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尽管说的是日语, 但是从魏尔伦开口时的用语习惯中却能明显地听出异国的风格。
尽管表现出了和太宰治两看两相厌的态度,但他所用的语气还是与跟牧野裕司交谈时近乎别无二致,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攻击性全无,彻底放下了曾经的高傲。
“这还真是难得的喜讯, 感谢你能特地过来告知我这一点,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太宰君。”
太宰治和魏尔伦之间的氛围略微僵持了片刻, 就在魏尔伦蹙着眉, 打算再度开口的时候, 太宰治垂了垂眸, 主动避开了视线,“他现在身上的异能并不是中也的,而是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没说什么, 而是径直从他挂在臂弯上的衣兜内摸出了一个U盘递给了对方。
牧野裕司看他俩的交谈看的心累,活像是在看长到令人昏昏欲睡还不能跳过的过场动画,尤其是眼看着魏尔伦和太宰治明显还有话要说, 他就试探性地往角落里蹭了蹭。
在发现两位老父亲都没怎么在意他的举动后,他干脆随便拉了张椅子过来,开始打游戏了。
没错,在这个游戏里你甚至还能打别的游戏!
而且他打游戏走的也是太宰治的帐,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他在白.嫖游戏公司......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算,总之大概吧!
结果就在魏尔伦神色凝重地看完太宰治传给他的档案, 从电脑前抬起头,刚准备跟对方说些什么的时候,太宰治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那只**在绷带之外的鸢眸中的神色瞬间一凝。
这个时候会有谁在找他?森先生么?
虽然他这次在出发前已经再三确定过自己已经调走了森先生留在他身边的耳目, 但那毕竟是森先生, 如果对方真有什么后手留下的话......也的确不算太过意外。
他慢吞吞地摸出了手机, 在心中百转千回地过了数个如何应对森鸥外可能的猜忌的方法后,他赫然发现,那他妈的是银行卡的扣款讯息......
差点被好大儿当场气死的太宰治在视线凝固了瞬间后勉强阖了阖眸,深呼吸了几下,对着同样望了过来的魏尔伦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了一句,“没事,继续。”
结果牧野裕司没听到太宰治手机的震动,还以为太宰治终于把扣款提醒关了,一时间氪金氪起来更是毫不犹豫——反正也不是他的钱,本来就不心疼。
他甚至干脆把新下下来的游戏首充氪了个遍,以至于太宰治在跟魏尔伦说话的时候每说两句他的手机就要震一下。
终于,忍无可忍的太宰治在对着魏尔伦丢下一句‘失陪片刻’后,扭过头在牧野裕司茫然的视线中对着好大儿微笑道,“再刷我的卡,我就把你吊到港口Mafia的天台风干一晚上。”
房间本就不大,曾经身为暗.杀者的魏尔伦更是耳聪目明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因此这句话也立刻传到了他的耳畔。
尽管从太宰治刚刚给他的实验资料中清晰地显示了牧野裕司本质上和中原中也并没有血缘关系,所谓的继承自中原中也的异能与外貌也不过是对方异能本身的表象......但其实魏尔伦并不在乎这一点。
他和中原中也本身就没有血缘啊,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依旧将对方视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
尽管血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最重要的纽带,但它绝不唯一,甚至对于某些人来说,有其他的东西比血缘还要重要,就像是某种宛如雪夜炬火般的精神一般,即便或许不曾有过血脉联系,但彼此之间仍是至亲。
对魏尔伦而言,血缘与否其实并不重要,虽然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更希望那个传闻的确是真实的,但那绝不是出于对血缘的看重,而是如果真是如此,至少在他和中原中也之后,第三个自实验室中诞生的孩子有着自己的‘起源’,知晓自己来往何处。
那样的话,光是看着牧野裕司和中原中也,他的心也能得到少许的慰藉。
他的弟弟和更小的弟弟之间会有更加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可以成为彼此在世界上的锚点,即便不曾知晓自己到底是否是人类也没有关系,他们可以慢慢去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即便是这样的骐骥也在太宰治给出的资料中破碎了。
甚至,跟他和中原中也比起来,倘若牧野裕司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或许会更迷茫于自己的存在。
在实验室中诞生已经足够可悲,倘若连那样的‘记录’都不存在,只是从某样道具或是某种异能中凭空诞生的存在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太宰治也正是猜测到对方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因而才决定带着牧野裕司来见魏尔伦的。
但按他原本的设想,在把人和东西送到后自己就可以离开了,带着对方来见魏尔伦这一点本身就算的上是逾越,之后森先生那边肯定还会加重对他的猜忌......
