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母从监狱里头出来, 坐在马车里头便又开始抹起泪来:“我儿受苦了,那天杀的土匪强盗,早晚会遭报应的!”
陈昭百般劝慰, 好容易才劝住了, 两人也没有回客栈, 直接去了文家。
文家父母接了拜帖, 早就在家中候着了。
至于文运,他虽然身上没有官职,但是毕竟这船是他家安排的, 且还一路随行, 故此现在也在牢里关着呢。
双方会面之后, 文家老爷把京中大致的情况说了说, 随即叹气道:“合该我们倒霉,下个月是皇太后是五十大寿,整个朝堂都忙着为太后老佛爷庆贺。咱们这事儿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最关键的是和那伙匪军有关联, 所以众人都不是很想插手。”
“再一个, 朝中无人办事难呐, 银子是哗啦哗啦流水样儿的花出去, 可愣是找不着使劲儿的地方,这快一个月过去了,啥事儿也没办成。”
文家夫人也跟着抹眼泪:“可怜我们家运儿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遭这罪呢, 那活儿杀千刀的水匪, 早晚会得报应的。”
陈昭正默默听着,深觉这当娘的说话都一样, 冷不防就被点了名。
“陈小姐,我们家运儿说了,您是位巾帼英雄,最是有本事的一个人,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我们老两口都听您的。”
陈昭被对方这态度唬得一跳,忙谦虚道:“文夫人您严重了,陈昭小小女子,实在不堪大用。不过文家阿兄也是我的好友,他们这次遭了这等无妄之灾,我也断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您也知道,我从前不是在夏国长大的,对于京都的人情往来更是少有接触,所以还得多麻烦您二位。”
说到这里,陈昭压低声音问道:“太后老佛爷下个月生辰,是只允许官员献礼,还是百姓也能同乐?”
文家老爷娓娓道来:“自然是万民同乐了,千佛节是京城一年一度的大事,每到这时候,夏国各处官员百姓,都会尽己所能,为老佛爷准备贺礼。若是有格外出挑新奇,能被老佛爷看中的,还能进宫去面圣呢。”
“去年有个老农种出来了根大萝卜,堪称祥瑞,老佛爷赏了他白银百两,外加一件黄袍马褂,威风的呢!”
听到这里,陈昭心里有了主意,打算在贺礼上下功夫。
反正这太后老佛爷生辰将至,最近这段日子,肯定是不能见血的,谢飞他们的人生安全有保证。只要能在贺礼上脱颖而出,让那老佛爷关注到自己,陈昭手里倒是有足够的筹码,能换谢飞那批人出狱。
念及此处,陈昭向文家老爷问道:“文老爷今年的贺礼可有备好?我这里倒是有点新奇的东西,只是做起来颇为复杂,需要人帮忙才行,不知道府上可有精于铁器的工匠?”
文老爷闻言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我文家虽然无能,在造船航运方面倒是有些经验,铁匠作坊也有几个,那积年的老铁匠也有不少,都可给陈姑娘安排。”
谢母听到此处,也说道:“我娘家兄弟正在礼部任职,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好歹也能在贺仪上使点力气。”
陈昭其实心中没有太大的底气,但是如今这三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准备着。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头,其他地方该使劲儿的,还是得使出来,否则万一这个不成,待到千佛节后,谢飞等人真被推到菜市场,可就追悔莫及了。
待到从文家出来,谢母有些好奇地问道:“阿昭,你准备做个什么寿礼,真的能借此在太后老佛爷面前露脸,救出阿飞来吗?”
