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暴雨夜应该是吵闹的, 雨水拍打着窗外的香樟,绵密的声音连接天地,可听久了反而觉得世界寂静。

曲榛站在窗前, 看着这个算不上温柔的雨夜。

房间的灯光是暖黄色的, 色调很暗, 柔柔地洒下来, 给房间蒙上一层雾蒙蒙的影。

窗上倒映着周溯的影子。

他在和祁禹做一样的事, 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尤其是浴室, 他在里面停留了很久。

稍许, 房门被敲响, 酒店的工作人员拿来黑色胶布,周溯是出去拿的,没让外面的人看到房间内分毫。

他把不用的插座都用黑色胶布贴了起来, 以防万一

周溯贴完胶布, 将打开检查过的抽屉挨个推了回去, 推到最后一个, 他动作微顿,随即伸手把摆在桌上的几个方方正正的安全|套都丢进了抽屉里,再用力合上。

整理完一切, 他看向窗边的女孩子。

曲榛垂下眼,躲开他的视线, 纠结地捏着手指, 想他们两个人怎么就住在一间房了。

前台说可能会没有房间, 她意识到周溯会选择连夜赶回去。

那么大的雨……

等她反应过来, 她已经和前台说就要一间房。

那时她不敢看周溯的表情,借着找身份证的遮掩逃避这短暂又令人尴尬的一刻。

还好他没说什么。

“曲榛。”

和祁禹完全不同的声音, 少了几分爽朗和少年气,偏低的音质总让人感到冷和紧张。

尤其是在这个雨夜。

房间里只有她和他。

曲榛眼睫颤了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看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早已背叛了她。

小巧的红色的耳朵,简直像是天线信号。

立即被周溯捕捉。

周溯微顿,从进电梯开始,女孩子的耳朵就红得不像话,现在更是过分,脖子都红了。

“我找了……”

“我、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

周溯和曲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后面完全被女孩子的声音压了下去,她提高了声音解释,脸也憋红了。

几秒的寂静后,周溯忽然笑了。

他忽然明白了祁禹的担忧。他该怎么告诉她,这时候她该担心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周溯:“我只是想说,待会儿工作人员会上来,你把尺码告诉她,她会去买换洗的衣服。”

曲榛:“……哦。”

曲榛没之前那么紧张了,毕竟她解释清楚了和他住一间房不是想占他便宜的意思,只是将就过一夜。

不过是一晚上,天很快就亮了。

没一会儿,酒店工作人员到了,是个年轻小姐姐。

曲榛小声说了尺码,小姐姐忍不住往她胸口看了一眼,再看她的腰,感叹又羡慕。

小姐姐悄声提醒:“我们酒店隔音不太好。”

曲榛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她可能会睡不好吗?

她慢吞吞地关上房门。

她脸上的茫然太明显,周溯看过去。

“怎么了?”

曲榛下意识重复了刚才小姐姐的话,问周溯:“是不是,要、要准备耳塞?可能会吵。”

周溯顿了两秒,“我让他们带。”

他偏过头,不去看她懵懵懂懂的眼睛。

他知道,这一晚不会好过。

-

曲榛从浴室出来,摸摸刚吹干的头发,低头看整齐的睡衣,再看浴室没有留下衣物,给周溯发短信。

【曲榛:我洗好了。】

【周溯:嗯,我在门口。】

曲榛愣了一下,小跑过去打开房门,周溯轻倚着墙,什么都没做,连比赛也没看。

他只是守在这里。

“怎么出来了?”

周溯直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了门口纤细的女孩子,侧身进门,她往后退了几步,他顺势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曲榛莫名有点儿紧张,磕磕巴巴道:“你、你去洗吗?”

周溯:“等会儿去,看会儿比赛。”

曲榛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男生具有压迫感的身体和她拉开距离,他往窗边的单人沙发走去,坐下后拿出手机看比赛,然后就不动了。

这么大的房间,他只留给自己那么小的一点空间。

曲榛坐在床沿,感受了一下床的柔软度。

**是刚换的一次性床单和被套,她的睡衣虽然是新的,但已经清洗过,是小姐姐烘干后再送来的,还贴心地给她带了洗漱用品和卸妆水。

小姐姐说,是和她同房的那个男生叮嘱的。

明明看起来是冷淡不亲人的小猫,却意外地贴心细致,好想抓过来揉一揉,手有点儿痒。

曲榛偷偷往他脑袋上看了两眼,没多停留,三番几次下来,她已经察觉了周溯对视线的敏锐度。

再多看一秒就会被他发现。

曲榛在小组群里汇报了最新进度,她和周溯确定了合作的厂家,回去后整理合同。

林亦豪和周粥都出来发了开心的表情。

许枳风没在群里说话,私聊了她。

【许枳风:你和阿溯在邺陵?】

因为这阵子许枳风太忙,很久没来小组会议了,还不知道曲榛和周溯去邺陵的事。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有小顾和祁禹。】

许枳风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在外面多注意安全,便又去忙车队的事了,几乎脚不沾地。

曲榛汇报完进度,开始回复信息。

先和曲敏和老秦汇报了这两天玩了什么,再挑几张照片发过去,有风景照,还有周溯给她拍的照片。

【曲敏:照片拍得挺好,阿禹拍的?】

曲榛:“……”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说不是。

好在曲敏没再追问,只说了几句空了回家吃饭,又给她转了笔钱,便去睡了。

最难回复的是祁禹的消息。

他问:【还没回来?几点到?】

曲榛小心斟酌打字:【镇上下暴雨,路封了。我和周溯在酒店住一晚,明天早上回去。】

下一秒祁禹的电话就进来了,曲榛吓了一跳,连忙调小音量,生怕他嚷嚷出什么奇怪的话。

祁禹先是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说要不他开车去接他们,曲榛没同意,外面的大雨还没停。

祁禹知道她因为杨子岳的意外特别在意安全问题,退让一步,说明天一早去接他们。

曲榛知道他不放心,没拒绝。

最后,祁禹问:“你们是住两间房吧?”