太宰治并不是在畏惧这一点,只不过,这种在他原先的计划之外,做不做都无所谓的事情......怎么想都很麻烦吧?
反正就算放着不管小蛞蝓肯定也会跟对方说起这件事,那个家伙的脑回路无论过了多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猜,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多此一举。
甚至就在把人和东西带到之后,他都没能立刻转身离开,而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地选择了暂时留下。
毕竟还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纪,太宰治会对自己的内心产生迷惘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他自14岁起就已置身于全然漆黑,将人世间最赤.裸.裸的恶意全都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港口Mafia。
所谓的善意到底是什么?
即便是聪慧如太宰治,如果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这一点,他也是无法理解此刻自己内心中这种难以言明的情绪的呀。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像是打了结一样的毛线团一样的思绪都没法让他忍住现在就把好大儿倒吊到港口Mafia的天台上吹风的冲动就是了。
这也很正常,就像是养了小动物的铲屎官一样,就算平时再把主子宠得无法无天,在见到对方的拆家现场的时候也是会抓狂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更何况太宰治这会养的还不是啥一般的小动物,那可是哈士奇一般的好大儿啊!
只是这会魏尔伦同样站起了身,一脸不认同地挡在了太宰治和牧野裕司的中间,“太宰君,你对孩子太苛刻了。”
这些天已经被说过无数次‘对孩子太苛刻了’这种话的太宰治表情扭曲了一瞬。
尤其是在见到原本静若寒蝉的牧野裕司在瞥见有人拦着太宰治后就瞬间恢复了原本上房揭瓦的态度后,太宰治想杀人的心就再度重了几分。
魏尔伦自然注意到了太宰治神态的变化,他同样略微侧过脸,望向了牧野裕司,眼尾的余光扫到了对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对着太宰治挤眉弄眼的神色。
牧野裕司:......
魏尔伦:......
这俩人在对视了一眼后,就在牧野裕司惴惴不安地觉得自己这次大概的确是玩脱了,说不定真得被太宰治当旗子一样吊旗杆上风干一晚上的时候,魏尔伦倏地欣慰地笑了笑,“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啊,这样就好了。”
牧野裕司:......啊这,这次可不是我故意要气太宰的!
太宰治:......
被眼前这幕气的脑壳疼的太宰治抬手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才说,“这家伙在偷刷我的卡。”
魏尔伦满不在乎地从西装马甲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卡,递给了牧野裕司,又试探性地在对方的注视下抬手轻轻触到了对方的发顶,“我替他还,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虽然魏尔伦的确不怎么在意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但他原先在欧洲进行暗.杀时还是需要活动经费的。
尽管当时的他还憎恨着人类,憎恨着这个世界,但既然身在社会之中,即便是强如超越者也无法彻底摆脱金钱的束缚——毕竟干这种活总不能挤地铁吧!!他这气质也不是能屈尊纡贵到这种程度的人啊!
牧野裕司摇了摇头,玩个游戏而已,游戏币够用就行,而且尽管不一定有人能发现那张书页能一瞬间让他变穷光蛋这点吧,但万一呢!
