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老头最近就是吊着一口气,大概这辈子气性就大,临死之前也是不服气的。

所以,哪怕是弥留之际,却还是强撑着,不见到冬暖就不罢休。

如今整个人已经进气很少了,每天看着都像是要撑不过当天的样子,但是他就是硬撑。

冬大伯早在大夫说准备后事的时候,就已经不再给他喂药,也不再给他请大夫了,但是人家就是活生生硬撑了十来天。

冬大伯娘早不耐烦了,私下里还悄悄的滴咕几句,这老头子嘴硬了一辈子,这命怎么还这么硬呢?

如今进气明显不太行的冬老头,听着冬三春的声音,勐的睁开了眼睛,想发出声音来,但是只剩下嗬嗬的声音,根本听不清他想说什么。

冬大伯已经起身准备去迎冬三春了,如今听着冬老头的声音,他勐的转过头去。

冬老头确实很努力的想出声了,但是他最近已经吃不下东西了,今天如果再不吃,就是三天没吃东西,只滴了一点水。

人能坚持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此时无助的嗒嗬几声之后,手勉强伸了出去,只不过没坚持很久,很快就啪的一声落了回去,整个人也像是终于熬到尽头一般,最后一口气出完,人就不动了。

冬大伯转过头,亲眼看着这一切,他一开始没意识到什么,不过很快明白过来。

虽然说,冬老头生病之后,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毕竟久病床前无孝子。

其他几兄弟,对于粮钱一事,总是一拖再拖的,最后治病的大头都是冬大伯拿的,时间久了,他能愿意才怪啊?

可是如今,看着冬老头那只枯干粗糙的手,重重落下,然后整个人没了气息之后,冬大伯这心又勐的一揪,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破了一个角,冷风呼呼的往里灌,吹得他又疼又冷的。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巴,好半天之后,这才勐的转身回扑,高吼一声:“爹啊!

冬暖刚下马车,就被这一声吼惊得一个激灵。

原本马车外面就冷,再配上冬大伯这凄厉的一声,确实吓了冬暖一跳。

冬暖微微挑眉,心道:难不成,这是终于不行了?

冬三春这会儿刚扑到门口,正好对上大嫂那讨好的模样,他甚至来不及应酬两句,就听到大哥的那一声叫吼。

这是……

没了?

冬三春刚才下了马车,确实有做戏的成分在的。

可是,如今却也怔怔的,有些难受,心里有些酸。

整个人呆愣愣的走了进去,看着冬老头已经合了眼睛,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冬三春张了张嘴,声音没发出来,但是眼泪已经下来了。

冬大伯娘他们也没想到,冬老头突然就没了。

原本还以为,这老头命硬,说不定还能撑呢。

这……

大伯娘也不怎么敢相信,家里的一众孩子,最近总是过来,这会儿也又惊又茫然的。

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哭叫出声来,其他子孙也跟着哭了起来。

冬二伯,冬四叔他们也不远,哭声一出来,大家就懂了,马上就有人跑着去报信。

如今已经快十二月了,各家各户也没什么农活,冬日的徭役也已经结束了,所以大家没什么事儿,就东家长西家短的听。

冬暖的马车一回来,引得大家注意,然后跑出来看。

这会儿听到声音的人不少,跟着去报信的人更多。

没一会儿功夫,冬二伯他们就带着各家老小过来了。

族长早两年就已经不干了,如今上来的是他的大儿子,看着也是稳重端正。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原本也轮不到大儿子的,但是吧,这不是原来的族长跟冬暖关系好,又得冬暖扶持,搞了冬氏族学。

老族长在位的时候,这也算是有成绩的。

所以,最后族里的长辈们想了想,就投了他的大儿子为下一任族长。

新族长听说冬暖回来,在家里换了一身衣裳,正准备走呢,就听着外面喊着:“哎呀,二壮爷没了!”

“二壮爷走了。”

……

类似的声音不少,新族长一听,往外走的脚步一顿,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鲜亮的衣裳,想了想,又转身回屋,换了一身素净的。

冬暖进屋之后,家里家外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这中间,数年过去了,从前那些能跟冬暖打架的孩子,如今也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娘了,算了各家老小,冬家如今人数也不少,算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了。

只不过,心不齐,人多也没什么用处。

冬暖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就算是有些人看她不顺眼,心里酸,这个时候也得老实的让了让地方。

所以,她身边并不拥挤。

来的人里,有看着眼熟的,也有看着眼生的。

更多的其实还是看着眼生的,像是小时候打过架的冬时他们,如今冬暖已经有些认不出他们了。

岁月确实不饶人,时光有的时候也格外的残忍。

所以,很多人被岁月打磨的,越发的没了当初的模样,认不出来似乎也是正常的。

像是从前在家里,像是墙头草似的冬芽,如今身边已经跟着一个小孩子,看着跟闹闹差不多的年纪。

看到冬暖的时候,她腼腆的笑笑,打了一声招呼。

如果不是她说她是冬芽,冬暖甚至没认出来她。

再比如说是,冬四叔家的冬梅,明明冬暖离家的时候,她其实也不小了,模样差不多固定了,但是如今再看,还是差了很多。

她更黑了,却也更壮了,整个人的模样跟气质与从前大不相同。

她过来之后,落落大方的跟冬暖打了招呼。

面上很客气,没有刻意恭维的意思,也没有想要特意冷落的模样。

仿佛大家就是同宗的姐妹,嫁人之后,关系疏远了,再见面就是点头客气而已。

这一点,在冬老太没的时候,冬暖就感觉到了。

如今再见,对方依旧如此。

她的两个妹妹跟在她身后,四叔这一房,隐隐的以她为首,哪怕是冬四叔续弦的继室,也是跟在冬梅的身后的。

对方客气,冬暖也客气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