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榛从小到大没这么丢人过。

从早上起来, 老秦和祁禹就轮番笑她,吃饭的时候笑,工作的时候笑, 不管在干什么一见她就笑。

曲榛恼羞成怒, 瞪他们, “看什么!”

祁禹小声和老秦嘀咕:“我说吧, 小丫头每回骂我的时候说话就利索得不得了。”

老秦拍他脑门, 示意他适可而止。

“榛儿。”老秦轻轻咳了一声, “以后别往**放那么多娃娃, 房间就这么大, 也塞不下更大的床了。”

曲榛:“……”

她郁闷地摸摸额头一角, 又红又肿,一碰就疼。

今天早上,老秦和祁禹是被一声闷响吵醒的。

两人开门出来看, 你看我我看你, 一起去敲曲榛的门。

没一会儿, 门从里面打开。

房间的地板上散了一地娃娃。

曲榛捂着额头, 睡眼惺忪,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我……我好像, 从、从**摔下来了。”

老秦和祁禹顿时清醒了,往**看。

两米的大**塞满了娃娃, 小丫头就给自己留了个边边睡, 早上一翻身, 就摔地上了。

“……”

“……噗。”

两人就这么笑了一早上。

中午吃完饭老秦才想起来赶祁禹出去买药, 总不能让孩子一天到晚顶着肿脑袋。

曲榛以为最丢人的事莫过于此了,但她没想到下午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枳风进门的时候, 祁禹正在给曲榛上药。

女孩子眉头轻皱,闭着眼睛,紧张地整张小脸都要皱起来。祁禹强硬地固定住她的脑袋。

“别动。”祁禹摁住这颗不安分的脑袋,“小孩儿才怕疼。”

曲榛:“胡说!”

许枳风被曲榛难得孩子气的一面逗得发笑,他握拳挡在唇边藏住笑意,温声问:“怎么了?撞到头了?”

曲榛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祁禹肚子上一埋,但脑袋被他箍得紧紧的,根本动不了。

她脸颊微烧,羞耻的感觉姗姗来迟。

祁禹:“她啊,是从……嘶——”

他腰上的肉被狠狠拧住,痛得他龇牙咧嘴。

祁禹痛苦道:“对,不小心撞的。”

许枳风轻挑了下眉,那看来不是撞的。

他没多问,走近看她的伤口,肿了一块,有点红,没有伤口,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许枳风自己找了地方坐下,老秦出来看见他让他自便,自己去边上倒口水喝,没空招呼。

他见曲榛那儿没好,便饶有兴致地去看老秦修车。

许枳风自己经营着车队,还是个技术不差的车手,当然不会是个花架子,看老秦上手没多久就笑了。

他指了个地方,“曲榛也喜欢这么改。”

老秦哼笑一声:“小丫头的小习惯,我和她学的。”

许枳风和老秦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他原以为老秦和曲榛认识很久了,没想到才两年。

除了学校,她只往店里跑,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给了车。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在改装圈声名鹊起。

老秦瞥他一眼,“在她眼里,车比人好。人会欺负她、背叛她,让她伤心,机械不会。”

许枳风微顿,涩声道:“我会改的。”

老秦:“和我说没用。”

交谈间,祁禹和曲榛弄完了。

曲榛摸摸脑门上的胶布,总觉得不太舒服,还闷,想偷偷拿掉,然后在祁禹的威胁下作罢。

“学长,你怎、怎么来了?”

她调整好心情,已经能正常和许枳风说话了。

许枳风晃了下手里的U盘,递给她,“这是上几届比赛的学生作品,可以参考一下思路。”

“谢谢。”曲榛接过U盘。

他轻笑道:“我现在是你的小组成员,由你命令。”

曲榛轻眨眨眼,她和许枳风的身份似乎发生了对调,昨天之前他还是她的老板,今天他就变成了她的组员。

这种感觉似乎不错。

许枳风:“下午准备做什么?”

曲榛老实道:“研、研究规则。”

“一起吧?”许枳风指着门外的烈日,“这个点太热,车里烫得和火炉一样,我晚点回去。”

“嗯。”曲榛点头。

祁禹在边上瞧着,对老秦说:“榛儿是不是缺心眼?她看没看出来许枳风对她有意思?”

