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怀玉案的翻盘,让名噪一时的李修远再次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不过这一次带着的不再是光环,而是人们的鄙夷与唾弃。更有同行在媒体上公开声称,当时李修远的推理论证是多么荒谬,居然能推翻检方显而易见的证据链。

不管怎么说,法庭辩护是以结果认英雄的。李修远赢了一时,最终还是败了下来。

如果说邵怀玉案件的最终落败,是因为他过度相信邵怀玉的无辜,那么,关于韩小北案中的伪证事件,他是败给了自己。

被暂停执业之后,他自然只能成为韩小北一案的旁观者。在证人的反复下,韩小北终没有逃过法律的制裁。而余强也因为胁迫他人做伪证而被刑事拘留,等待法律的惩罚。

幸运的是,李修远在关键时的谨慎帮自己的忙。在余强伪证案中,他最后被认定为对辩方证人审查不严,没有用恰当的语言和方式与被告人家属进行交流。从而使被告人家属产生制造伪证的想法,最终导致伪证案的发生。为此,李修远被律师协会处以暂停执业半年的处分。

逃过一劫的李修远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律师身份,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荣耀。然而,最让他难过的不是是职业荣耀的丢失,而是方雨的离去。

与职业相比,感情对一个人来说更内在一些吧。那么情感的挫伤就更容易让人的情绪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李修远也逃不出这样的结果。方雨在丢下那些照片之后,离开了,头也不回。她那隐约可见的**的双肩常常在意识散漫间出现在李修远的脑海之中。

生活就像是跟李修远开了个玩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切却都变了样子。他需要去做一件可以投入身心的事情,来填满内心,让自己镇静下来。他需要一个场所去容纳身心。

正是因为如此,李修远才决定答应夏海,去看看他相中的私家菜馆。没想到的是,夏海第一次提到私家菜馆是在庆祝邵怀玉案件胜利结案时。而李修远答应他,是在暂时失去律师执业资格的状态下。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讽刺。

一个月后,一家名叫“雨霁”的私家菜馆在江畔悄然开业了。正是初秋时节,早晚暑气渐散,拂过江面的风,已经透着些凉意。

每天晚上,从薄暮时分开始,雨霁店堂外摆的餐桌就坐满了客人。人们可以在这里伴着落日余晖,边吃饭边聊天,若更有余闲 ,还可以留下来等待欣赏那灿烂的都市夜景。店家是不会来催促翻桌的,这也是这里顾客盈门的原因之一吧。

菜馆的菜品风格不拘一格,几大菜系的经典家常菜都汇在了那本薄薄的菜单中。而每一种菜肴又在传统的菜式中加入了个性的改良,细细品味,既保持了传统的味道,又有了新的味觉尝试。从每个菜品里都可以体会到烹饪者的诚意。

很快,雨霁成了附近居民最受欢迎的餐厅之一。

餐厅的主厨和经营者,正是走下法庭辩护席的律师,李修远。在答应夏海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同夏海一道盘下了这家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餐厅。然后两人分工,夏海负责监督装修,李修远主管菜品的设计。

李修远凭着当年跟大厨邻居学的本事,全身心投入到菜品的研究之中。一个月下来,他兼收并蓄,从各大菜系中摘取深受食客们欢迎的家常菜品,再加上他的调理,制定出一个简单精致的菜单。

这一个月来,他每日都在最大限度的忙碌中度过,除了出门挑选食材,其他时间都埋首于厨房反复试验。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不快,用辛苦的劳作填补精神的空白,何尝不是一种让心灵得到慰藉的好方法呢。

“看来我们初战告捷。”夏海兴奋地说。

一天晚上,客人们慢慢散去之后,夏海与李修远在餐厅前,趴在江边的栏杆,眺望对面江岸的夜景。

李修远面沉似水,抽着烟,遥遥地望着江景出神,表情不喜不忧,似乎并没有听到夏海颇具感染力的感叹。

“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夏海笑着对李修远说,“从律师到主厨,算是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吧。”

李修远挤出一丝苦笑。律师与主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身份,居然在他身上重叠了,想想,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看来当年那个大厨邻居所言非虚,他果然是有成为大厨的天分。

