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先绕着院子开始晨跑。

跑完四百米,再做第二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聂小倩在一旁做示范,蒲松龄学了两天就记住了全部动作,做的有模有样,十分认真。

聂小倩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这套体操虽然不能让你练成武功高手,但是在你学习劳累时做一遍,可以活动筋骨,锻炼体魄,免得身体早早就亏损了。”

古代的书生大多都是“文弱书生”,就是因为整天坐在书房里不动弹,久而久之,全都坐成了病秧子。

聂小倩可不希望蒲松龄将来长大了,还没考完科举会试,就先体力不支倒在考场里。

蒲松龄对此倒也十分配合,丝毫没有质疑这项武功的名字为何叫做第二套广播体操。他只认真的学习,每日坚持练习,早晨做一次,下午做一次,反正每次只用花五分钟,不会耽误他读书的时间。

至于聂小倩……她早就躲在桂花树的树冠里无声狂笑了。

老天,要是让别人知道历史上的蒲松龄从小就做广播体操,还是女鬼教的,现代人还不得疯了哈哈哈哈!

在旁人看来,蒲松龄做广播体操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练习,但还是吓到了小翠。

早晨,蒲松龄绕着院子转圈跑步,小翠就追在他身后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至于做广播体操时,她更是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一度怀疑少爷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蒲松龄与她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小翠这才勉强接受了“强身健体”的说法,但每次看向他的眼神总带着担忧。

小翠既然阻止不了少爷锻炼身体,就只能选择妥协,在廊下备好热茶,等少爷锻炼完身体了,就来饮茶解渴。

不过说真的,小翠觉得自家少爷被绑架后可能有点癔症,总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语,还时不时折腾出一些新奇的东西来。

她担心少爷,可少爷说话条理清晰,依旧是以前那副聪慧过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患了癔症。

几日过去,少爷雷打不动的做操,小翠心底的忧虑越来越大,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将此事汇报给了董夫人。

董夫人听完,也是吃了一惊。这种事情可不敢开玩笑。夫人没有犹豫,当即叫了蒲家庄最德高望重的陈老大夫进院子,准备给蒲松龄仔细号脉问诊。

蒲松龄这日清晨刚跑完步,做完一遍广播体操,额头还冒着微微热汗,就被秋月叫出了院子。

“秋月姐姐,母亲突然叫我过去有什么事?”

秋月温婉一笑,道:“春天易生病,夫人叫了陈老大夫来家里给大家看看,少爷最近可有不适?”

蒲松龄一愣,没想到自己那一心向佛的母亲居然还记得这种琐事,顿时有些暖心。

“谢秋月姐关心,我很好。”他微笑起来,眼底流露出微微的欣喜。

秋月见蒲松龄没有丝毫异样神色,也试探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收了心思,恭敬地领着他进了正房堂屋。

一进屋,陈老大夫已经坐在大堂里等候了。

蒲松龄先恭敬地给母亲见礼,随即又对陈老大夫行了个礼,这才按照母亲的示意,坐到了老大夫旁边的凳子上。

陈老大夫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脸上的皱纹里透着慈祥,眼底透着医者仁心的和蔼与慈悲,说话时,语气温吞和缓,不紧不慢。

他道:“蒲三少爷,还请您将手腕伸过来,老朽先给您把把脉。”

蒲松龄顺从地将手腕递给了他。

陈老大夫手指温热的按在他的脉搏上,力道时紧时松,脸上的表情始终放松地舒展,仿佛在聆听什么美妙的音乐。

蒲松龄不由得问:“陈爷爷,我身体可有问题?”

陈老大夫放下手,又问:“听闻府上少爷们都是蒲老爷亲自教导的,不知三少爷可否给老朽背两句学过的诗词?”

蒲松龄愣了一下,没明白陈大夫上门看病为何还要背诗词。难道背不出来就不能看病吗?

蒲松龄疑惑地扭头看向母亲。

董夫人微微颔首,道:“背吧。”

蒲松龄心里揣了一肚子疑惑,表面上不敢忤逆母亲的指示,只得恭恭敬敬地开口,背了一段刚学会的李太白的《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他抬眼看了一眼母亲,在她眼底看到了惊讶之色,声音一顿,目光低垂,继续不紧不慢地背完最后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路难》这首诗是聂小倩教他背的,说是教,其实也不过是在他翻书看到这一页时,聂小倩见他不解其义,便稍微指点了一下。

他听完后记住了内容,之后再温习两遍,就能完整的复述出刚才讲的内容,合上书,重新背,一字不差。

这种学习能力简直逆天,聂小倩对此羡慕的不得了,嘴里一直嘟囔着“如果她初中能有这种学习能力,就不会因为背不下来古诗词而被老师罚抄三十遍了”之类的话。

蒲松龄听完笑笑,也不去戳破她又说漏嘴的事情。

此时大堂上,蒲松龄将《行路难》一背,不光陈老大夫吃了一惊,就连董夫人都吓了一跳。

这首诗可不是才上蒙学的孩子能脱口而出的诗。

陈老大夫惊讶地看向董夫人,脱口而出道:“夫人,这孩子如此聪慧,小小年纪就能背下太白诗人的诗,怎么可能是癔症?!”

