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兵至衡阳,说客

历史上,朱慈焕虽然四处躲避,但作为明朝皇室的嫡系子孙,最终也没能摆脱那高人一等的意识。他按皇家的传统,在为所有的儿子取名时以“和”字排辈,最后一字都为带有土部的怪字。这些举动逐渐为人们所注意,一位念一和尚在浙东起义时打着他的旗号,终于使这位隐藏了几十年的前明龙种遭到了灭顶之灾。

本来还当故事听着,可于志和到底不比王京,对明廷现在的情况十分了解,思索之下,脸色愈发郑重起来,感到十分棘手。

如果这“朱三太子”是假的,自然无甚紧要。可若真是烈皇之后,救与不救都令人为难。

先说救,且不管这“朱三太子”愿不愿意张明身份,对现在的朝廷来说,便是一次冲击。永历之所以派朱永兴为朝廷留守,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干,而是因为朱永兴是远系宗室,号召力不大。朱永兴能得到现在的成就,攀到这样的地位,完全是他个人努力奋斗所致。比他皇家血脉更近的鲁王已退让,永历又远在缅甸,他才能把住权柄。

这个时候出来个“朱三太子”,亡皇后裔,在血脉关系上,永历比不了,朱永兴更比不了。当然,朱永兴现在的影响和地位已经难以撼动,但一些传统力量依旧强大,“有功者王”也只是真心服膺朱永兴的官员和武将们所支持的,那些持传统嫡庶观念的会有如何举动,不可测啊!起码会引起争论和混乱,这一点,于志和是可以肯定的。

如果装作不知道,任“朱三太子”就这么混着,那也是个隐患。如果被清廷侦知捕获。会作何文章,会对明廷造成何种影响,绝对值得忧虑。

再往深里想,这个“朱三太子”可以为别人救出,但原鲁王系的最好不要沾边。否则,岷殿下会作何想?是否会疑心这是鲁王。或者张煌言搞出的阴谋。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他手上,看他是杀是留?杀则自损声名,不杀则不好处置。

于志和越想越深,越想越是脸色难看,直后悔自己为何多言询问,要是不知道此事该有多好,起码不必如此费心劳神,还依旧没有准主意。

不若暗中派人杀——突有这个念头,于志和直觉后背发凉。竟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啊,不可啊,于志和猛地摇头,甩开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王京和属下不明所以,见于志和脸色数变,又是咬牙,又是摇头,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心中忐忑,只好静静等待。

罢了。罢了。于志和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且派人盯紧,若是能安全地将其救至山寨,那便行动。只是,把握要大,不可冒险。嗯。我马上写封密信,派人急送舟山。”

……….

“朱三太子”一事,于志和不敢擅自作主,索性秘密上报,由上面定夺。或者说是由朱永兴决定。这样,浙东舟山系便脱了干系,不致引起朱永兴猜疑。

其实,所谓的鲁王系已经全为朱永兴消化,他的心中也未有什么派系之念,但于志和等人的心中却不是如此想。

急报尚在海上,湖南战事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殄朔军和征朔军的联合部队攻克郴州后,向北推进,直逼重镇衡阳;清廷急令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穆占等人,半路分兵急赴长沙,以支撑急转直下的湖南战局。

但兵贵神速,明军突然转攻湖南出乎了清廷意料,攻城拔寨的速度更是使他们在地图上的指挥慢了好几拍。

晋世子李嗣兴率五万大军轻取郴州后,携万余新降赣省清兵一路向北,兵势浩大。资兴、永兴、耒阳等地清朝官将弃城而逃,尽入衡阳坚守。明军推进极快,仅九天时间便占领衡南县,兵至衡阳城下。

“东珠璀璨嵌兜鍪,千金竟购大王头”,“逮夫李定国桂林、衡州之捷,两蹶名王,天下震动”……

衡阳,是晋王李定国战功最耀煌之地。尼堪贵为亲王,统率满洲八旗精锐出征,竟然于衡阳城下兵败身死,使清廷号天大恸,哀叹“自国家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也”。

“急攻破衡阳,倚城战八旗,一战定湘。望尔超乃父之功,建辉煌之功以报国。”

晋世子李嗣兴下意识地捏了捏口袋中岷殿下的私信,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激烈战斗的张家山。

是啊,这里是父王书写辉煌战功的故地,自己今日率军至此,能够再演那“全军欢声雷动”的一幕吗?不知不觉,李嗣兴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紧紧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挤得发白。

炮声隆隆,枪声阵阵,喊杀震天。明清两军围绕着衡阳西南的虎形巢、枫树山、张家山阵地展开了激烈战斗。其中,张家山阵地更是清军防线的关键所在。

清军在张家山阵上有多处人工断崖,形如城墙,却无法爆破摧毁,明军第一次的进攻失利,被迫退下重整。

调整了战术的明军很快便展开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进攻的主力是手持冷兵器、由降兵组成的部队,而明军火枪兵则提供火力掩护,炮兵更是推进到二百米之内,用轰天炮和天威炮进行曲射,向着清军的断崖阵地猛烈轰炸。

