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景熙十六年,深秋。
啊!
顾倾城在一声惨叫中醒了过来,红纱覆面,视线朦胧。
她在庆功宴上,多喝了两杯,色欲熏心袭胸上司,结果被罚穿越到架空朝代学习女德。
这是,穿越就大婚?
她一把扯下盖头,目之所及处一片鲜红,鲜红的嫁衣,鲜红的床帐,鲜红的喜字。
秋夜深凉,圆月冷辉从大开的窗口倾泻而下,遥遥有鞭笞之声传来,一声声沉闷凝重,宛若擂在人心之上。
一段陌生的记忆奔涌而来……
原主顾倾城,十七岁,大周朝宰相府嫡女。
幼时与三皇子定亲,满心欢喜的等着做三皇子妃。
结果几个月前,她的外祖父战败连失六城,三皇子怕受到牵连,连夜进宫请旨取消婚约,并将她赐给了上京城第一纨绔宋时卿。
传言宋时卿为人风流成性,日日宿在秦楼楚馆,今天挑了这家花魁的肚兜,明天撕了那家舞姬的薄纱。
即使没见过宋时卿的人,也能将他的荒唐事说上三天三夜不重样。
原主得知消息后,羞愤之下三尺白绫一抛,直接吊死在了三皇子府门口。
换了她借尸穿越。
顾倾城无语,她堂堂末世顶级特工,医武双绝。虽然是穿越受罚,但也不至于穿到这么一个窝囊废身上。
为了个男人寻思觅活。
这特么……扯淡呢!
更扯淡的是,宋家仁义,即使是尸首,也按大婚礼仪迎进门。
结果同为大周朝武将的宋家,也因为边关失守的事受到牵连,好事当天就因为通敌之罪被判抄家流放。
“不!不要再打了……”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利剑般穿云碎月,令人心头一恸。
顾倾城利落的翻身而起,哐的一下踹开房门。
院内月光惨亮惨亮,照在地上的鲜血,蜿蜒勾曲如同符咒,咒言的尽头,正是趴在刑凳上惨不忍睹的宋时卿。
破碎的婚服和被血水浸染的乌发纠缠在一起,整个人如破败的血絮一般。
太监的重鞭仍在不停地抽下,每一下都带起一片血雾腾飞,霎时可见白骨森森。
而在宋时卿的身旁,有一个被太监押住跪在地上的美妇人,正是原主的婆婆姜娇娇,一便又一遍的哀求:“停下吧,求求你们,停下吧!”
她的声音沉而哀切,响在死寂般的院子里,下人们低低地啜泣起来。
行刑的太监却充耳不闻,尖声喝道:“贱妇,滚开!”
反手挥鞭而落。
鞭风如电,却在离美妇人肩头半寸之地,被一双素手生生截停!
看见“死而复生”的顾倾城,太监大惊,众人愕然!
“诈尸啦!”
尖锐的嚎叫穿透惊魂的沉默,太监跌落在地,其他人都慌不择路的奔逃开来,转瞬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顾倾城根本不理会呱噪的众人,果断伸手去把宋时卿的脉,隐约间还有一线浮动的生机。
她快速的揭开绳索,在姜娇娇的帮助下,轻轻地将宋时卿背了起来。
太监这时也反应过来,来者是人不是鬼,气怒之下,全力一鞭直奔她的面门。
顾倾城灵活的一摆头避开要害,长鞭勾散发髻,黑发倾斜而下,纷纷扬扬落在了宋时卿垂落的眉眼上。
宋时卿竟然缓缓睁开了眼,那眼眸生得极美,转动时朝霞浸云,静默时深如沉渊,那般流彩熠熠里却泛出冷锋般的冰锐,让人彻骨生寒。
顾倾城怔了一怔,随即淡淡微笑:“我们先治伤。”
宋时卿不应,只侧首看着她——月色瑶华下的顾倾城,披散的长发间露出一张绝色容颜,乌黑的眉宇沾染了他的鲜血,灿然若飞,不愧是上京城第一美人。
很好,他的女人,就让他以血作记。
他低头看了看顾倾城纤秀的身子,佝偻着背小心翼翼的避过地面坑洼处,稳稳当当的负着他前行,目中露出了难得的温柔之色,惨然道:“……放下……”
身后有人叹息,顾倾城一回首,见姜娇娇满面悲怆,颤颤说道:“儿媳,圣上有旨,宋家父子,六百鞭过后,生死不论即刻流放,否则宋家满门抄斩!”
六百鞭!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要生生将人折磨死!
