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远与方雨间的一板一眼的问候,明显不合现场的气氛。这反而引起了在场的各位的注意。

“你们……?”新娘娟子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方雨,又看了看李修远。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修远,为他们两的相识颇感意外。

“娟子,李大律师我在法庭上遇到过。”方雨赶忙解释。

“噢,这样啊。”新娘点着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俩说,“一个律师,一个检察官,到是唱对手戏的好搭档。”

“娟子,你不知道么,雨儿身边已经有一个大律师了哦。”另一位伴娘插话进来说。

“你们说什么呢?”方雨推了娟子和那位伴娘一把,“客人都要来了,还不去迎宾。”

两位伴娘陪着新人迎宾去了,方雨却没有跟过去的意思。

“李律师,正好有点事要和你聊,方便吗?”方雨落落大方地说。

“方便的,您请说。”

“那你们聊,我陪新郎去了。”夏海打了声招呼,别有意味的瞅了他们一眼,不待李修远搭话,跟着新人去了。

陡然间,热闹的一群人变成了他们俩的单独对话,李修远不免有一丝丝紧张,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从容与淡定的模样。

“要不,我们边走边聊。”李修度做了个请的动作,微笑着说。

两人沿着草坪的边沿,闲庭信步般向一座供客人休息的亭子走去。从那里远远可以看到新郎新娘迎接客人的忙碌身影。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李修远客气的说。

“也不奇怪啊,人际圈就这么大。”方雨抿嘴一笑,话峰一转,“邵怀玉的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嗯——”李修远思忖片刻后说,“从律师的立场来说,我想做无罪辩护。”

刚才方雨说要有事找他,李修远就知道准是关于邵怀玉的案子,他心理已经做了准备,之所以要思忖停顿片刻,他是想给方雨一个沉稳的印象。

“哦!”方雨扭头看了李修远一眼,“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吗?”

按理说,没有重大的发现,并且这一发现不能推倒警方的调查结果,辩护方是不会采取无罪辩护立场的。所以方雨才会有此一问。

方雨本就觉得邵怀玉可能无辜,但鉴于证据确凿,她也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判断而已。现在,作为辩护律师的李修远决定采取无罪辩护的立场,那一定是有切实可行的依据了。

“现在案子还是方检察官您在办理吗?”李修远直接没有回答方雨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没有了,之前也是在帮前辈的忙。现在我还没有独立办理命案公诉的能力。”方雨摇了摇头,“不过,不知为什么,邵怀玉给我的印象很深,老觉得她无辜又无助。所以……”说到这里,方雨欲言又止,自嘲似的笑了笑。

“所以同情心泛滥。”李修远接了方雨的话,说了出来。

“也许吧。”被李修远道出心思,方雨会心的看了他一眼,“按说作为法律人,不应该这样,让你笑话了。”

“其实,我觉得不管是法律人还是其他人,基本的善恶情感总是要有的,所谓法不大于情理,也许就是这个道理。”李修远不自觉中吊起了书袋,为方雨圆起场来。

两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穿着伴娘的轻纱,相伴而行,远远看上去,倒是挺般配的一对情侣模样,不时引来认识或不认识的客人们的目光。

“还是说说案子吧。”

“嗯,坐下说。”两人走到亭子里,李修远体贴地拉出亭中桌边的一张椅子,请方雨坐下,然后接着说道,“这次能仅当是朋友间讨论案情吗?我就不把你当检察官了。”说完,他微笑着将视线投向方雨那微施粉黛的精致的脸庞。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方雨在美丽中还透着一种俊俏。

“嗯,”方雨迎着李修远的视线,双眼闪闪发光,“说吧,没关系的,案子不归我管,即使归我管,有重大发现我们不是也要交换意见吗?”

李修远的本意是:作为诉辩双方存在着天然的对抗关系,辩护方在调查中的重大发现,与公诉方的沟通时一般都会有所保留,至少也会是有策略的交流。这样才可以尽量掌握辩护的主动权,保持较为有利的态势。

这也是他上次与方雨较量时使用的方式,打了方雨一个措手不及。

方雨的抢白,让李修远不自觉想到了上次那个案子,不禁有些尴尬。

“方检察官,应该向你道歉,上次的案子可能有点……”李修远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自己相当然了而已。”方雨没等李修远说完,打断了他,“更没有必要道什么歉。”说着,方雨把视线投向了远方。