他信得过周溯,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曲榛抿着唇,生出一股心虚感,不想和祁禹说实话,但更不想违背和他的承诺。

她不会对他说谎的。

“……一间。”

她声音压得很低,又轻又细,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曲榛像被家长抓住做坏事的小孩儿,忐忑不安地等着祁禹的反应,眼前却落下一只手。

周溯垂眼看她,“能让我接吗?”

曲榛把手机递给他,看他走到一侧低声和祁禹说着话,两人说了很久才挂电话。

周溯把手机还给她,低声道:“没事了。我去洗澡,你先睡。”

曲榛愣愣地看着周溯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再看手机,祁禹只气哼哼地说了句明天早上八点到,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不由好奇,周溯和他说了什么。

祁禹却一反常态,没告诉她,让她早点睡,说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了,不用想太多。

幸好这是一件双人房,有两张床。

曲榛选了靠近窗户的床,缩在被子里,在**就看见窗外的雨,玻璃模糊不清,世界也是模糊的。

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今天坐了很久的车,又在厂里逛了一天,她累了。

曲榛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她想在周溯出来之前尽快入睡,不然她可能又会失眠。

那么近的距离,转身就能看到他的睡颜。

在车行看他睡着的模样,和在同一间房内看见他睡着的模样感觉完全不同,后者太过刺激了。

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开始催眠自己。

半小时后,浴室门打开。

周溯拿毛巾随意地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吸干净水分便把毛巾往筐里一丢,把碎发拨至脑后。

走出门,他脚步微顿。

光线暗了。

周溯放轻脚步,看到**小小的隆起,她背对着他,过于纤细的身体占了单人床一半不到。

黑发散落,他能看到她雪白的后颈。

呼吸声均匀,她应该睡着了。

周溯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他没上床,照旧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打开手机看比赛。

他今晚没准备上床,也没想睡。

周溯经历过很多难熬的夜晚,多数来自于赛车的压力,他通常选择一个人出海来度过这样的夜晚,关掉手机和一切通讯,躺在甲板上看着夜空,早上睁眼便是无垠的蓝海。

和今晚相比,那些夜晚忽然变得容易起来。

她不知道浴室里有多少她的味道,千丝万缕,像网一样占据那一方小小的空间。

他溺毙在其

中,不想逃离。

周溯垂眼看着比赛,半小时过去了,他分不清名次,分不清他们跑了几圈,画面像流水一样过。

雨夜都在笑他过分克制,连看她一眼都不看。

周溯低头闭了闭眼,忽然抬手把手机按灭,自暴自弃将它丢去角落,再转过身,视线一寸不移地落在她身上。

他想他是嫉妒那束灯光,无所顾忌地覆在她的肌肤上。

周溯起身关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保持着坐在窗边的姿势,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路灯灯光注视着睡着的女孩子。

她的脸真的小,没他手大,埋在枕头上只有一点。

睡觉不怎么老实,脚踢了被子,纤瘦易碎的脚踝像盈满月色,比任何宝石的光泽都要勾人。

冷了,那只脚又钻回去。

睫毛也长,像洋娃娃一样。

娃娃机里的那些娃娃没有她万分之一可爱,她如果是橱窗里的娃娃,他会直接打碎玻璃,毁掉娃娃机。

把她偷回家里,藏起来。

一小时后,周溯移开眼。

不能看了。

-

半夜,曲榛迷迷糊糊地醒来想上厕所,坐起来呆了一会儿,两只脚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拖鞋,不想睁开眼睛找。

找了半天,拖鞋忽然自己凑过来了。

她把两只脚伸进拖鞋,穿稳了,站起来往厕所走,照着老秦店里房间的路线走,压根忘了自己在酒店。

没走两步,她碰到床尾的脚凳,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一脑袋撞进紧实宽阔的胸膛。

她没摔倒。

曲榛困倦地睁开眼,没看清人,下意识环住他的腰,小声嘟囔:“妈妈,我想上厕所。”

好舒服的怀抱,她放松身体靠上去,额角蹭着他的胸口。

“……”

沉寂两秒,有人低声在她耳边说:“曲榛,是我。”

是周溯。

是周溯啊。

她完全没听懂“是我”两个字下潜在的含义,不在意地点点头,重复嘟囔:“我想上厕所。”

周溯呼吸微重,停滞片刻,忽然打横抱起怀里的女孩子,将她抱进浴室,放到马桶上坐好,立刻转身出去关上门。

没过多久,门从里面打开。

她闭着眼,自然地朝他伸出双手,一副要抱的模样。

周溯喉结上下滚动着,又一次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用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

他靠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狼狈地深呼吸。

灼热的呼吸打在女孩子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上。

曲榛被手背上的呼吸烫到,茫然地睁开眼,清醒来得太缓慢,她想起了自己身在邺陵,被大雨困在镇上,被迫在这里住下。

房间里没有别人,没有曲敏。

只有她,和周溯。

她想缩回手,可就在这一秒,一只宽大的、清瘦的手握住她的,力道很轻,却牢牢地牵住她掌心。

她听到两个人的心跳。

比这个夜晚的暴雨更猛烈,几乎要震碎天地。

曲榛在这清醒的一瞬意识到,她不是似乎喜欢周溯,她是一定、毫无疑问、百分百地爱上了他。

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