魏尔伦的动作顿了顿,露出了少许不解的神色。
不得不说,人长得帅就是容易让人产生同理心,这位容颜隽美,气质沉稳的青年在略微蹙起了眉,露出了稍显忧郁的神色时,要是换个玩家来说不定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但牧野裕司不。
他这个人是有点自恋在身上的,虽然他也认同他的几位老父亲长得都很帅这种事实,但是在他心里最帅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也不能说完全就是他在说大话吧,毕竟人的审美观也并不统一,以大众的观念来看,他原本的长相也的确很能打,不然10%以内的微调也不至于让他和他的老父亲们长相如此接近,但问题是这年头帅哥大多就帅在帅而不自知,或是压根不在乎这一点,而不是帅而自恋且沙雕啊!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任何人只要跟沙雕一沾边,那对方本来的长相好像就没什么所谓了,所有的特点最后都会总结为一句‘这人是个沙雕’......总之就是很奇妙。
所以,在面对魏尔伦时,牧野裕司的态度和对着太宰治跟中原中也时压根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听他诚恳地开口,“太宰的卡够用了,你要实在想的话就挂个网银吧,卡就不用给我了。”
很难说太宰治这会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但牧野裕司在瞅了他两眼后,觉得总而言之他肯定不是很高兴。
反而是魏尔伦没什么所谓地收回了手,应了下来。
他本身就不是人类,对于这些繁文冗节也并不甚在意,反而对于牧野裕司直接的态度很是欣慰——反正这人要是偏心起来,对方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也没有再理会太宰治的反应,径直在牧野裕司身侧的位置落了座,声线和缓地问牧野裕司,“这段时间的生活,感觉如何?”
牧野裕司眨了眨眼,“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
“魏尔伦。”正双手环在身前,抱着手臂望向他们的太宰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他并没有接受为什么要出声打断对方,但魏尔伦还是迅速理解了对方目光中的含义。
——太宰治大概是还没有告诉牧野裕司他自己真正的来历。
倘若换成是几年之前的魏尔伦,他恐怕会当场戳穿这一点,让牧野裕司彻底放弃被这个世界接纳的希望,从此和过去的他一样抱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恨活下去。
但如今,在知晓了兰波真正想对他传达的话语后,他已然放弃了这样极端到近乎偏执的执念,尝试着与这个对他来说并不温柔的世界和解。
尽管至今他都不确定到底哪方才是正确,甚至即便是牧野裕司打算走上他过去的道路,他都能接受这样的选择,只是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对方也还太过年幼了。
像魏尔伦与中原中也这样的存在是无法靠外表确定他们的年龄的,本就是自实验室中作为兵器而诞生的产物......没有人会希望‘生产’出来的兵器需要等上十数年才能使用的,因而他和中原中也从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孩提时代。
此刻的牧野裕司也是一样。
尽管从外表与骨龄判断,对方此刻的年龄大概和太宰治他们相近,但心理年龄的话,或许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相仿吧?
也就是牧野裕司不知道魏尔伦自己在那脑补了什么,要是他知道对方把自己的脱线和行为归咎于‘不谙世事的孩童的淘气天性’,他大概会沉默许久,紧接着一本正经地认同对方,‘没错啊,就是这样的。’
顺带着还要在心里吐槽老父亲们明明有着这么又帅气又聪明又能干的好大儿还不懂得珍惜,竟然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老怀大慰地彻底认可他!
所以说,不要试图跟第四天灾讲逼数,他身上压根就不存在这玩意儿......
“这样么......”魏尔伦的神色略微波动了一瞬,只是出乎太宰治预料的,对方这次并没有彻底把自己无视个彻底,而是接着道,“太宰君,如今的你身上也有‘人类’的感觉了啊,真是稀奇。”
“这是什么话?”太宰治略显不满地抱怨道,“我和这家伙和中也完全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吧?”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魏尔伦回答,“明明你是再无可争议不过的人类,但是在我第一眼看到你时,甚至产生了你也是我的同类的错觉。”
他说,“有的人有着人类的心,却没有身为人类的躯壳;但有的人却光有着身为人类的躯壳,而没有身为人类的心,太宰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的吧?”