李修远转过身,背靠着栏杆,望着与夏海两人打造出的雨霁餐厅,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餐厅就如同新生的孩子般就这样诞生了,而作为父母的李修远与夏海当然希望孩子能受到这世界的欢迎。

从这个角度来看,雨霁餐厅是成功的。从开业的籍籍无名,到现在的宾客盈门,仅仅用了两周的时间。

看着客人们大块朵颐地享受着自己调制的美食,李修远得到了另一种满足的快感。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餐厅名字的意义,修远。”夏海也转过身,看着闪着光不断变换颜色的招牌问。

“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李修远喃喃说道。

“别,别这么文绉绉的行不。”夏海一脸讨饶的表情,然后作冥思苦想状,“不过你说的这两句我好像在哪听过。”

看着夏海丰富的表情,李修远禁不住微笑起来。

“你八成是路过幼儿培训班时听到过吧。”

“嗯,嗯,你说的对,就是我家对面商圈里,有个国学培训班。应该是在那里听过的。神了你啊?”夏海恍然大悟道。

李修远笑了笑,又陷入了沉思。

两人自从决定经营这家餐厅以来,就一直围着开业的事忙碌着。其实夏海的生意远比这家餐厅重要的多,但他也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陪着李修远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是夏海主要的意图。这是至交好友应尽的责任。

除此之外,余强是通过他认识李修远的,而余强才是让李修远暂离律政界的罪魁祸首。从这个角度看来,夏海是有一份责任的。

店堂里的客人早早散了,外摆的餐桌边还留了些客人谈笑正欢,一面欣赏着江中的夜景。其中有一对情侣,相依而坐,正低头窃窃私语。女孩的脸绯红,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哎,修远,一直也没问你,你和方雨到底怎么了?”看着那对情侣,夏海突然问道。

李修远吸了口烟,轻轻吐到空中。

“和哥们说说,我帮你把她追回来。”夏海越说越起劲的样子。

李修远看了看夏海,这些天来,除了忙餐厅里的事,大脑里一直萦绕着方雨的身影。她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仿佛完全从李修远的生活中消失一般,抑或是装作从未出现过。

很想去她工作的地方,或居住的小区守候,但又不敢面对她幽怨的眼神。在这样的矛盾心理中,李修远恍惚地过了一个多月。

“最近你有见过顾新吗?”

李修远没有回答夏海的问题,径直问道。他无法和夏海说清楚与方雨发生了什么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如何能和夏海说清楚呢?李修远知道,只要找到了丁当,就可以查清那晚是怎样的情况。但他既没有丁当的电话,也没有她的住址,那晚丁当自称居住的地方,李修远后来曾去查找过。但早已人去楼空了。现在,要想找到丁当,就要先找到顾新。

“顾新?你找她干嘛?”夏海讶然,反问道。

“你先别问,最近见过她没有?哪里能找到她?”李修远微蹙着眉毛,不耐烦的看了夏海一眼。

“她也算是神龙见道不见尾了,前段时间一直粘在身边,说不见也就不见了。”夏海摇了摇头,转过身望向江面。

“你帮我找找她。”

“你还没告诉我找她干嘛呢?”夏海固执的问,他可不想糊里糊涂的去找人,虽然糊涂事他也干了不少。

李修远也转过身,趴在栏杆上。望着江面来往的游船闪着五彩的光,他淡淡的说:“你还记得丁当吗?”

“丁当?”夏海瞪大眼睛看着李修远,努力回忆,“没印象。”

“上次寻峰蜜月回来,我们一起吃饭的两个陌生女孩之一。”

经李修远提醒,夏海仿佛想起来一点什么,“嗯,是有那么两个女孩,不过谁和谁,我分不清了。”

“坐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就是丁当。”

“怎么了?”夏海挠了挠头,“你越说我越迷糊。”

“找到丁当,我就能把与方雨的事弄清楚。”

“难道你和丁当发生了什么?”夏海着实的吃了一惊。平日里他拈花惹草,从来没有闲过,但仅限于交际场上的娱乐,并不向深处发展。

李修远眺望江的对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只有找到丁当才能弄得明白。”说完,李修远将头埋在双手之间。被忙碌淹没的痛苦仿佛瞬间又返回到他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