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入夜, 阿登森林下了一场急雨。

曲榛和周溯出来没带伞,两人匆匆往回跑,途中遇到刚才和周溯要合影的车迷, 让他们进帐篷躲一躲雨。

雨势太大, 周溯抱着曲榛进了他们的帐篷。

曲榛身上淋湿了小半, 男士们贴心地去了隔壁帐篷, 一个棕发女人给曲榛拿了两条毛巾和干净的衬衣也出去了。

周溯没急着打理自己, 拉上帐篷拉链出去了, 不轻不重的交谈声传来, 像是在道谢。

曲榛摁住怀里的小猫咪, 耐心给它擦拭被淋湿的毛发, 它蹲在她腿上,水蓝色的大眼睛望着她。

她不由笑了,小声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下雨天。”

混球轻轻“喵”了一声, 小舌舔过她的手背, 软乎乎地脑袋蹭过来, 尾巴一甩一甩的。

她用鼻尖碰了碰小猫咪的脑袋。

稍许, 帐篷拉链被拉开,高大的身影让宽大的帐篷显得拥挤。

周溯看见帐篷内的景象,眸光微顿。

女孩子身上还是湿的, 低着头给猫擦雨水,侧脸白皙, 神情柔和, 在光下美得宛如一幅画卷。

外面的雨还在下。

他像回到三年前初春的雨夜。

她穿着单薄的白裙子, 伶仃纤弱, 湿漉漉地蹲在他的店门口,灯牌上莹白的照在乌黑的发上, 露出半截巴掌大的侧脸。

雨打湿了白裙子,比裙子更白的肌肤晃过眼底。

猫就蹲在她脚边。

她是他捡的第二只猫,认不出喜欢的人的笨猫。

“笨。”周溯忽然上前,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腮帮子,拎起混球往边上一丢,拿过另一条毛巾盖住她的脑袋,“湿着不难受?”

曲榛下意识闭上眼,头发上的水汽□□燥的毛巾吸走,柔软的触感抚过她的脸颊,脖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周溯见她乖乖闭着眼睛让他擦干净的模样,忽然有点儿牙痒,磨了磨牙尖,俯身咬了一口女孩子饱满的唇瓣,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

曲榛顿时睁圆眼睛,瞪着周溯。

周溯顺手揉乱她的头发,自然道:“把衣服换下来,去外面用篝火烤一烤,很快就干了。”

周溯没让她穿别人的衬衣,来回走了几趟,曲榛的头发和衣服都干了,衣服上还有火烤的热意。

他身上的运动服是速干的材料,给她烤衣服那会儿都干了。

“去吃点东西。”周溯拎起从刚开始就用屁股对着他不理人的猫,牵着曲榛往外走,“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曲榛和周溯出门常遇见他的车迷,一起吃饭还是头一回,还是在雨天的森林里,围坐篝火两旁,聊天听雨。

车迷们不像是陌生人,更像是一群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们。

他们对待周溯态度熟稔,没过分放大他赛车手的身份,只当他是一个关系亲近的朋友。

许是怕周溯有压力,他们并不过多提比赛的事。

毕竟今年QY车队的赛车状况并不稳定。

“溯,夏休期快到了。”其中一个男人笑着问,“你对你的假期有什么安排?去年你做了什么?”

“出海,爬山,骑行。”

“哈,想起来了,你那时候天天更新社交软件。今年怎么不更新了?”

周溯冷淡的面容在篝火下显出一丝柔和,“当时只是想让一个人看见。现在她在我身边。”

男人捂住心口,露出一副被你们纯爱战士击倒的表情,他感动地继续追问:所以现在你们一起出海、爬山和骑行吗?”

周溯:“……”

曲榛:“……”

完全没有。

周末连床都下不去,别说出家门,还能出海、爬山或者骑行。这些运动和她无关。

她郁闷地瞪了眼周溯。

周溯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不喜欢运动,更喜欢在家待着。我在哪儿运动都一样。”

“在家也可以很浪漫!”

“当然。”

曲榛适应了一会儿气氛,和周溯的车迷们聊天,听他们说了些周溯小时候开卡丁车的事。

“溯小时候比赛输了就冷着一张小脸,蹲在角落不说话,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他那时候好活泼,在赛场到处跑。”

“真可惜,长大了却不爱说话了。”

曲榛悄悄瞥了眼周溯,她从来没想过他这辈子还能和“洋娃娃”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她不由想周溯小时候的样子。

这张脸换成Q版的肉肉脸……好像确实挺可爱的。

雨停不久,周溯便和曲榛一起告辞了。

下过雨地面是湿的,周溯难得正经抱着猫,没拎着它的后颈到处丢来丢去,视线落在前面的女孩子身上。

曲榛喝了一杯啤酒,处于微醺状态。

走在森林的雨夜里的感觉很奇妙,如果这时候是满月,她会怀疑有女巫骑着扫把从天空中飞过。

仔细听,总觉得森林里还有其他声音。

高耸、体量庞大的森林让她有点儿晕,她盯着黑乎乎的天看了会儿,忽然转身跑到周溯身后,抱着他的胳膊不动了。

周溯微顿,偏头看她闪烁的眼睛,低声问:“怕?”

