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紧张的盯着他的伤口。蒲松龄倒是淡定的笑了笑,放下衣袖,说:“没事,只是擦伤罢了。刚才的情况,没有断手断脚就不错了。”

夜深人静,鸟兽俱无,周围的树木枝条仿佛细长又干枯的手臂,在漆黑的夜幕里舒展,散发着不祥又诡秘的气息。

聂小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害怕。

她之前虽然在泰山的山林里待过两年,但那片山脉经过山鬼的精心打理,生机盎然,十分美丽。眼前的这片山林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仿佛整片山林都即将死去,连带着山里的所有生物全都逃不脱。

蒲松龄倒是没那么怕,或许是文人的一身浩然正气在身,他只有些许不适,但没有惊惧的感觉。

他望着来路沉吟了片刻,说:“小倩,我想回去找找车夫。毕竟他是我花钱雇来的人,若是在这里丢下他,我于心不安。”

聂小倩迟疑了一下,咬唇道:“好,我陪你去。”

两人抛下散了架的车厢,沿着小道往回走。

四周黑漆漆的,寂静无声。聂小倩警惕地飞在空中,总觉的树林里会突然冲出来什么怪物。她甚至不敢飞得太高,怕离蒲松龄太远,来不及救援。

蒲松龄看她如临大敌一般的神情,有心想要开导她一下,但他才一出声,就被聂小倩制止了。

“嘘,别说话,我好像听见什么动静了!”聂小倩手指竖在唇边,小声道。

蒲松龄神色一凛,也小声问:“是车夫吗?”

聂小倩侧耳眯眼,仔细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有点远,好像是有人在呼救。”

“我们去看看!”他从地上捡到一根粗树枝掂了掂分量,当做武器握在手中,神色沉静。

“好。”聂小倩点了点头,带头向声音飘来的方向飞去。

离开小路向深林里走去,脚下满是堆叠的枯枝败叶,踩上去触感软趴趴的,又有些细碎的枯枝断裂的咔嚓感,四周的景色黑黝黝,只能借助聂小倩指尖的光亮勉强视物,偶尔还会被斜伸出来的树枝打到脸庞。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蒲松龄回忆起来当年他被人绑架时,趁着夜色逃跑的经历。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人一鬼结伴,在孤零零的深山老林里一边赶路,一边躲避敌人的追捕。

在四周都一片寂静的时候,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便听得格外清楚。

蒲松龄走了一会儿,扶着树喘了口气,隐约也听到了远处的呼救声。

“救命啊——”

“呼呼!救命啊——”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啊——”

那声音听着越来越近,似乎呼救的人也在向他们的方向赶来。

聂小倩率先皱起了眉头,抬手制止了蒲松龄继续往前,侧耳细听了一番,脸上有些困惑。

“留仙,那人不是车夫。”

蒲松龄也知道那人不是车夫,因为车夫不可能喊出“有没有人”这种话。

他站在树边驻足等待了一会儿,看见远处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这边跑来。前面逃跑的人穿着月白的长衫,看样子是个书生。后面追逐的人穿了一身白丧服,头上挽着发髻,貌似是个姑娘。

聂小倩仔细看了两眼,惊呼一声,小声道:“后面那个女人好像是个死人!”

蒲松龄顿时感觉后背汗毛直立,诧异道:“你说什么?死人怎么会动?”

“可她动作僵硬,身上没有半点活人气息,分明就是个死尸啊!”聂小倩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时,前方的书生也跑近了这棵大树,一眼看到树后站着的蒲松龄,当即喜出望外的大喊:“兄台!兄台救命啊!快帮我拦住这个僵尸!”

蒲松龄嘴角抽了抽,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笑话!

非亲非故,他为何要为这个书生拼命?再说,就算他冲上去拼命,也不一定打得过僵尸啊!

这下子,书生和僵尸一逃一追的情形立刻变成了两个书生在前面跑,一个女僵尸在后面追的场景。

后头那个书生大喊:“兄台!兄台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何深更半夜独自出现在山林啊?”

蒲松龄反问:“你又为何会被僵尸所追?”

