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固然重要,但在清廷眼中,最担心的还是明军攻入江西、浙江,动摇江南的统治。除了一些拿不上台面的阴谋诡计外,清廷也作出了紧急的应对。“平南将军”都统贝子赖塔赴浙江、“定南将军”希尔根赴江西,另以杭州、镇江水师分防海口,贝子傅喇塔为“宁海将军”,赴福建,共同防剿明军。

明军的攻势并未因为郑军的退出而有所放缓,水陆并进,直指福州。招降纳叛,新兵补充,明军的兵力非但没有因为占地多而减少,反而有所扩充。特别是水师,吸收了降清的原郑家兵将,吸收了大量的沿海渔民,又缴获了很多的船只,实力增长更为显著。

早已组建的长江水师终于可以按计划行动。两百余艘中小型舰船,装载着两千水手,三千海军陆战队官兵,五千枝燧发火枪及弹药,数百门大小火炮,由广州出发,沿岸而行,直驶长江入海口。

而海军则兵分两路,一路由总指挥邓耀率领,进逼福州海面;一路由杨彦迪率领,前往杭州、镇江海口袭扰,牵制浙江清军。

整个战略布局此时才算完全展开,充分发挥水师的作用,更进一步地联合其余的抗清力量,成为这一战略的宗旨。郑军暂时息鼓,而十三家,得到长江水师相助后,必将展示出更强的战力,牵制住更多的清军。占据大小梅岭的李嗣兴所部,在得到兵员和武器的补充后,也将对江西清军展开新的攻势。

也就是说,当清廷专注于闽省战局时,明军却在其他地方也酝酿着猛烈的攻势。清廷错估了形势,错估了南明政府聚敛钱财的能力,错估了明军扩充及装备的速度,错估了南明治下民众的热情,错估了暴政下百姓蕴含的反抗情绪。

甘陕出精兵。当经营商洛,以取天下。江南固然粮多财赋多,然长江宽阔,沿江布防则兵力受制,难以再动用大军攻掠他处。

晋王李定国的来信说的便是如此内容,虽然委婉,但还是表达出了对目前明军主攻方向的不同意见。

或许是因为专力于东征。武器装备和人员兵丁向四川补充的速度缓慢的原因,才招致了李定国的些许不满吧?朱永兴揣测良久,方才提笔书写回信。

李定国的担心并不是没有根据,朱永兴便知道后世太平天国的败亡之事。但其中的原因绝不是占领南京那么简单,而成功的例子也有,朱元璋就是其一。太平天国失败的原因很多。腐败、内讧、用人不当等等,而占领南京后忘乎所以,在没有建立巩固的江南根据地时,便匆忙分兵北伐、西征,更是一个重要因素。

说到底,晋王李定国还是没有意识到水师的举足轻重。有了强大的水师,沿江布防的无奈和苦恼。应该是清军才对。若以南京为中心,上取武汉、九江、安庆,下取上海、苏、杭,稳固之后再挥师北伐,建立刘邦、朱元璋那样的功业,便是大有希望的。

朱永兴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并列举了一些数据,表示东征的时机很好。民众的热情极高,军队得到了很大的扩充和加强。当然,他也再次陈述了四川的重要性,以及将来出兵甘陕的决心,并且对以后的人员、武器、物资继续大力支持四川,作了承诺。

其实对于四川的支持,朱永兴一直没放松。武器装备的供应虽然放缓。但茶马互市所得到的好马,几乎都调拔给了四川驻军,迄今为止已经不下三四千匹。而且,朱永兴还给予了政策支持。土地票在湄公、河仙只是两倍兑换,却给了四川五倍的倾斜,以吸引移民前往。

思索了片刻,朱永兴又陈述了调遣长江水师支援十三家,增强对湖广及长江下游地区威胁的行动,并询问四川驻军是否有能力东进,以便牵制重庆清军,对十三家形成策应。如果时机合适,两家还可以东西夹击,攻取重庆。

语气是平和的,坦陈相告,没有藏掖,更象是两个人在谈心。朱永兴努力用这种方式打消晋王李定国的疑虑,或者说,是安抚四川驻军将士的情绪。

不只是晋王李定国送来了书信,将马雄从贺州打跑的叙国公马惟兴也来信请战,要求攻打桂林,解决孙延龄。

朱永兴明白请战诸将的心思。东征以来,马宝和李嗣兴等将领建功赫赫,屡获封赏,马宝更是晋为一字王,这难免让别人看着心痒眼热。

但明军是否具备四面出击的实力呢?考虑到弹药物资的供给和消耗,朱永兴认为还不能如此冒进,如此忘乎所以。在一个或两个方向上保持主要攻势,其他方向则牵制策应,物资、人员调配比较从容,也最为稳妥。