曲榛小幅度地点点头,蹭了下他的后背,有点儿想让他背。

周溯几乎没有思索,把混球往地上一放,在曲榛面前蹲下,“上来,背你回去。”

混球还懵着,小爪子踩了踩湿漉漉的地面,喵喵冲周溯叫,见周溯不理,又冲曲榛叫。

曲榛有点儿心软,刚想说算了,周溯瞥过去一眼,小猫咪瞬间老实了,跟在他脚边。

曲榛趴到周溯背上,和他紧贴着的感觉让她觉得安心,她完全放松下来,把全部重量都交给周溯。

周溯背着曲榛,牵着混球的牵引绳,两人一猫慢吞吞地往营地走。

“阿溯。”曲榛摸摸他长长了的头发,捏捏他的耳朵,晃着小腿问,“你小时候长得像洋娃娃吗?”

周溯“嗯”了声:“我还穿过裙子。”

嗯?

曲榛竖起耳朵,新奇地问:“有照片吗?我能看吗?”

“有,回去给你找。”周溯不怎么在意他小时候穿裙子的事,“我妈喜欢买裙子给我穿,说我很可爱。”

曲榛抿唇笑起来:“你本来就很可爱,像猫一样。”

她想了想,补充道:“在外面的时候。”

周溯再提起乔知周,内心很平静:“她是我的第一个车迷,还答应过我会永远做我的车迷。”

曲榛抱紧他的脖子,往他颈上重重亲了一口,声音在漆黑的森林里格外响亮:“那我是你的最后一个车迷。就算以后没有人喜欢你了,我也会喜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周溯无声一笑,垂下眼看脚边的猫,它也正昂首看过来。

稍许,女孩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我希望有很多很多人喜欢阿溯,永远都有人陪在你身边。”

周溯把她往上颠了一下,声音平和:“我已经拥有很多弥足珍贵的喜欢,足够了。”

相比他,他的小榛果儿才需要更多的爱。

他在爱和欢呼中长大,从小被他人热烈、友善的目光包围,但曲榛不是。她小时候身边只有祁禹,祁禹替她抵挡住世界对她的恶意。但现在祁禹也不在了,命运对她无比残忍。

连他都在三年前弃她而去。

周溯曾以为自己的心结是乔知周的离开,最近他在和心理医生的谈话中才发现那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失眠源于三年前,把她一个人留在东川,那是他最深的噩梦。

“榛儿。”周溯忽然喊她的名字,“答应我一件事。”

曲榛因喝了酒变得滚烫的脸去贴他的侧脸,黏黏糊糊地应:“嗯?又有什么事呀?”

周溯望着前方的夜色,轻声说:“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有放弃我的自由。”

曲榛怔了好一会儿,忽然捂着嘴笑起来,笑得眼睛明亮无比,她趴得更高,干脆直起身体,把下巴放在他的脑袋上,两只手一起去摸他的脸,棱角分明的脸,薄薄的、总是绷直的唇线,高挺的鼻梁,狭长、有着深深的双眼皮的眼睛,浓密的眉毛,宽阔的额头。

这是一张时常出现在她梦里,她闭着眼都认出来的脸。

她认错过他一次,不会再认错第二次。

她笑眯眯道:“如果我现在放弃你了,你会怎么办?”

周溯:“来追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会等。”

曲榛眨眨眼,继续问:“那我结婚了呢?”

“……”

周溯的手收紧了一瞬,声音显而易见的变得冷淡:“我等你离婚。”

“我不一定会离婚吧?”曲榛想了一下还觉得挺好玩儿,“我可能还会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会当一个好爸爸。”

“可那不是你的女儿诶?”

“你的女儿就是我的。”

曲榛叹了口气:“万一我们感情很好,不但不打算离婚,还是奔着白头到老去的,我们阿溯可怎么办?”

“曲榛。”

“……嗯?”

“再说下去你的肚子晚上会被灌满。”

“……”

曲榛羞恼地捂住周溯的嘴,耳根瞬间红透了,凶巴巴道:“明明是你说的!刚说完就反悔了,欺负我干什么?”

“嗯,我后悔了。”

“……后悔就后悔,跑起来干什么?”

周溯说了两个字。曲榛不说话了,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整个人都烧红了,泄愤似地重重咬了口他的肩。

“混蛋!”

“喵?”

“……不是喊你!”

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