陈昭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还得回去详细思考一番,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做出来呢,咱们夏国的冶炼炉还是落后许多,若是温度不够,恐怕……”
陈昭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才说道:“如今还是得多方使力,不能只指望贺礼一事。”
谢母忙道:“我都明白,你放心,下午我就回娘家去问问。”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暂住的小院里头,陈昭开始埋头画设计图。
她想做的是自行车。
这个东西相对于其他钢铁制品而言,算是结构比较简单了,而且里面的零件即便不能量产,也可以通过手工打磨做出合用的来。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很安全,不论是制造还是使用,危害性都极小,不会给上位者带来恐慌之感,这一点比汽车都强。
而且它还不只是个交通工具,再不济,当个玩具供众人一乐,无伤大雅。
陈昭自己是不会做自行车的,但是她好歹在钢铁厂看了这几年,也见过自行车的图纸,照着模样画下来就比较简单了。
闭门不出,连夜画好了图纸之后,陈昭就在铁器铺子驻扎下来。
谢母和文家父母继续奔走,而陈昭则埋头不出,只顾着把夏国第一辆自行车造出来。这工作也不简单,各种零件有了尺寸后,铁匠们倒是可以自行打制,陈昭只需要核验零件过不过关即可。
不过单是前后两个轮胎,就废了她好些功夫。
夏国没有橡胶制品,京城中的人也从来未曾见过,陈昭又不能用个木头轮子,那样行走的阻力大,而且防震性能就太差了。好在还有个文家老爷,他人脉广,紧急从南洋一个文姓族兄处买了些许,又专程运了回来,才解了燃眉之急。
临近千佛节前几日,谢父也带着南城的官员入京,特意给太后老佛爷送生辰贺礼。
而这个时候,谢飞等人已经被关了快两个月了,陈昭的自行车也造好了几辆,经过了反复实验,可以递上去。
谢母的娘家哥哥,时任如今的礼部左侍郎,手中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不过刚好主管此次千佛节贺仪查验之事。他素来也疼爱妹妹的这独子,认为外甥这一遭,实在是无妄之灾,撞到枪口上的倒霉蛋。
再加上陈昭的贺礼新奇,文家和谢家的贺礼贵重,俱都有可取之处,这个顺水人情,左侍郎还是很愿意做的。
之后就是焦急的等待,众人无不心急如焚。
好在,谢家父母在一处,谢父接过了安慰谢母的担子,陈昭倒是轻松了一些。她每日里除却必要的吃饭睡觉,便是画图写策划报告,准备面见太后时候的应答之策。
其实陈昭心中有个野望,她准备忽悠老佛爷一把。
因为陈昭这个时候才发现,整个夏国的大权和她从前想的不一样,没有集中在小皇帝和内阁手中,反而是在太后老人家手里的。
而太后,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有政治眼光,手握大权的女人。
陈昭在心里暗想,这不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吗?
哪个女人不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呢?
最起码,依照陈昭最近接收到的信息,这个太后她很有权利的欲望,也不甘心屈居于男人之下。不然她不会牢牢握住朝政大权,对小皇帝围追堵截,半点都不放权的。
陈昭心中有股子野望,这和谢飞的想法有些不同。
他们两人都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能帮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尽快渡过困境。但是除此之外,两人的着重点是不一样的,这和两人的经历以及见识有关。
不论是在夏国还是奥伦国,就陈昭目之所及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女性都在遭受压迫和不公平的待遇。
她们不被允许自由地表达见解,没有办法获得一个公平的职位,没有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只能像是菟丝花和宠物一样,被圈养在家中,备受“宠爱”的活着。
可以说,陈昭见到的女人,不论年纪大小,似乎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身份。她们或许是女儿,或者的妻子,更多的是母亲,但唯独不是自己,只有从属的身份而已。
这多么可怕,优秀如茱莉娅,强大如这位太后老佛爷,她们的成就都不被归于自身的能力。
连陈昭也是如此,她敢说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她的努力得来的。但是身边还是有许多人,把她得到的一切,归结于谢飞的帮助。
可事实上,即便她不曾遇见谢飞,没有被他带到奥伦国去,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逃荒小孤女,陈昭也自信自己能博出一番天地来。
陈昭早在奥伦国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其间的不公平,而且也一直在默默努力着。比如她自己名下的那些工厂,就聘请了许多的女工,包括管理人员中,绝大多数也是女性。
但是一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陈昭能做的不多,不过这位太后可不一样。她是夏国如今实际上的掌权者,而且她很有野心再进一步,只是没有人敢于去推她一把而已。
陈昭敢,而且她很想这样做。
长期以来的男权思想,牢牢地压在夏国女子身上,她们没有身体的支配权,也没有思想的支配权。
缠足裹脚,笑不露齿,足不出户,温婉贤良……
桩桩件件都是束缚,陈昭想打破这些束缚。