况且,攻打孙延龄并不是能力允不允许的问题。之前双方有过勾连,实力一强便翻脸,难免给人不太好的印象。再往深里考虑,留着孙延龄和桂林,非但没有什么威胁,还能起到安抚吴三桂的作用。

嗯,吴三桂和孙延龄倒是更乖了,货物走私更加来劲,价格也多予优惠,甚至还有了很大额度的赊款。

或许可以不战而胜吧?朱永兴自失地笑了笑,将写好的书信检查一遍,封好后交给外间屋的文书。与征战在外的武将,和各地的高品文官,朱永兴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这也是一种拉拢亲近的手段,大事小情,随便闲谈,让人觉得备受重视和青睐。

现在,各部官员陆续从云南赶到广州,政治权力中心的迁移虽未全部完成,主要功能却基本恢复。这使得朱永兴的工作压力大力减轻,上午开完“小朝会”后,下午他便在府中处理其他事务,或是与家人在一起谈笑放松。

天空很蓝,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鼻子里满满的是花草的香味,令人很感惬意。王府虽然没有大兴土木,但也进行了一些整修。朱永兴还未走进后宅,朱永兴便听到女儿那咯咯的充满孩童稚真的笑声。

院子里,小女娃被抱在奶娘的怀里,不时用胖胖的小手拿过侍女端着的点心,扔在地上,看着小狗在欢蹦乱跳地争食,笑得开心畅快。

快一周岁了,虽然能发声,小娃娃还不能有意识地称呼用语。看见朱永兴,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却没有伸手要抱。看来,奶妈和她更亲近。

“殿下。”奶妈和侍女蹲身施礼。

朱永兴摆了摆手,笑着伸手抱过女儿,贴贴小脸儿,小娃娃还不乐意,偏着头躲闪,逗得朱永兴开怀而笑。

一般来说,九个月扶站十一个月扶走,有差异,也不大。朱永兴喜欢扶着女儿,看她蹒跚挪步。伴着咿呀的叫声,小女娃兴奋地靠近狗狗,小腿儿有时发软拌蒜,却都被朱永兴把正扶稳。

小狗围在脚下,嗅着舔着,让小女娃更感兴趣,嘴里更是兴奋地叫个不停,口水都流了出来。

“殿下,把柔儿给奶娘,您,您这样失身份。”被“禁足思过”的梦珠从屋内抢了出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失落和愁怅,忙着劝谏道。

“天伦之乐嘛,有什么失身份的?”朱永兴不以为意地呵呵乐着,把女儿一把抱起来,随手用袖子给孩子擦着嘴。

孩子看到母亲,又在朱永兴怀里挣着,伸出小手,发出声音要抱。梦珠便顺势接了过来,朱永兴没了玩耍,无奈地走进屋里。

“殿下——”龙儿正坐在床榻上,起身要见礼,被朱永兴伸手拦住。

“你身子沉,都说了不要这么多礼数嘛!何况,现在又是在内宅。”朱永兴有些责怪,坐在龙儿身旁,一手搂腰,一手轻抚着龙儿日益显怀的肚子,脸上又浮起了喜悦的神情。

“殿下身份尊贵,上则立体朝廷,下则重型裨属,虽对妾身宽容,可这礼不可废。”龙儿说得文绉绉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朱永兴有些好笑。

“嗯,好。”朱永兴敷衍地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问道:“再有两个月吧?又是一个小娃娃,想想是不是觉得挺美的?”

龙儿笑得开心,将头倚在朱永兴肩上,说道:“族里来伺候的老妇人说了,妾身肚里的是男娃呢!”

这么厉害?赶上B超了。朱永兴半信半疑,但还是笑着点头,让龙儿更高兴一些。

“殿下——”龙儿突然压低了声音,嘴巴离朱永兴的耳朵更近,“妾身其实不是龙家亲生的,听父亲说,是小时候捡到的汉家孩子……”

“胡闹。”朱永兴哭笑不得,有梦珠一个编故事就够了,再来,那是拿所有人都当傻子呢!

“真的!”龙儿好象很委屈,但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莫要把这民族放在心上。”朱永兴亲了亲龙儿嘟起的小嘴,劝慰道:“你和阿珠都是我的心头肉,一样的疼你们,你也莫要起了与她争的念头。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你懂的。”

“妾身是绝不会与珠姐争的。”龙儿赶紧撇清。

“那便不要节外生枝,闹得外面物议,内宅也不安。”朱永兴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说起来,阿珠的这个事儿,也是一个试探,我想看看,有多少人想和我作对,有多少人附和。嗯,就是想知道我现在的威望如何?”

“殿下威震南天,谁敢和您作对?”听到这里,龙儿先立起了眉毛,“若是没有您稳定人心,四方征战,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局面?哪里有这么大的基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