”

“你认为现在他还会放过赛里斯?”

“不。”

“……”李长琴耸耸肩,挽唇苦笑:“所以,不能丢下他?除了沙漠,还有别的推荐吗?或许可以到孟斐斯去?尼撒在信上提到孟斐斯的礼物。”

“那个怪人?”诺布扬眉,呢喃:“礼物?是什么?”

“他并没有细说。”这样说起来,长琴不可否认尼撒留下的信息太模糊,让人摸不着头脑。

诺布一脸不敢置信:“这,去哪里要呢?”

“也没有说。”

“这算什么?你现在是通缉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在孟斐斯等那份礼物送到你面前。他要送什么呢?要将那个王子送到你面前吗?”

“诺布,别激动。对尼撒的问题,我们都太过唯心了,不可否认,他始终都没有害我们的意思。”

“唯心?我不管这个,我只是不喜欢他。”诺布咂了咂嘴巴,却也没有顽固地为了这个问题继续争执:“好吧,他除了奇怪,的确也没有害过你。或许孟斐斯真有什么,但是那里对你太过危险,我可以派人找到他,到时候再做决定好吗?”

诺布长得雄武,但办事一直很仔细,长琴放心将一切交给他处理。

“诺布,我想我还有些事可以做。既然埃及是神权国度,何不让我这个神使的叛变更彻底呢?”

诺布惊愕地瞪大眼睛,他意识到李长琴想做什么:“你如果真那样做,不是脱离你的初衷吗?你的任务呢?”

长琴失笑:“我不知道,这几天也想了很多,总感觉有哪里弄错了。”

“弄错了?”

“对,从一开始就弄错的地方。”

“是什么?”

“不太清楚。”

诺布蹙眉凝睇着李长琴,半晌无言。

长琴不是糊弄诺布,他也是糊涂了。阿努比斯的迷语,尼撒的预言,还有二世的疯狂,出乎意料的情况让他意识到,事情比想象中更复杂。

“诺布,现在应该优先考虑生存问题,对吧?”

诺布轻扬眉,而后低笑:“好啦,知道了,反正你一直都这样任性。”

“总之,先给王室制造一些混乱,让他们没空闲时间找我们的麻烦。”长琴抿抿唇,顿了一下才提到那个名字:“拉美西斯?二世应该专心去娶他的王妃,不应该再纠缠我。”

“既然你下了决心,那我当然是帮你。”诺布轻叹:“你想怎样做?”

“对现在统治不满的贵族也不少,只要我叛逃的事情被他们知道,肯定能出事。”想像到混乱,李长琴冷笑:“不过呢,诺布,你得记住,虽然他是个混账,但不要小看他。”

诺布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虽然他对这位王子有着极大偏见,但是也不否认李长琴的观点。

之前若不是得到墨特帮忙,结果肯定比现在遭上千百倍。

重重叹息,诺布侧首看向赛里斯。重伤的赛里斯仿佛变得更瘦了,身上几乎让亚麻布绷带包成了木乃伊,还完好的右眼紧闭着,呼吸急促,肤色潮红,情况不妙。

“你日后再遇到王子,你会怎么做?”诺布突然问。

长琴脸颊几下轻抽,唇角轻轻挽起:“杀了他。”

这是听到问题以后,浮现的第一个答案,长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诺布严肃地颔首:“那好吧,你想要我怎么做,说吧。”

多么直截了当的态度,诺布一直是个矛盾综合体,小事随意,大事可靠。长琴想到这些年来诺布的支持,即使是如今落难的他,诺布却一如既往的忠诚,以诺布的能力,大可以乘机占去所有,然而结果却是这样劳心劳力地为他奔走。

长琴失笑,诺布证明了他的识人能力还没有失败到底。

“诺布,你真有够呆的。”

诺布打了个踉跄,瞪了长琴一眼,唇角抽了半天,结巴着不知如何回应:“你……你真是……”

“谢啦。”

“……”诺布瞪大眼睛,这打一棍子给颗糖,叫他不知如何表现。搔着脑袋半天,诺布望天咕哝:“真是个别扭的混蛋。”