那是方雨第一次独立担任公诉员的案子,当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每次想起来都有一种挫败感。而这种感觉也毫不掩饰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方雨的表情更让李修远觉得局促不安了,他变换了姿势,在脑海里疯狂地寻找着恰当的字眼,来填补这谈话中的空白。

一时间,气氛变得僵硬起来。

“你想多了,李律师,”方雨转过脸来,看着李修远不知所措地样子,释怀似地一笑,“还是说说邵怀玉吧,你觉得哪个环节可能有问题。”

“嗯,嗯。”李修远连忙点头,轻吁了一口气,“根据邵怀玉的供述,案发当晚她的行踪与警方调查结果基本一致……”说到案情,李修远的头脑立马清新起来,他将与邵怀玉见面时了解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

邵怀玉的案卷方雨都是读过的,基本情况她都了解,虽然她对邵怀玉抱着同情的态度,也有几分相信邵怀玉是无辜的,但却找不出案件调查结果中的破绽,如果按照现有资料审判的话,邵怀玉被判故意杀人罪,基本是板上订钉了。

“我想是这样的,”李修远稍稍停了一下,拿出烟盒,“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你随意。”方雨微微皱了下眉,将视线移向了他处。

李修远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接着说:“案发现场的证据很过硬。如果邵怀玉所说属实的话,要想证明她的无辜只能从不在场证明上下功夫。”

“你的意思是……”

“如果能证明,邵怀玉在时间上没有作案的机会,也就是说,在邵怀玉离开公寓后,能证明被害人还活着,那么或许有些希望。”

“那你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李修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你没考虑过罪轻辩护吗?”方雨瞅着李修远说。

在刑事辩护中,律师采取的辩护立场大体分为罪轻辩护和无罪辩护。罪轻辩护就是在公诉方指控的罪刑基础上,尽量找出对辩护对象有利的方面,争取从轻或减轻处罚。而无罪辩护就是彻底否认检方的指控,不承认辩护对象实施了犯罪行为。

“邵怀玉你接触过,她坚持称自己无罪,拒绝接受罪轻辩护。”李修远撇了撇嘴,“不过,她的这种坚持,也增强了我寻找她无罪证据的信心。”说着,他的视线投向了稍远的地方,仿佛邵怀玉精致的脸上那倔强的表情又出现在面前。

“是啊,我也有同感。”

“方检察官,后面的调查还多请你帮忙。”

“这个没问题,都是份内的事。不过我有个条件。”方雨脸上的表情由刚才的凝重,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哦,什么条件?”

“在非工作场合,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检察官的叫着。”

“这个啊,”李修远不自觉地笑了,“是有点别扭。”

“没想到你是娟子老公的朋友,以后就叫我方雨吧。”

“那也请叫我李修远。”

两人相视一笑。远远地,夏海在向他们这边招手,客人陆续到来,三三两两在草坪上聚在一起,婚礼即将开始了。

婚礼上,方雨接到了新娘的捧花。在当晚的婚宴上,方雨一直陪着新娘,夏海跟在新郎黄寻峰身边,被灌得酩酊大醉。黄寻峰也只留下三分清醒。事前,黄寻峰和夏海都交待李修远不要喝酒,被作为种子保留下来,负责协调婚礼的收尾事项。

客人们渐渐散去之后,新郎新娘的好友慢慢聚拢到主桌。

李修远有意无意地坐到了方雨身边。方雨两颊微红。

“你没事吧?”李修远靠近方雨,轻声问。

“没事。”说着,方雨拿起面前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她陪着新娘,晚上酒没少喝。

“姐、姐妹们,我终于、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坐在方雨身边的新娘猛地站起来,端起面前的酒杯说,“下回就看你了,方雨。”新娘夸张地拍着方雨的肩膀,大声说完,自个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兴奋地她忘记了请大家一同举杯。

初见时腼腆斯文的新娘,酒后豪气的表现,让李修远刮目相看。

“慢点喝,老婆。”黄寻峰心疼地喊了一句,伸手扶着摇摇晃晃的新婚妻子。虽然舌头打直,但他意识还算清醒,。

“我没事,”娟子稳了稳神,接着对方雨说,“花我可是冲你扔的,妹夫什么时候你领过来我认识一下哦。”

“娟儿姐,你这么偏心……”其他的女生小声嚷嚷起来。

“方雨最大,我替她着急,你们还小呢?”这喝多的新娘,说的全是实话,不过这实话让方雨的双颊更红了。

这桌上唯一保持清醒的李修远,默默地坐在方雨的身边,自觉担任起护花使者的角色。从新娘的豪气中,李修远也看到了方雨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