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槃想了想,觉得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说:“我送还给了苏商,让他另寻一条秘密道路送往京师,我这边只给他打掩护罢了。”

蒲松龄怔了一下,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问:“如此这般,岂不是咱们蒲家凭白为苏商担了风险。可咱们连苏商在为哪位贵人做事都不清楚,值得吗?”

蒲槃伸手摸向他的头,被他偏头躲开了。

“不论如何,苏商背后的确是有京师的靠山。咱们蒲家几代读书人,到了我这一代弃文从商,又逢明末清初改朝换代,京师的关系网全断了。你将来是要出仕的,可家里却帮不上你的忙。如今让苏商背后的靠山欠了蒲家的一个小人情,到时候你去京师赶考,说不定就用得上了。”

蒲槃考虑的比蒲松龄长远得多。

他的这条思路,倒是蒲松龄一直未曾思考过的。

蒲松龄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是,父亲。”

他转身回了东厢角院,准备更加努力的读书,势必要考中,好让父亲的铺垫不算浪费。

这件事过去的第三天,事情又有了变化。

这天晚上,蒲松龄睡到一半,忽然被聂小倩摇醒。

“小松龄!快醒醒!着火了!”

“什么?”蒲松龄吃了一惊,连忙起床穿衣,连衣襟带子都未系,披上外袍就匆匆忙忙跑出了屋子。

空气里泛着一股焦糊的气味,西边能看到火红的火焰直冲天空。

蒲松龄踩着布鞋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又重回屋子里,将书桌上的一摞要紧的书抱了出来。

整个宅子里乱糟糟的,西边的柴房和西北方向的连排屋子都燃烧着火焰,仆人们惊慌失措地东奔西跑。

蒲松龄的小丫鬟披头散发地冲过来,先是扫了一眼蒲松龄,惊慌又放松的开口“太好了少爷您没事!”,随后又急匆匆拉着蒲松龄向外走,“先出去,跟老爷会合吧!”

蒲松龄抱着书走了两步,匆忙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呀,少爷……”

聂小倩知道蒲松龄其实是在问自己,于是连忙开口道:“小松龄,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之前我在院子里修炼,沉浸在其中,等我发觉着火的时候,柴房和西北的屋子已经燃起来了。”

她说:“我去着火的地方转了一圈,看到地上和木头柱子上都泼着油,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火!我怕有人要来害你,所以就先返回来叫你……”

她还未说完,就听见东边也有人嚷嚷了起来,“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聂小倩愣了一下,立刻说道:“还有人在趁乱放火!小松龄你快去正房跟你父亲会合,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放火!”

聂小倩衣袖一挥,宛如一阵热风刮向东边的着火点。

在宛如航拍的俯瞰图下,聂小倩能清晰的看到整个蒲宅的动静。

一栋又一栋昏黑的屋子从视野里跃出,那些纵横交通的小道和园子里人流往来,端着盆子、木桶、海碗的仆人们如流水般从院内大缸、花园古井等存水的地方,舀水向着火的建筑泼去。

在一片混乱之中,聂小倩清晰地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花园内逆流而过,躲闪着四周的奴仆,向东门溜去。

“是这个人!”聂小倩目光一凝,当即锁定了对方,直奔而去,随手掐起御物诀,向前方一指:“砸他!”

一块拳头大的景观石颤巍巍从地上飘起来,随即猛地向人影飞去。

“砰”的一声,那人脑袋挨了一下,顿时吃痛摔在泥土里。他闷声低吭了一下,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头又站了起来。

聂小倩一想到好好的蒲宅就这样被人点了几把火即将烧成废墟,就气的不打一处来,下手也格外狠,操纵着景观石不断向他砸去!

“砰”“砰”“砰”……

“何方神圣!敢不敢出来见一面!”那位人影连着躲闪了四五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吼了一声。

聂小倩落在他对面,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用障眼法覆盖在自己身上,模拟出一副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低声冲他嘶吼道:“你为何来此地放火?!”