老秦嗤笑:“她能看出来,还能单身到现在?”

祁禹闷声笑。

曲榛以为都丢脸到这份上了,应该不会更丢脸了。

没想到烈日当头,还有人来店里找她。

裴启辰来找曲榛,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许枳风,两人看规则看得认真,他干脆凑祁禹边上。

“诶。”他指指那两人,“溯神情敌啊?”

祁禹随口“嗯”了声:“我估摸着这两个男人彼此心知肚明,就榛儿被蒙在鼓里。”

裴启辰直呼可惜:“这么大的热闹,我都不舍得回去了。”

祁禹翻翻白眼。

裴启辰是来找曲榛告别的,正好许枳风在。

“学姐,我要回欧洲备赛了。你以后也考虑来F1吧?来我签约的车队吧,我很喜欢你哦。”

次数多了,曲榛已经能免疫裴启辰随口说的“喜欢,她认真祝他明年比赛顺利,并祝他一路顺风。

“以、以后见。”

“一定要来哦,我会一直等你的!”

热情又迷人的家伙比夏日更炽烈,对他们露出笑容,他眼睛里的光芒比那头金发还要耀眼。

在他们眼中,裴启辰是一个纯粹的追梦人。

他热爱赛车的心,谁都能感受到。

曲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道:“真、真好啊。阿禹以前,也、也和他一样。”

“我才没有那么幼稚。”他无语。

“明明有!”

“啧,又利索了。榛儿,来和我吵架吧?”

两人没安分一会儿,又吵了起来。

曲榛说话着急,有时候说不过祁禹就上手打他,祁禹哈哈大笑,满屋子乱跑,她追上去。

老秦额角狂跳,大喊:“还有客人在!”

祁禹:“你这短腿,能追上我吗?榛儿你没吃饭啊,跑这么慢哈哈哈哈哈哈。”

曲榛:“你好烦——”

许枳风:“……”

他叹气,老秦也不容易。

裴启辰找完曲榛,又笑眯眯地去找了周溯。可惜不巧,周溯不在,只有小顾在睡午觉。

他一把把人拽起来,幸灾乐祸地喊:“起床!”

小顾脑袋发懵,眼睛刚睁开,一张照片就怼到眼前。

车间里,曲榛和许枳风安静地对坐着,低头看文件,明明没有交流,气氛却异常得好。

他顿时清醒了。

“许哥在追榛姐?”小顾瞪着照片,“他下手居然这么快,那我哥怎么办,还追得上吗?”

裴启辰摸着下巴道:“应该问,他会不会去追吧?”

小顾:“……也是。”

周溯和许枳风对同一个女生有好感,先不说两个人是兄弟,从条件上来看就有巨大的差异。

裴启辰竖起食指,“第一点,家世。”

小顾:“一样烂,家长都是控制狂。”

“第二条,外形。”

“那肯定我哥帅。”

“不一定哦,温柔款的哥哥也受欢迎~”

“呕,你语气好恶心。”

“第三条,性格。”

“我哥对女朋友不会那么高冷吧?但许哥也不见得那么好,招惹一堆花花蝴蝶。”

“果然是许枳风更有欺骗性。”

“第四条,男友力。”

“唔……我哥迟早得回欧洲,榛姐以后也不知道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如果恋爱了那就是异国恋。再算上F1的赛程,我哥一年到头休息的时间就没两个月,聚少离多是一定的。相比许哥就没什么限制,自由的很,应该是能随叫随到的男友类型。”

“溯神完败啊。”

“说不定榛姐以后会去F1呢?”

“第五条,长辈对恋情的参与度。”

“……我哥他爸是完完全全的变态控制狂,一定会干涉的。许哥家里不怎么管他这方面的事,也没有联姻需求。”

“啧,还用比吗?”

小顾:“……”

他不高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看榛姐喜欢谁?我哥机会很大好吗,比起车队,榛姐更喜欢来我们这儿。”

裴启辰双手一拍,总结道:“所以前面可以全部推翻不计。不过是恋爱而已,在有限的日子尽情相爱,分开也没有遗憾。对吧?”