短促剧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崖上火光闪闪,硝烟四起,碎肉烂衣,残碎的武器盔甲在黑烟中被抛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甚至落到了崖下。

用盾牌兵作掩护的火枪兵两翼展开,向着崖上瞄准射击,压制清军的抵抗。一千多名新降赣兵发出巨大的呐喊,扛着云梯,挥舞着刀枪,冲了上去。

“杀!”一名清兵在崖上露出身来,挥刀砍中云梯上的赣兵,伴着惨叫和几声枪响。赣兵从云梯上摔下,这名清兵则被一颗铅弹打得面目血肉模糊,仰面摔倒。

“杀!”一个赣兵在云梯上机灵地一缩头,躲过了刺来的一枪,反手也刺出一枪,然后紧蹬两下。翻身上了崖顶。

登上崖顶的赣兵越来越多,将清兵压得后退,空出了崖前的一片区域,明军火枪兵开始迅速登梯,在空地上迅速列出阵线,然后开火前进,开火前进。

突破了!李嗣兴吐出一口长气,望远镜的视野中,明军不断登崖。已经遇不到抵抗,就如爬自家房顶般轻松。枪声愈加密集,且渐行渐远。

衡阳,嘿嘿,李嗣兴放下望远镜,冷笑了一声。攻克衡阳的关键在于外围,虎形巢、枫树山、张家山作为第一线防守阵地已经被突破,清军便只能退守西禅寺、张飞山这最后一道防线。依靠明军的武器装备。逐一攻取并不是太过困难。等到了衡阳城下,城墙在明军眼中便已经不是太大的障碍。

就让衡阳成为自己建功扬名的所在吧!顶着世子的名头。对于李嗣兴来说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更希望凭自己的努力和战功,一步一步去建功封爵。毕竟靠着乃父余荫,在他心中是很不舒服的事情。他渴望着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有资格。成为父亲的继承人,担任这一军之长。

……..

从表面看,清在入关前,就实行“满汉一体”的政策,对满汉文臣武将一视同仁。其实不然。凡属征伐,满族贵族掌兵权,政府六部首脑,皆以满官为头。处于一般地位的汉官,清廷还可放心,但身处显位又掌握军队的汉将就不同了。既要用他们,还给予必要的监视和控制,体现了清廷对汉官汉将政策的两重性。采取留子(或亲属)于京师的办法,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控制。

汉官中权重位宠的,莫过于吴三桂及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当他们长驱南下后,吴三桂把长子吴应熊、尚可喜把三子尚之隆、耿继茂先后把二子昭忠、三子聚忠送京师,入侍顺治。清廷明里给这些入侍的子弟以优厚的地位,都招为额驸,极示笼络之意;实则暗里将他们当作人质。吴三桂等人的儿子掌握在朝廷手中,不敢心存叛逆之念,只能小心谨慎地尽忠于大清了。

清廷与三藩各怀心事,是不言自明的。既然他们的儿子留在京师,他们正好利用这个条件,时刻探听朝廷的动向。吴三桂有此考虑,特把他的一个亲属胡心水安排在应熊身边,嘱咐他说:“吾子年少,不懂事,烦你代为照料一切事。”胡心水心领神会,悉心掌管应熊额驸府中日常庶务。他“挥金如土,上下左右无不相得”。凡有关吴三桂的事,都靠买通的朝臣替他说话。

吴应熊也不全是废物,倾意留心朝廷举动,“多聚奸人,散金钱,交通四方”,凡大小事,他都“飞骑报闻”。吴三桂虽身在数千里之外,朝中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

只是此次他信任方光琛,营救吴应熊全家的时候胡心水等人也出了大力,但最后却被明朝的情报局得了便宜。胡心水等人辗转由陆路返回贵州,向他禀报清廷诸事,也免不了对方光琛背叛的切齿痛骂。

“朝廷的财政和兵员已如此艰难!”吴三桂发泄了几句,有些无力地倚靠在椅中,“旗奴家丁也都南调征战,若是失败,还有何兵可用?禁旅八旗?怕是难离京师吧?”

“明军水师强大,朝廷已有顾虑,有意加强天津防卫。”胡心水说道:“只是钱粮不丰,筑炮台、建镇守,或者组一水师,花费巨大。若南方战事不止,朝廷是筹措不出如此资金的。”

“南方战事岂是朝夕可定?”吴三桂嗤之以鼻,“明军已奄有数省,又有西夷供给枪炮,能守住现在之地都勉强,何谈结束?”