那书生约摸是一个话痨,被人问了一句,当即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诉起苦来。

他道:“说来话长!我本是浙人,今日有事来金华,路上没算好路程,天黑时才走到山脚下,没办法,只好在山脚下的客店里借住一晚。谁知客店人已满,若想要住,便只能住店主老翁他儿媳的停灵之所,那里的卧室有一张大通铺,已有四个车夫在那里睡下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那四个车夫挤在一处,睡到了床边上。”

“你身后追着的这个僵尸,该不会就是那儿媳吧?”蒲松龄问。

“没错,兄台当真慧眼如炬!就是那女尸!”书生撩着长衫下摆,边跑边喘,还不忘继续讲故事,“我睡到半夜,忽然听见灵**有动静,就悄悄睁开眼看了一眼,原来那女尸竟然自己掀开纸被下了床!她来到大通铺前,逐个往四个车夫的头上吹气,我连忙偷偷拉起被子盖上头,才没让那女尸得逞。女尸吹完气就回灵床躺着去了,可这下我也不敢继续睡了呀,赶紧从**爬起来,提上裤子就往外跑,那女尸听见动静不肯放过我,便在后面一直追……街上的人好像都听不见我叫喊,呼呼!就这么一路追到了山上,累死我了……”

蒲松龄看了一眼天上飞着的聂小倩。

聂小倩对他摇了摇头,匆匆开口:“留仙,我制不住那个僵尸,她的力气太大了!”

其实,从两位书生扭头逃跑开始,聂小倩就一直在空中对女尸施展法术,但所有的法术都穿不透女尸的皮肤,就连用控物决操纵藤蔓去缠裹女尸的脚,也被对方迈步的动作大力挣断了,根本拦不住对方的脚步。

简而言之,聂小倩破不了女尸的防,所有攻击全部miss。

蒲松龄沉吟片刻,果断的做出决定——分头跑。

他对书生说道:“喂,你叫什么?”

书生答:“在下宁采臣,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蒲松龄:“我叫蒲松龄。宁采臣,听着,咱们不能一直这么跑下去,那女尸力大无穷,体力远比咱们好,若是一直跑下去,人肯定跑不过她。”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奈何一路跑来根本没有看见建筑,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啊!”宁采臣哀嚎道。

蒲松龄当即说:“前面有条小路,沿着小路一直走,能看到一座古寺,你可以去那里躲一下。”

“那你呢?”

“我当然是……分头跑啊!”

话音未落,蒲松龄已然扭头拐进了旁边的深林里,瞬间与宁采臣拉开了距离。

宁采臣呆了呆,随即不可置信道:“蒲兄?你居然这么不讲义气的嘛?!”

他没空再去追蒲松龄,只能按照蒲松龄指引的方向一路跑去,想要找到那座山林里的古寺,躲避一下身后的女尸。

他埋头跑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怎么身后这么安静呢?

宁采臣停住脚步,回头一望,这才发现,身后哪里还有女尸的踪影?只有他自己埋头跑过的痕迹。

呃……所以,分头跑之后,那女尸追蒲兄去了吗?

蒲兄真是个好人!居然愿意为我引走女尸,还给我指了一条可以求助的道路!!

如果还有机会再遇见他,我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宁采臣深深望着深林里蒲松龄离开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敬仰”和“钦佩”。

此时,深林另一边,蒲松龄跑步途中回头望了一眼追在身后的白衣女尸,一脸崩溃,“小倩,她为什么追我跑?”

聂小倩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你距离女尸更远,不论如何那女尸都不该追你。可现实确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蒲松龄说:“你有办法让她别追了吗?”

聂小倩摇了摇头,道:“不行,她力气太大了,而且浑身皮肤好似铜铁,我的法术对她不起作用。”

蒲松龄头痛的继续向前跑,不知不觉深入了更深的密林里。

此时,身边的树木已经从稀稀拉拉的小树变成了粗壮高大的古树,蒲松龄穿行在其中,仿若深入了古老的丛林,树枝叶片影影绰绰,寂静的密林中偶尔有一两声夜鸮的叫声,凄厉吓人。

这样的环境里奔跑的难度大大增高,速度也提不起来,好在女尸也被环境干扰,跑的磕磕绊绊,否则蒲松龄此时已经被追上了。

又过了许久,蒲松龄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住脚步,扶着一颗粗壮的柳树歇息,口中直喘粗气。

回头再看那女尸,她磕磕绊绊地追上来,脚步不曾停歇,似乎认准了这里有活人,一门心思直直冲着柳树奔来。

这棵柳树长得十分粗壮,得有两人合抱,枝条茂密繁多,在整片密林里算得上体积庞大的存在了。

蒲松龄实在跑不动,站在树后,眼睁睁看着女尸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