长琴没有错过诺布的红晕,衬上这副强健体魄,出乎意料的可爱。

“呵,五十步笑百步。”

啐了一记,二人在赛里斯床边席地而坐,商量反击二世的计划,他们可不准备坐以待毙。

二世环手看着滔滔河水流湍,目光始终落在手心深红色的印记上,手指轻轻抚触,并没有任何异样感。他正在想念李长琴,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日来的搜查竟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仅有能力逃脱,还能够藏得这么严实,他知道李长琴必定还有所行动。

自小他就了解李长琴的强悍,也因此才会喜欢,但是这份强悍用错地方就是那么的可恨。下一次他会折断李长琴的翅膀,永远禁锢在身边,即使真有神界,也不让李长琴回去。

“如果是他,会怎么样对付我呢?”二世唇角缓缓勾起,冷笑:“嗯,对,他是神使。真还以为我无计可施吗?我已经不是十一岁的小鬼。”

神使的代替品可不只一个。

二世从来都很清楚王室的做法,神使的存在已经成为必然,若有必要,底比斯将会有另一位‘神使’继续为王室服务。只有先一步掌握情况,就更有机会引出李长琴,一举两得。

这时候几名士兵合力将一只大箱子抬来,二世扬眉看着这只箱子:“只剩下这些?”

“殿下,神使大人的船被烧得差不多,只剩下这些物件。”

“下去吧。”遣退士兵,二世打开那只箱子,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和首饰,并没有特别物品,他随意翻弄几下,突然摸到布料下不一样的质感,仔细掏了掏,竟然有一块写有字的兽皮。

“信?”

细读内容,二世双目缓缓睁圆,唇角笑容也渐深:“孟斐斯吗?赛里斯,如果有机会,真想让你看看这封信。”

攥紧手中兽皮,二世抚额失笑,他万分期待目睹那个情景。

二世兴致勃勃地布置行动,殊不知巴顿将军黄雀在后,暗里酝酿着另一个计划。

是夜,二世属下的亲兵带着秘密使命分头往底比斯与孟斐斯出发,但夜色中却有不怀好意的埋伏,血色又给这一个夜晚添上几分诡谲。

巴顿将军很满意听到好消息,笑得前俯后仰:“王子殿下真是太悠闲了,丢着孟斐斯的王妃不顾,都被那个神使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将军?”身侧亲信不明就里,以困惑的目光求教。

巴顿睨视左右,冷哼:“既然王子钟情于神使,我们应该让他找到。”

这下大家都明了,陷阱虽然老套,但不可否认这是最好的选择。

“拉美西斯?二世,你跟神使决裂,还真是自掘坟墓。”巴顿打心底里想笑,之前计划处理王子,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现在可以说胜券在握了。

只要解决王子与神使,手上还有希泰美拉与奈菲尔塔利,法老之位就唾手可得。

巴顿难掩得意神色,他正在想象正式夺得法老之位的情景,坐上黄金座椅,顶戴红白头冠,立于埃及权力之巅。

巴顿沉溺于幻想中,狂獗笑声响彻天际。

[权力,欲望,的确是最具魅力的迷药,你说对吗?阿努比斯……]

夜空中,黑影犹如一缕轻烟,浮于天际,烟雾活跃地滚动着,心情愉快。他正给突然出现的亡灵守户神阿努比斯说话,语气陶醉。

狼首的阿努比斯不为所动,态度依旧淡漠,只是严肃地执行自己的任务:[这是警告,不要再动歪脑筋。]

[哦?我只是让一切按照历史方向发展,我并没有违规。]话说得安份,然而黑影的笑声却充满挑衅,无比刺耳。

[你间接危害到一位关键人物,在此对你发出警告,如再有类似行为,你将强制被判为败方。]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漠地叙述完一切,阿努比斯自黑影眼前消去。

黑影沉默数秒,而后再次发出可怖的低笑:[如果不让他徘徊于生死边沿,一切又怎么运作呢?嘻嘻。]

他等着好好对付他的对手——李长琴呢。

正在与诺布讨论的长琴蓦地蹙眉,刚才他有一种不寒而悚的感觉。

“诺布,你觉得冷吗?”