太宰治的神色微变,但最终他也只是轻嗤了一声,扭头握上了地下室的门把,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魏尔伦并没有在意对方的离去,而是再次望向了牧野裕司。
“这里并没有别人......我想听听你对港口Mafia的真实看法。”
就在太宰治从地下室走出来没多久后,很快就有人前来找到了他,告诉他首领想要见他。
在太宰治没什么所谓地挽着手腕上的绷带应下了对方带来的命令之后,那位部下对他致了一礼,又略微侧过身,等在了走廊的一侧,分明是打算在他走后进入地下的模样。
立刻意识到森鸥外恐怕不止打算直接把他叫回去,对方甚至大概率不太愿意见到牧野裕司与魏尔伦太过接近......这和他想要见到的局面赫然相反。
森鸥外大抵是终于意识到了,跟性格直率,只要认定了目标就会一往无前的中原中也不同,只是增添牧野裕司与港口Mafia之间的羁绊并不能使对方对身为首领的他归心。
或许在中原中也眼里,一个组织是紧密且不可分割的一体,他既然已经将港口Mafia视作是自己的归宿,那他就会全盘接受这里的秩序,并且竭尽全力地保护这里的一草一木。
尽管有着那样的力量,但无论是在‘羊’还是在这里,他都始终心甘情愿地生活在规则的束缚之下,就像是一只心甘情愿地被自己守护着的领地拘束的猛兽一般,只是在受自己照顾的领地中巡梭就能让他心满意足。
也因此,中原中也全然贯彻着港口Mafia最至高无上的规则,也就是【首领的命令高于一切】这一条。
这不只是出于对森鸥外的敬重,也是因为在对方的认知中,首领是这个组织最不可或缺的一环,保护森鸥外就等于保护这个组织,亦等于守护他所认可的一切。
在这样的理念下,森鸥外自然不必担心对方会对首领之位产生觊觎之心。
但牧野裕司不一样。
对方的性格漂浮不定,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对于【权柄】的畏惧之心,甚至敢在太宰治任对他抱有真切杀意的时候就挑衅太宰治的权威。
在他眼里,无论是太宰治、中原中也,又或者是森鸥外之间似乎都是平等的,至少森鸥外就从未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亲近或是敬畏之情。
对方既不畏惧于他,也不亲近于他,甚至在森鸥外隐隐地流露出少许的敌意之时,牧野裕司也毫不畏惧地对他针锋相对。
这并不是有勇无谋,他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了对方的笃定......正是因为确信森鸥外绝不会在这种时刻对他动手,因而他才选择了这种应对方式。
真是难以界定,更难以驾驭的孩子。
但既然对方能够站在太宰君那边,就说明对方并不是全然对身边的人无动于衷......真是好奇啊,太宰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只是森鸥外不知道的是,牧野裕司也觉得他们这些人很奇怪啊!
只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这些人到底为啥这么真情实意啊??
至于对森鸥外产生好感,那他妈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嘛,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不要跟资本家共情,会不幸!!
更何况这还是个游戏,跑来跟游戏里的资本家共情什么的,他又不是脑子被枪打了......神经病才会对一直以来都对他不怀好意的森鸥外产生好感啊,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就算是对着太宰治,那他在对牧野裕司还有杀意的时候不也被牧野裕司坑了无数回么,到底是谁给森鸥外的勇气觉得身为首领他就一定能特殊了?
最重要的是,这人在先前太宰治坑他,没收他工资卡的时候完全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还一脸为难地说太宰君做出的决定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更改......
总之就是我有事找不到你人,但你有事了就想到我了是吧,鬼!
反正太宰治早就把他的工资卡收了,这工资也没发到他手里,森鸥外又对此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白.嫖怪吃他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