小顾:“我同意!”

两人凑一块儿说了半天,裴启辰才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干什么来的,他让小顾替他和周溯告别。

“告诉他,我在F1等他回来。”

-

傍晚下了阵急雨,高温降下来,晚风有了凉意。

老秦出门办事去了,许枳风也走了,曲榛和祁禹便溜达到外面的面馆去吃晚饭。

附近的夜市早早就开摊了,热闹得很。

曲榛走哪儿都显眼,哪怕脑袋上肿了一块。

祁禹早就有经验了,往脸上戴副墨镜,脖子上挂着粗的大金链子,双手插兜,外八字走路,要有多嚣张都嚣张。

谁那双招子老往她身上看,他就顶着墨镜看过去,一副“再看老子就揍你”的模样。

曲榛每次看都忍不住笑。

她走在闹市中,忽然想起某个夜晚经过夜市时,外表冷漠的男生把帽子扣在她的头上,高大的身躯挡住觊觎的视线。

“到了榛儿。”祁禹把差点走过头的人拽回来,“想什么呢?”

曲榛老实说:“周溯。”

祁禹:“?”

祁禹点了两碗海鲜面,再要了一扎酸梅汁,往角落一坐,开口就问:“不想许枳风了?”

曲榛愣了一下,随即羞恼道:“不是,那、那种想!”

祁禹自顾自地给她翻译:“哦,你还不喜欢他。”

曲榛:“……”

她喝了口酸梅汁,双手托脸,小声说:“我只是在、在想,他爸爸为、为什么不让他开赛车了。”

周溯从小时候就进了赛车圈,周维桢突如其来的干涉很不合时宜。

想阻挠,也不是那时候。

祁禹猜测道:“会不会和他的车祸有关?他车祸是什么时候,宣布退役是十二月。”

曲榛摇头,网上到处都找不到车祸的新闻,应该是私人行程。

祁禹算着时间,笃定道:“一定是同一年。那一年他一直在比赛,中途出车祸肯定无法完成比赛,所以是比赛结束后。冬季是休赛期,说不定就是在十二月。”

曲榛还是想不通,“但是,赛、赛车手几乎都出过车祸。”

祁禹:“也是。算了不想了,面来了,先吃面。”

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下肚,在空调屋里都热得人发汗。

祁禹和曲榛吃完又去边上买了冰饮,准备去附近湖边溜达一圈再回去,消消食。

水面的晚风舒爽,天还没暗得彻底。

粉橘色的晚霞铺满低矮的天际,湖面映着柔和的光晕,吵闹的夏日在此刻变得静谧。

两人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准备回去。

天色彻底暗下来,街道对面,麦当劳的甜品站灯牌很亮。

祁禹一指甜品站,“吃吗?”

曲榛摇摇头,今天吃得够多了,正要走,余光瞥见麦当劳门口那道黑色高大的身影。

她有瞬间的恍惚,仿若回到赛车俱乐部那一夜。

很快,她看清他的侧脸。

是周溯。不是许枳风。

祁禹也看见了,“那是溯神吧?他来吃麦当劳啊?他体能师不是管他挺严,能吃吗?”

曲榛迟疑道:“麦、麦麦还好吧?”

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出来偷吃的。

陈豫昊回国前,她就撞见他买烧烤回去,吃麦当劳已经是进步了。

正想当做没看见,祁禹已经挥起手。

“溯神!”

周溯偏头看来,目光看到曲榛时停住,缓慢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位置,对应她受伤的地方。

曲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虽然他没说话,但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问她怎么了。

她说不出口娃娃的事,好丢人。

祁禹忍笑,在一旁没出声。

周溯走到曲榛面前,垂眼看她的额头,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上红肿很明显,像是撞的。

他瞥见她躲闪的目光,微顿,“我有药膏。”

祁禹道:“上过药了,嫌纱布闷热不肯贴,就涂了点药膏。没事儿,过两天就消了。”

周溯:“我的明天就能消肿。”

曲榛顿时抬起头,眼睛很亮,“真的?”