姜娇娇以手掩面,悲痛难抑:“时卿他爹,一百鞭刑,就已……就已不省人事,为了全家性命,时卿独自承受剩下五百鞭刑!”
只是这一回首的刹那,太监的鞭子再次飞卷而来:“送你们一家黄泉路上作伴!”
顾倾城抓着宋时卿的手指一收,双目冷芒一闪,拔下姜娇娇头上最尖利的发簪,牢牢攥在手中。
她的嘴唇贴着宋时卿的脸颊,轻声道:“……我,为你保仇!”
宋时卿心中好笑,他报仇什么时候需要靠女人了,不过,被人保护的滋味真好啊!
“砰!”
一鞭一簪,在空中撞出火星。簪子反转,缠住鞭身,蛟龙出海般快速划过,鞭身瞬间割裂。
扑啦啦地喷出一层血光,太监的半个手掌已经没了。
而顾倾城双手洁白,未染污秽,所有的血都被举簪的一刹便覆上来的宽大手掌挡住了,轮廓不似武人般刚硬,却有着不容人抗拒的力度。
这个男人,还真是霸道呢!
顾倾城行至太监身前:“另一只手,还想要么?”
太监忙不迭的点头。
顾倾城继续转动着手中的发簪:“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么?”
太监点头如捣蒜。
顾倾城满意的笑笑,伸出手,在太监的脑后一击。
除了死人,她只相信哑巴。
哑了的太监回宫复旨,为了保命,也不会说出今夜发生的事,皇帝只会以为宋家父子足足受了六百鞭后,苟延残喘的踏上流放之路。
顾倾城掏出帕子,替宋时卿将脸上的鲜血擦拭干净。
越擦越心惊,越擦越倒吸凉气,这是怎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啊!
妖狐般的魅惑天成,玉雕的深邃五官,可令枯骨丰润而起,做惊鸿之舞。
深秋的风拂过破碎的红衣,灿烂得越发热烈,如地狱之火燃起的烈焰。
风流妖美,邪气冲天!
宋时卿偏偏头,避开顾倾城的灼灼目光,不问她怎么“活”了过来,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帮我?”
顾倾城在看到宋时卿的真容时,便已经无酒自醉,刻在骨子里的色批属性在疯狂涌动,幽幽道:“因为……我想睡你。”
宋时卿冷眸扫过,暗含讥笑:……你真是……有趣呢。
顾倾城讪讪地笑了,十分狗腿的说道:“我先送你回房休息,替你上药。”
宋时卿唇角的笑容更深,突然栽倒在她的身上,在她耳侧轻声道:“有劳娘子了……”
顾倾城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的怀抱,一挣之下纹丝不动,才发觉这人看着脆弱琉璃,内家功夫却绝非寻常。
是个不好惹的呢!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纨绔是假,腹黑是真。
顾倾城老老实实地“服侍”宋时卿躺到**,宋时卿并不让她沾手上药的事情。
顾倾城想着宋时卿肯定有上好的金疮药,于是手腕微转,从随着自己一起穿越的空间里,拿出一瓶消炎药。
耐心的告诉宋时卿,口服一次一片,一日三次,防止伤口溃烂发炎。
喂完药后,顾倾城顺手将药瓶甩回空间。
半晌不闻宋时卿说话,顾倾城眉毛一挑看向宋时卿,两人目光相撞。
宋时卿对她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有意无意的探向她的腰间,什么都没有。
再探,还是什么都没有。
药瓶,好像蒸发了一般。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纷繁的思绪只不过一瞬间,下一瞬他已经收起了目光,闭眼:“我需要运功疗伤,外面还要劳烦你照应……”
照应?
大婚当晚,新娘最应该照应的不是夫君么?
最好还是在**“照应”。
顾倾城双手搅弄着身上的礼服,气呼呼的走在回廊上,可她不敢和宋时卿说,只敢小声咕哝着这句无比霸气的回答。
她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转过回廊,却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两道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夜风吹颤了落叶,丝毫感受不到人的气息,只有那微黄枯裂的叶片坠落之处,隐隐露出同样鲜红的袍角和远胜苍山的眉目。
“飞影。”
“属下在。”
“你说……”宋时卿沉吟了一瞬,眼眸再抬时,重铸森凉,“要不要杀了她呢?总觉得……有些危险。”
“主子。”他身侧身材魁梧健壮的男子认真看了看顾倾城的背影,“少夫人……刚刚救了你。”
宋时卿挑眉,周身诡异阴寒的气息四散开来:“那好,那就看看,看看这大厦将倾之际,她能不能……”
语气微顿,杀意毫不遮掩,树枝顶端的一片树叶瞬间化为齑粉。
“……活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