那人身形消瘦,五官平淡,但一双鹰眼如钩,锐利非凡。

他此时骤然看到聂小倩变身的青面恶鬼,当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

聂小倩一看有戏,顿时装的更加凶恶起来:“说!不然我就拖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那人脸色发青,目光惊骇,却又咬死牙关据不吭声。他手脚都有些颤抖,却哆哆嗦嗦从身后摸出了一柄短刀,对准聂小倩:“你,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以为我会怕吗!”

聂小倩手掌背在身后,掐了一个招风诀,当即一道阴风从他背后吹来,擦着他的脖颈而过。下一秒,聂小倩飘向他,两手张开做扑击模样,继续低吼道:“你为何来蒲家放火!谁在指使你!你说出来我就饶了你!”

对方大喝一声,挥起短刀就冲聂小倩冲了过来,“装神弄鬼!让我砍一刀!看看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聂小倩心想: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鬼,你砍不到我的。

她于是连躲都未躲,直直站在那里,任由对方砍。

对方的短刀拦腰横斩而来,从聂小倩的左腰砍进去,从右腰挥出来,没有半分迟疑。

但刀下却空空如也,仿佛根本没有斩到东西。

聂小倩配合的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如何,我是人还是鬼?你可分辨清楚了?”

这一刀斩完,对方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你……你真是鬼?!”

聂小倩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不想下地狱,就老老实实将你的意图都说出来,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就下来陪我吧,正好我寂寞的很……呵呵呵……”

聂小倩笑的时候,故意从嘴里吐出好多血,吓唬对方。其实都是障眼法变得,她嘴里什么都没有。

“啊!我说!我说!”对方崩溃了。

“是首领让让我来放火的!不是我想的!饶了我吧!我不想死!”他哭嚎着将事情都交代了一通。

原来五天前,首领带着大伙兄弟去淄川县牢里劫狱,救出了他们组织里的两个人,但因为两人的任务没完成,所以首领决定亲自将书信劫回来。

这时,正巧赶上蒲家放风声出去,信件被北上的商队带走,于是首领带着底下的一伙人集体北上去劫镖,大战一场,好不容易劫到了信件,拆开一看,却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举荐信,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密函!

如此一来,众人都知道上当了,大伙也不清楚信件究竟在哪里。知道任务失败,首领十分生气。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报复蒲家,一把火将蒲家烧了去!

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幕。

这伙人放火的技术是专业的,也不知到底烧过多少无辜百姓的家宅了。放火之前,他们甚至已经研究过了今晚的天气和风向,更是提前潜入蒲宅,将如何点火、泼油、柴堆摆放,乃至房屋结构何处薄弱、何处易坍塌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所以,今晚这一把火才会烧得如此旺盛,如此迅速。就连聂小倩都没反应过来,西边和西北方向的几间屋子就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而且,这一次行动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而是有整整五个人一齐行动。

聂小倩抓了他一个,还有四个人仍在混乱的蒲宅里四处放火。

听完,聂小倩顿时一个激灵,心想:糟糕!难道蒲家今日难逃一劫?

她表面仍是那副恶鬼模样,恐吓对方说道:“你去找蒲家护院自首,我就放过你!”

对方呆了一呆,反问:“自首?”

聂小倩一时语塞,随即说:“就是去找他们,说火是你放的!让他们把你绑起来……”

“你……你……”这个男人忽然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看向聂小倩的目光产生了狐疑,“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诈我?”

一开始他的确被聂小倩的可怕扮相吓住了,但此时冷静下来后再回顾刚才的事,却发现眼前的恶鬼自始至终都未曾亲自动手过,甚至言谈也十分幼稚,若是抛开可怕的长相,内里倒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难不成自己刚才被一个孩子给吓唬住了?

男人心里这样想着,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聂小倩也察觉到了事情有变化,她一咬牙,决定先制住这个即将脱困的男人,再去寻找其他纵火对象。

她一挥袖子,唤道:“御物诀!”

景观石从地上摇摇晃晃升高,飘到男人的头顶,时刻准备落下砸晕对方。

聂小倩瞄了一眼高度,心底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

“不行,太高了,会不会直接将他砸死呀?”她嘀咕着,又放低了石头的高度,随后撤离了缠绕在石头上面的灵力。

“嗖——”的一声,巨大的景观石从天而降,眼看就要落在男人的头顶,男人抬起头仰望了一下,惊骇万分,向前猛地扑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