“真的。”

曲榛看了眼祁禹,满眼都写着“我想去车行”。

祁禹无奈地摆手,“走吧,去车行上药。不就是小组会议,小丫头还嫌丢脸,从床……咳。溯神,你不进去了?”

周溯低嗯了声:“路过。”

曲榛:“……”

祁禹:“……”

明明就看到你盯着门上贴着的新品套餐看了好一会儿,一副想吃的样子。

算了大家都是朋友,就不揭穿了。

于是,出来散步的两个人在路上捡了只猫,还得送他回家。

三人回到车行,便见小顾楼上楼下地到处找周溯。

“哥,你哪儿去了?”小顾看到他们三人一起回来,愣了下,“榛姐,禹哥,你们也来了。咦,榛姐你头怎么了?”

“……没事。”

她捂住脑门。

周溯看她一眼,“别用手碰。”

曲榛慢吞吞地收回手,耷拉下脑袋。

小顾把周溯的晚饭放桌上,提醒道:“哥,吃饭。找你半天了,再不吃要凉了。”

曲榛和祁禹看周溯的晚餐,照旧是鱼类和肉类,搭配蔬菜、糙米,再加上燕麦酸奶。

食物烹饪得很干净,健康且让人没有食欲。

每天都这么吃,也太惨了。

祁禹也控制饮食,但没苛刻到这个地方,他由衷地同情周溯,凑过去悄声道:“溯神,回头我们一起吃麦当劳吧。”

周溯顿了顿:“我们?”

他静静看着曲榛。

曲榛微愣,然后点头:“嗯,我们,偷、偷偷吃。”

小顾:“……”

喂,偷吃能不能不要讲这么大声。

小顾掏掏耳朵,就当没听见,扭头出去干活,不想管这只不听话的猫。

闹心。

曲榛不急着换药,让周溯先吃饭,他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安安静静地吃着晚饭。

混球也蹲在他脚边吃饭,小舌头飞快地舔|舐着小饭盆。

两只猫,看起来都好乖。

曲榛忍不住戳戳祁禹,小声道:“和猫,一、一模一样,对吧?”

祁禹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没救了。

周溯吃完饭,利落地收拾干净茶几,上楼拿了药递给曲榛,祁禹接过去,低头看说明。

没见过的进口药,似乎是他自己在用。

周溯淡声道:“很安全,不会过敏。”

祁禹让曲榛坐下,用酒精擦干净她额头上残留的药,一碰她就躲,他两只手忙不过来,顺口喊:“溯神,帮我摁住小丫头。”

曲榛尚未反应过来,一只微凉的手贴上她的下巴,后脑勺抵在男生紧实的小腹上。

他站在她身后,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骨感的指节握住她小巧的下颔,强硬地施加了力道。

额头上的刺痛感阵阵袭来,属于男生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痒。

她像是慌不择路,误入捕兽夹的猎物,下意识想挣扎,却知道挣扎的动作会带来更强大的禁锢。

再乱动,可能会被扯得四分五裂。

“……”

曲榛僵住,不敢再动。

祁禹忙碌间隙,瞧了眼曲榛睫毛乱颤的模样,忍笑道:“老实点儿,很快就结束了,我轻点儿。”

她不出声。

周溯垂着眼,女孩子白皙的额头上微微红肿,可能是因为疼,她紧张地攥紧拳,耳朵红了。

他看了几秒,忽而喊:“曲榛。”

“嗯?”她下意识应。

“额头怎么弄的?”

“从、从**掉下来了。”

“?”

“…………”

世界忽然一片寂静,曲榛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紧张就全说了。

他问得太突然,完全不给人反应时间。

祁禹没忍住,笑道:“溯神,你别往娃娃机里塞娃娃了。她把娃娃往**带,自己都没地方睡了。”

“你说傻不傻啊。是吧,傻榛儿?”

曲榛脸颊发烫,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她不想说话了。

周溯冷漠的脸上慢慢浮上笑意,黑色的眼眸微弯,唇角弧度浅浅,难得的少年意气。

他嗓音带笑,低声道:“不傻,很可爱。”

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