蒲松龄笑容一僵。

……癔症?

什么玩意儿?

蒲松龄黑着脸闭了嘴,扭头看向胡子花白的陈老大夫。

聂小倩在一旁捂住嘴偷乐,飘在空中笑到打滚,一边笑,一边吐槽:“恭喜你患了癔症,哈哈哈,我觉得这个理由挺好的,你完全可以坐实呀~这样以后跟我聊天时就不用避讳别人了!”

蒲松龄满头黑线地看向母亲。

“娘?你今日叫我来看病就是为了给我看癔症?谁跟你说我患了癔症?”

幸好,老大夫是个靠谱的人,见势不妙,顿时开口。

“蒲三少爷先别生气,待老朽先说可好。”

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和蔼的笑起来,恭敬地对董夫人说道:“夫人,据老朽所看,令公子身体健康,才思敏捷,并无病状。”话音到此,他忽然话头一转,有些顾虑地凑过去,低声说道,“然其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怕过慧易夭,夫人还需悉心照料才是。”

“多谢大夫。”董夫人听完,好声好气地将老大夫送出了门,转身看向蒲松龄时,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原本是担忧他患癔症,如今却开始担忧他过慧易夭。

蒲松龄隐约听到了陈老大夫的后半句话,皱着眉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董夫人叹了口气,把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转身严厉地对小翠呵斥道:“小翠,我念你自幼服侍三少爷,信了你的话。你却张口就污蔑三少爷,是何居心!”

小翠吓得立刻跪下了,哭腔道:“夫人,我哪里有什么居心,我也是关心少爷呀。既然少爷平安无事,不是更好吗?”

“你还敢顶嘴!出去院子里跪一天!下次再乱说话,就不要怪我赶你走了。”

“……是。”小翠不敢再求饶,呜咽了一声,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去院子里重新跪下。

将周围的丫鬟都打发走,大堂里只剩下董夫人和蒲松龄一对母子。

董夫人转头看向蒲松龄,头上摇曳的金步摇顺着动作晃了晃,姿容强颜欢笑。“松哥儿……”

“娘。”蒲松龄镇静地站在原地。

董夫人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对于这个儿子,她是有些歉疚的。但的确如大夫所说,松哥儿太过聪慧,她在他面前找不到做母亲的感觉。

你教他道理吧,他都懂,甚至比你懂得还透彻;你教他学问吧,他如今已经能自学《论语》,张口便是千古诗《行路难》;你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吧,他虽然不拒绝,但也从来没表露出什么欣喜;他甚至从来不调皮捣蛋的玩耍,不说任何逾矩的话,仿佛活在框框架架里,与周围的人都隔阂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下个月才满五岁啊!

这样的孩子,董夫人真的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有时仅仅看到他的举动,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娘亲,是个连孩子都不如的大人。

对比之下,稍显愚笨又爱哭闹的鹤哥儿才像个正常的幼儿,她也只有在鹤哥儿身上才能找回一些做母亲的欣慰感。

眼下蒲松龄安静地站在厅里,微微仰首望着董夫人,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杏仁儿一般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清澈潭水,漆黑且深不可测,仿佛世故皆一切都明了,平静地倒影着董夫人穿金戴银的身影。

董夫人骤然感觉一阵心慌,仿佛被他盯得喘不过气来似的。

她深吸了一大口气,闭了闭眼,叹息一般开口道:“松哥儿,你回去好好做功课吧,有什么不懂得去问你父亲。那小丫鬟照顾你可还好?若是在衣食上疏忽你了,你便与我说,我给你换了她。”

蒲松龄仰头等了半晌,没有等到母亲对于陈老大夫最后那句话的解释,反而得到了几句客气又疏离的假关心,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他低下头,眼睫轻颤,抿了抿嘴,“劳烦母亲关心,小翠照顾的还可以,不用换人。”

“这样啊,那好吧。”董夫人倦怠地揉了揉眉心,“那便算了,我把秋月先借你一天,等小翠这边罚完了,再让她回你院子里。”

“是,娘。”蒲松龄冷静道。

“回去吧。”

蒲松龄恭敬地冲董夫人行了一个礼,转身拉开门向外走去。

途经院子里跪着的小翠身边时,蒲松龄冷漠地目光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小翠,你下次再跟母亲告状,我也留你不得了。”

小翠浑身一抖,惊愕地抬头,不可置信道:“少爷?!”

蒲松龄面无表情,目光冰冷,揣着袖子从她身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