“没有啊。”诺布见长琴神色有点奇怪,不觉担忧:“好了,我已经搞清楚要干什么了,接下来让我处理,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这几天也够你受的。”

“休息?我是不用休息的。”

“你听我一回就会死了吗?李长琴,休息去,赛里斯交给医师暂时接手。”

“我不……”

“闭嘴了,你也不可能整天这样吧,多分点时间给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诺布以严苛的语气说着:“走,我要好好监督你才行。”

受不了诺布这种鸡婆的行为,长琴直翻白眼,可也不再拒绝。

才准备要走,长原本还挺安静地睡着的赛里斯呼吸变得极度急促,胸膛迅速起伏,就像脱了水的鱼儿般喘息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因缺氧而死。

二人的脚步顿住,僵在原地。

“赛里斯!这是怎么回事?”

长琴慌张地按住赛里斯,关于死亡的信息塞满脑袋,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手下温弃热得惊人,简直要将手掌上的肉都烫熟,他不能自己地颤抖着。

诺布已经喊来医师,慌忙诊断以后,医师脸色发青,颤着声音回答:“突然间恶化了……很迅速,可能不行了。”

“突然?!”长琴狠狠地握住医师的肩膀,力道强得仿佛要把人撕开:“你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你不是医生吗?快帮他!”

“我不能,我真的不能,这种热度比沙漠还高,他熬不过去的。”

“他熬不过去,我就杀了你!”

未等医师吓昏过去,诺布连忙制止慌不择路的李长琴:“行了,别慌,我们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这的确是个好提议。

长琴急忙拿起旁边的湿布巾给赛里斯擦身,诺布见状,也帮着擦。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是徒劳无功,赛里斯的情况继续恶化,气息越来越弱。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糕的赛里斯,在这种危急关头,长琴咬紧牙关,唇角却渐渐扯起,露出残忍的笑容,他不能接受,他已经守了赛里斯好几天,他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开玩笑!”额上青筋突显,长琴怒极反笑,他生气,气得脑血管都快爆炸,气得糊涂了,一把就握住赛里斯的肩膀,强忍住将这家伙提起来狠晃的冲动,他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会比恨二世,更恨你。”

突然瞄到搁在旁边的小刀,他抽起小刀就往自己手上捅了一把。

他的动作吓呆了旁边二人。

“你干什么?!”

见血液自伤处飙出来,诺布吓坏了,正想阻止,却被李长琴一把推开。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试试。”

诺布又扑上去:“试什么啊?你冷静一点。”

李长琴却狠下心一拳将诺布揍倒,又往手臂上刺了几下,低头吸自己的血,然后竟然哺喂给赛里斯。

诺布都看呆了,等李长琴重复了几回,竟然要动刀削肉,他吓得跳上去夺刀。

“我靠,你搞什么?!”

“救他!”

“你的脑子也要救救!”

“别阻止我,诺布!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办,但我这个身体应该有用,我让他吃我的血肉,他要吃多少我就给他吃多少,只要他活着。”

“你!你这个疯子,这根本不会有用!”

“有,一定有。”李长琴着魔般呢喃着,他相信夜昕能够将灵魂分出来,他也应该能办到,即使他知道血肉不跟灵魂根本不一样,但他已经无路可走。

“你别添乱!”诺布气炸了,再不留情,狠狠地敲向李长琴的后脑,这一回成功终于阻止李长琴。

扶着软倒下去的李长琴,诺布急忙将凶器扔开老远,这才松一口气,却发现已经听不见那急促的喘气声,他连忙抬首探看,赛里斯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咽气了。

诺布惊呆了,他不想情况真的这么糟糕,赛里斯死了……李长琴醒来不知道会不会疯掉。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置信,昨天某女最后一天单身,把俺捉去K房狂唱几小时,然后还不让我睡陪了她一整晚囧得不可思议她的婚礼也把俺折腾死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