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坐在雕花**,白色的中衣透着几分清瘦。他微微低垂的眼眸下是隐藏的很深的不安和渴望。
他咬了咬唇,道:“最初散布谣言的几个仆人被扣了半个月工钱,以后一个月,每人干的活儿加倍。”
聂小倩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在同情他们?”蒲松龄问。
聂小倩闭了一下眼,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事情是我做的,后果却要让那些无辜的下人们承担。我心里有愧。”
“可你知道,我不可能跟母亲坦白你的存在。”蒲松龄犹豫了一下说道,“而不坦白你的存在,我就无法解释我是怎么偷到厨房的吃食。即使我跟母亲说东西是我偷的,她也不会相信。”
蒲松龄咬唇道:“更可怕的是,如果母亲真的信了,万一去请捉鬼的道士或者法师怎么办?难不成你想被人捉走吗?”
聂小倩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道理,我比你清楚。”
“所以我才没有劝你,而是自己去外面冷静一下。”她两只手指绞在一起,低头歉疚道,“对不起,小松龄,让你担心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黑暗的卧房里,星光从窗外洒下,她坐着的椅子前方,脚尖被星光照得银光闪烁,更显寂寥和落寞。
过了好一会儿,蒲松龄才开口道:“好吧,不提这个了。说点别的……你刚才怎么跟三郎搅在一起了?我去找你时,看到你们两个……”
古代的孩子知事早,即便他不清楚季三郎与她抱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姿势意味着什么,但也清楚男女授受不亲,那个姿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蒲松龄之前那么生气的原因。
聂小倩是属于他的女仙,如今却被别人轻薄了去。
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可今天,他却发现,原来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能看得见聂小倩。
那种即将被人抛弃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就好像母亲生了弟弟鹤龄以后,一腔爱意就全部留给了鹤龄,关注的目光再也不会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从此被赶出了正房,独居在东厢偏僻的小角院里。
如今,聂小倩的目光也不再落在他身上了。
蒲松龄嘴里发苦,忧虑感始终萦绕在心头,令他焦虑不安。
他又问了一遍,“小倩,你为什么跑到三郎那里去……”
聂小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声音轻柔的好似一片羽毛,“我看到他在练功,有点好奇,就去看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捉住我。我以为他看不见我的。”
蒲松龄咬了咬牙,问:“他真的能看见你?”
聂小倩迟疑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他说他看不见我,只能感应到灵气的流动。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他应该是个厉害的高手。”
蒲松龄瞳孔一缩,随即跳下床,穿着雪白的中衣大步走向前,走到聂小倩身前,拉起她的手。
“你有没有受伤?”蒲松龄担忧地问。
聂小倩摇了摇头,回想起在外院巨石上两人的交锋,不由得微微涨红了脸,“无事。他没有下狠手,应该对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她犹豫道,“只是他的性格有些恶劣,我猜不透他为什么会屈身在蒲宅当一个下人。”
蒲松龄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论如何,他已经来了。我们总不能直接将他赶出去,以后你少进出外院吧,万一哪天他又欺负你怎么办。”
聂小倩眼眸里水光潋滟,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唇,“嗯,我知道的。”
蒲松龄重新回到**睡觉,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季三郎将聂小倩压倒在地的那一幕。
雪白的细腿,鸦黑的长发,挣扎和喘息。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一些,但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天亮了,蒲松龄没等小翠叫早,他就自己从**爬了起来,自己穿好了衣服。
他扶着床头雕花柱子看向窗外,只见聂小倩依旧斜卧在翠绿的桂花树上,上半身藏在树叶中看不见踪影,只有两条白嫩的细腿和半截裙摆从树冠里垂了下来,在空中微微**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快点长大。
他不想再当一个小孩子了。
他想要……想要保护他的小倩,保护她一直天真无邪。
-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蒲松龄每日读书练字做功课,认真刻苦到旁人看着都觉得累得慌。
聂小倩白天陪他一起学习,而到了晚上,小松龄睡着后,她便会忍耐不住偷偷飞出院子,停在外院的屋顶上空,咬唇凝视着季三郎的屋子。
她想要学修炼方法,但又害怕季三郎再将她捉住。
即便她答应了蒲松龄少进出外院,不要跟季三郎有联系,可她心底最深处的念头却殷殷切切地期盼着,想要修炼,想要……变成人。
这两股念头在她脑海里纠缠着,令她日日不得解脱。
在第十四天时,季三郎终于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聂小倩,一副头疼的模样,揉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说道:“喂,小丫头!你每晚跑到我头顶上方逛什么?害得我都睡不好觉!”