“朝廷官员亦有谈和之意。”胡心水瞅了吴三桂一眼,小心地说道:“划西南七省以息战事。先休养积蓄,再图大举。”

“西南七省,嘿嘿,明廷不会答应的。”吴三桂咬了咬牙,这岂不是要把贵州送给明廷,哪管他的生活。“依岷藩的性格,吃到嘴里的还能吐出来?闽省,一半赣省,荆襄,还有这一小半的湘省,崇明岛呢。扼住了长江咽喉,他能轻言放弃?以一远系宗室有如今的号召力,全是战胜之功,他在身披黄袍之前,是不会轻言罢战的。”

“小的在过宝庆(现邵阳)时,见清军人数不少,还在加固城防,似在防范王爷。”胡心水不无忧虑地说道:“听说明军攻向衡阳,不知能否攻下?”

吴三桂叹了口气。更加忧愁。依着明军的攻坚能力,他觉得衡阳定守不住,正向长沙赶来增援的清军多半是救不及。明军若下衡阳,邵阳的清军本来是监视防范贵州的,就变成了腹背受敌,估计会弃城北走,向长沙靠拢。

明军一旦攻取邵阳,便与曲靖、桂林的友军对贵州形成了三面包夹之势。吴部的形势更加恶化。不用打,胜败便基本可以确定了。

正如同历史上撤藩令一下。吴三桂权衡利弊,想不出万全之策一般,此时的吴三桂依旧是左右为难,犹豫迟疑。他的亲戚将领都有反正归明之意,他的夫人也吵吵闹闹,要他想办法救回儿子。最少不能惹恼明廷,让他吴家断子绝孙吧?

“步步失机,可谓是既生瑜,何生亮啊!”吴三桂发出哀叹。

要说才武,吴三桂自视很高。清朝中诸宿将已多半去世。健在的人为数很少,没有一个能和他相匹敌的。而且康熙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更不足担当大事。只是对上朱永兴,从滇省开始他便有束手束脚的感觉。谶语成真,更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视滇省为死地,对朱永兴更是忌惮非常,不敢言战。

明军也似乎没有把吴三桂当成生死大敌的意思,走私做生意,互派联络官员,以防擦枪走火,造成冲突。可就在表面的平淡祥和之中,明军是越打越强,气势越来越盛,终于在实力上完全压倒了吴军。

现在儿子、孙子在人家手中捏着,军力又不是对手,似乎不用明廷言说,却只留给了吴三桂一条路,那就是反正归降。可吴三桂不甘心,就在这愁苦中挨了一天又一天,他也意味到越拖越是困难,可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王爷——”一个下人跑进来通报,“方先生回来了,就在府外等王爷召见。”

“方先生?”吴三桂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接着便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还敢回来,他还有脸面来见孤?来人,去砍了他的人头,将首级呈上。”

侍卫领命而出,不大一会儿,又被夏国相、郭仕图等人拉了回来。

“父王息怒。”夏国相上前劝说道:“方光琛固然可恨,然世子、世孙仍在明廷手中,若杀了他,恐有牵累。”

“是啊!”郭仕图也陪着小心附和道:“且叫他进来,听他如何分辩,再作定夺不迟。”

吴三桂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除了当说客,这个混蛋还能干什么?”

“便是说客,听听也无妨。”夏国相陪着笑说道:“若是父王烦心不愿见他,就让小婿询问一番,然后再禀报父王如何?”

吴三桂沉吟着未作回答,刚才一股激怒上涌,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这方光琛是杀不得的。

“谁敢杀方先生,谁这么大胆,这不是要害死我儿,害死我孙儿吗?”一阵哭闹声响了起来,原是胡国柱扶着张夫人赶来了。

吴三桂气得直翻眼睛,狠狠瞪了胡国柱一下。胡国柱低头不语,微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没人要杀方先生,是侍卫听差了,误传,误传。”夏国相赶紧搬来椅子,让张夫人坐下。

“方先生呢,快请,快请进来。”张夫人也不理吴三桂,急着吩咐,“他远道而来,定有我儿的消息,说不定还带着书信呢,快,快请。”

吴三桂铁青着脸,嘿然不语。他也未尝不想知道儿子的情况,只是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大工夫,方光琛带着一个随从走了进来。抢前一步,深施一礼,“方光琛见过王爷,见过夫人。王爷、夫人安好?”

“还没被气死。”吴三桂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方先生,快请坐。”张夫人不客气地打断了吴三桂,强笑道:“可带了我儿应熊的消息?他在广州可好?”

“回夫人,世子一家在广州很好。”方光琛再施一礼,取出书信呈上,“这是世子的书信,请夫人览阅。”

张夫人赶紧接过,打开阅看,看着看着又流下泪来。

“有人看管,书信中能有几句真话。”吴三桂心里也想看,却还装出气恼的样子,冷冷地说道:“且说说岷藩有何条件,才肯放吾儿一家。”

方光琛不慌不忙地说道:“岷殿下有言,吴应熊已是明官,夫人已封诰命,且无大恶,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不管日后如何,岷殿下可保世子一家平安富贵,这点请王爷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