聂小倩这才下定决心,决定违背蒲松龄的诺言,冒着再次被捉住的风险,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喂,你真的能教我修炼吗?”
季三郎眉梢一挑,嘴角挂起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
“怎么?终于想通了?”
“我想学修炼。”聂小倩飘在房顶上,低头咬唇道,“可我不能凭白接受你的教导,我们来交易吧。你教我修炼,我替你做一件事,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替你偷来。”
季三郎饶有兴致的盯着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也行。”
“你说话算数?”
“自然说话算数。”
“那你不可再随便抓我!”
“当然,既然咱们要做交易,那就按照规矩来,结契吧。”季三郎坦**的说。
“结契?”聂小倩听到了一个新词,眼眸微微睁大,“如何结契?”
“你先下来。”季三郎冲她招招手。
“不,你先说!”聂小倩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季三郎心里好笑,心想:这么怕我啊?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大石头上,随性又自然的用巴掌拍了拍石头另一侧,对她道:“保证不对你出手,你用不着吓成这样。下来吧!”
聂小倩这才犹犹豫豫地从屋顶飘下来,与他保持着两米的直线距离,站在了院子里。
季三郎虽然表面看着大大咧咧,但却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轻而易举看透旁人的心思。不论旁人将内心的想法隐藏的多好,他只消眼神一扫,便能猜的七七八八。
因此,看惯了世人丑陋复杂的心思,偶然见到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他便格外欢喜,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或者帮她一把。
“小丫头,你既然准备跟我学修道了,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叫……聂小倩。”
“聂小倩,果然是好名字。”季三郎笑道,“过来,小倩,我教你怎么结契。”
季三郎对她伸出手臂,摊开了手掌。
只见他的掌心里缓缓浮出一个金色的纹路,线条古朴沧桑,在夜空下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十分神奇。
聂小倩凑近了一点,目光才落在这个金色纹路上,脑海里倏忽闪过一条讯息,顿时明悟里其中的含义。
【结契:我愿与聂小倩缔结契约,传授她修道之法,并在传授期间不得拘束她的自由,如有违背,愿受五雷轰顶之苦。】
聂小倩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结契金印,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在生根,在发芽,勾动着她的灵台,长成一株生动的灵花。
四面八方的灵气贴着土地向她涌来。
她若有所悟,也对着季三郎摊开了手掌。
只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掌之中,同样缓缓浮起了一个金色纹路,与季三郎掌心的纹路有点相像,却又不完全雷同。
【结契:我愿与季三郎缔结契约,在他传我修炼方法以后,替他做一件不违背我道德底线的事情,如有违背,愿受五雷轰顶之苦。】
金色的微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在黑夜之中,将两人的脸庞映的金灿灿的,瞳孔深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季三郎霎时勾起唇角,细长的眼眸里流光溢彩,看向她时,宛如看见了什么珍宝。
“小倩,来,将手掌竖起来,与我对掌。”
聂小倩听从他的指示,将手腕竖起,与他拍了一下手掌。
两朵金色印记在空中相互碰撞,顿时碎成一蓬金色的烟花,闪烁着金色的流光,钻进了两人的掌心里。
“击掌为誓,牢不可破。”季三郎结语。
聂小倩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这样就行了?”她有些茫然,“刚才那个印记……是怎么做到的?我明明从没见过,为何一看到你放出的印记,我自己就会结印了?”
季三郎哈哈大笑,“小傻瓜!刚才的结契之术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